第1章 楔子 “好了”挂着标准笑容的店员帮客人整理好婚纱的简式鱼尾裙摆,随即退到一边。 书书微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拎着裙子对着镜子轻盈地转了一个圈,“您真美丽”,店员由衷地赞美道。 披着白纱的女子闻言,点漆般的瞳仁中闪烁出碎钻样的光芒,连带着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她转头对着店员微笑,“谢谢。能帮我拍一张照片么,嗯”,极短暂的停顿,“拍好看一点。”不管多美的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更美。这也并不算无理的要求,在婚纱店试衣的客人们,就算最后没有买下来,也希望将这种美丽的瞬间保存下来。 店员围着书书寻找最佳角度,她下意识地又吸了口气收收小腹,腰有一点紧,距婚礼尚有两个月,她决定干脆从今天起都不要吃晚饭了。 从婚纱店出来,天色已暗,如同微醺的墨色,梁书书的脸在这一片墨色中浮起温柔又羞涩的笑意,好不容易才试到满意的婚纱,她迫不及待地要把照片发给自己的未婚夫傅城。 “很好看啊,宝贝,你穿什么都好看。”二十分钟后,她收到傅城的回复。 她握着手机微微一怔,飞快地回复道,“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了,你几点到啊?”傅城是她的大学校友,也是她的初恋,七年爱情长跑之后,他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书书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修成正果这个词,听起来总有些长途跋涉后无可选择所以勉强为之的意思,她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婚前焦虑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 在订好位的餐厅等了一个小时后,傅城终于来了。书书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半年之前,他们开始同居。傅城的工作很忙,为了赶上项目进度,他日以继夜的加班,早上她去上班,他还没醒,晚上他下班回来,她已经睡了,他们的生活就这样完美地错开了。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一对同居的情侣日常几乎见不到面。 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傅城会送她最新款的精致首饰,在她入睡后放在床头并配字“宝贝,我爱你,晚安”,会在花店订购99朵的朱砂玫瑰送去她公司,为自己没时间陪伴她而致歉,还会搂着她亲吻她的耳垂,“宝贝,对不起,真的太忙了,等过了这阵一定好好补偿你。”她看着他眼中的疲色,便把心底那一点疑虑生生压下,心想是自己多心了,毕竟他真的很忙,他们也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于是像今天这样的约会就显得尤为珍贵,书书善解人意地把烫过的碗筷递给他,“今天试的婚纱腰有一点紧,你觉得这个好看还是上次那件好看?” “都好看啊,宝贝。”傅城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上次那件抹胸款的会显手粗,我这个月都不吃晚饭了。”书书盯着傅城。 “嗯,你自己决定吧。”傅城仍然低头看着手机。于是空气突然就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中,傅城察觉异样,抬头看见对面的女子埋首喝着一杯白桃乌龙,看不清表情。 他终于把手机放到一边,“宝贝,这阵子真的太忙了,我得处理一下邮件。” 书书抬头,牵动嘴角肌肉向上,用尽量轻松的声音拖长尾音,听起来就像撒娇,“没关系啦,你先忙吧,我好饿,先吃饭啦。“她自顾自的说下去,对面的人也许听到,也许没有。 在间歇性的谜样沉默和两个人的交谈中,这顿饭吃完了。说是交谈,并不怎么恰当。她的大段叙说,他的简单回应。起身的那个瞬间,书书觉得这顿饭真是乏味啊,看起来更像是下属向上级汇报工作,但是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之前这样正常吗?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正常与否她不知道,但是此刻她绝对不正常。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抽离变形,下一秒她就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书书!”一旁的侍应生和面前的男人同时向她跑过来,傅城抢先一步扶起她,“书书,又犯病了?” “突然头晕了”,梁书书用手扶着头,“别担心,去帮我拿一下药。” 眩晕的老毛病发作,她随身所带的药已经吃完,侍应生递过来热水,傅城扶她到座位上,去买单并顺便去楼下药店给她买药。 书书趴在餐桌上,头疼欲裂,有锯齿在锯开她的颅骨,有电钻在搅动她的脑髓,有霹雳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嗯,不对?疼痛让她变得迟钝,几分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傅城的手机在振动,他从不离身的手机,因为着急跑出去替她买药,落在了餐桌上。 后来她回忆起这个时刻,心想,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吧,充满了不可预料和荒诞。她是不打算看的,和傅城恋爱七年,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彼此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书书觉得自己可能神志不清了,因为在她的视线里,傅城不断震动的手机突然变成了一条蛇,就是伊甸园中引诱亚当吃掉果子的那条蛇。两个人之间互相信任也包括尊重对方的*,她一面这样说服自己,一面伸手拿过了傅城的手机。 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即梦幻又可笑,她失手摔了手机,呆滞地哭泣,满脸都是泪,在侍应生探究又担忧的神色中走出大门?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在了大街上,夏日远未结束,空中吹拂来的晚风却已有深然的冷意。她失魂落魄,像个提线木偶,迟钝又呆蠢。 “宝贝,给我一点时间,对我有信心一点,我会在婚礼前跟她分手的,爱你。” “好想你,一起吃晚饭吧,爱你。” “晚安,我爱你。” “爱你,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一个把所有女人都叫宝贝的男人,从他口中流出蜜糖一样情意绵绵的话语,但不是说给她听的。她记得那些信息的发送对象,虽然那个女人的面目已经模糊,但她记得那个名字,祈玉,傅城的初恋。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她即将嫁给自己的初恋,她要厮守一生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的那个人,此刻正背着她,捧着他的心,献给他自己的初恋。看起来她才像个无聊的旁观者。 他对着旁人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一字一句都是利剑,把她的心捅的血肉模糊,头太疼了啊,心脏也很难受啊,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泪让她视线模糊,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辆及驰过来的货车,没有听见示警的鸣笛声,没有看见周围人的惊慌失措。 剧烈的痛楚传来,书书诧异地看着自己飘起来的百褶裙裙摆,飞出去的粉色平底鞋,在彻底丧失意识之前,她想,原来一个人太难过了心真的会疼啊。 梁书书,女,26岁,it公司交互设计师,20xx年9月21日晚21点15分,车祸身亡。 Chapter 1重生 “书书,快醒醒,书书!”有急切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喊,还有人在拍她的脸。 “嗯?”她从混沌中慢慢抽回一缕意识,谁在喊她? 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张年轻焦虑的脸,见她醒来,那人就兴奋地扑上来抱住她,“书书,真是吓死我了,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梁书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晕过去?她不是被车撞死了吗?又救活了? 突如其来泻入眼底的光线过于明亮,让她有些不适应,一分钟之后,梁书书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秦薇,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慢点变得生疏,但是她邀请了秦薇来参加她的婚礼。“薇薇,你怎么在这?” 秦薇往后移开一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书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了,你没事吧?”一边说,还一边张开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梁书书打量四周,她正坐在地上,烈日暴晒之下秦薇替她撑着伞,地上放着一个拧开盖的水杯,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绵延下去看不到头。眼前的一切都有点熟悉,她下意识地开口:“这是哪里啊?” “你不会真傻了吧?!”秦薇急了,伸手去掐她脸:“这是贵州啊,我们在暑期实习,眼下要去村政府那边商量做调查的事,你刚才中暑了。” 梁书书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确实去过贵州的紫云苗族做田野调查,但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扶着秦薇勉强站起来,尚未理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重生了,还重生到20岁那一年?这一切真是乱套了,书书用手撑着额角,脑中千头万绪,她茫然地对着秦薇:“薇薇,谢谢啊。” “没事没事,你不舒服再撑一会,我们走到边上树荫里去歇。” “嗯。”看着秦薇给她撑伞,背着两个人的背包还要扶她,书书过意不去,对着秦薇笑笑,自己拿过包背着。刚才真的要被你吓死了。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然而秦薇此刻正在喝水,她疑惑地皱眉,难道出现了幻听? 地面上暑气蒸腾,周围的空气里都是翻滚的热浪,书书躲在一片薄薄的树荫里,盯着地上的点点光斑,中暑带来的眩晕和无力感慢慢消退之后,她总算能将断掉的记忆线对接起来了,六年前的暑假,也就是现在,她还是个大三的民俗学学生,在贵州的紫云苗族自治州做田野调查,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假期,一次波澜不惊的实习,还有刚才秦薇口中提到的某个村干部,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回了家乡的山村,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甚至于她还记起这个假期过后,她回到学校去和傅城看的那场电影,他们躲在光线黯淡的电影院后排亲吻。 秦薇还在旁边说着“你刚才啪的一声就栽下去了”,书书回过神来,命运让她重生回这一年,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但活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再死回去,她轻呼一口气,将心中的忧思和疑虑都暂时抛开,扭头对着秦薇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就是热晕过去了,没事。” 原本是不应该住到当地苗族人家中去的,就田野调查的严谨性和专业性来说,在没有完全了解当地人群的社交礼仪和禁忌事项之前,就开始深入接触族群不算什么好主意,而私人感情又会影响你的观察和判断。但她们已经在路上耗了不少时间,对村政府解释此行目的和工作计划,希望借此来寻求后续的帮助和支持,这一整个过程远比想象中来的繁琐复杂。事情告一段落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也没有回镇上的车了。 借宿的房主是个上了年纪苗族老阿婆,穿着传统苗家服饰,悠悠地坐在屋檐下叼着长烟杆,村长说明来意时,老阿婆抬着眼睛打量她们,“行。”她挥挥烟竿表示同意,最后却把视线订在梁书书身上。 阿婆上了年纪,头发须白,却不像一般老人那样眼神浑浊,她目光炯炯,眼神犀利,书书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看着自己脚面,竟然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来历不明呐”,然而并没有谁在说话,这个声音太过突然,像是从她的意识深处直接跳出来一样,她震惊地抬头,四下张望。苗族阿婆在此时转过头去,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用烟杆敲着门柱,叹气道:“太长了,活得太长了啊。” 梁书书在此刻确定了一件事,她的重生出了点小问题,回忆着前一世临死时的情形,也许......是落地的时候摔到了头,所以导致她出现了幻听。她知道命运也从这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六年前,她们没有借宿过任何人家。 睡觉之前,书书理了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大纲,又设计了一份问卷调查的问题,要在一个并不怎么开放的少数民族自治州,打入到当地土著中去,这并不容易,就算你毫无恶意,也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她去找秦薇商量问卷的事,秦薇盯着电脑头也不抬的说道:“书书,你别那么勤奋啊,调查报告总是能写出来的。”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秦薇的电脑上正在放演唱会,一个打扮的华丽前卫的乐队在舞台上声嘶力竭的吼叫,书书不感兴趣,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正好在此时响起,是傅城的短信,“宝宝,你热不热啊,实习的事怎么样了,想你。” 书书不假思索地打出几行字:“我们分手吧”,她的手指顿在发送键上,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重新编了一条敷衍过去“还行,我要睡觉了,晚安。”几乎就要忘记了,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线里,她和傅城还处于热恋之中。学生时代那些懵懂、热烈、笨拙、毫无保留的感情,经过社会洗练、生存压力、时间变迁后,取而代之的是变质、出轨、背叛。这也着实不算什么新鲜事,很多人的感情都这样,很多人都这么过来的。生前她曾坚信傅城绝不会背叛他们的爱情,那些坚定里是否有那么一点自欺欺人的软弱不得而知,但重来一次,她宁愿这段感情从未开始过。 前尘旧事,皆如齑粉。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了,只是,分手这件事,跟表白一样,都要当面说,这是出于对自己感情的尊重。 回校之前的剩余时间里,梁书书的田野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收集资料,现场访谈,每晚收工写田野调查笔记。唯一一件困扰她的事情是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没有任何规律,出现在任何可能的场合,甚至在她的睡梦中,也有人不停地絮语,因为睡眠不够,白天在工作现场总是昏昏欲睡。 她意识到那有可能不是幻听,是在一个异常尴尬的场合。她去拜访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就是他们借宿的那一家苗族阿婆,明明前一晚已经翻阅了所有相关资料,所有问题都烂熟于心,在现场时她因为强烈的生理痛导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情急打翻了主人家的茶盘,手忙脚乱地收拾时,那个声音又来了:“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梁书书无比惊讶抬头张望,阿婆仍像之前那样叼着烟杆,吐着烟圈,看都不看她一眼。 书书在此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是阿婆的内心想法吗?所以一直以来,其实都不是幻听,是她可以读心?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诡异,梁书书在瞬间呆若木鸡,阿婆却在此时缓缓开口:“老太婆活的久了,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人死复活,也不稀奇,活过来哪,就好好活着。”她吐了一个烟圈,又磕磕烟杆,等那烟雾慢慢散尽,这才接着说道:“不该追究的事,就别追究。” 后一句话梁书书其实没有听懂,但她不敢问,当时她只是心说这世界可真是amazing啊,不过想想她都能死而复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很久之后,当她陷入生死两难的情形时,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到这奇怪的苗族阿婆,那是一句告诫。 幻听这件事,逐渐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操心这些了,因为结束实习回到学校后陡然变得忙起来,她已经大四,需要考虑毕业之后的出路,出国深造还是找工作,要补考的学科,没修够的学分,没写完的调查报告,还有连开题报告都没写的毕业论文。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和傅城分手。 Chapter 2分手(捉虫) 梁书书试过几条裙子,都觉得不满意,床上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堆衣服,都是她换下来的,秦薇在一旁斜着眼看她,“书书啊,你已经够漂亮啦。” “你不懂的啦。”书书随手又把刚试过的紧身a字裙脱下来,太紧了,都没办法走路,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长胖了,书书撇撇嘴,在减肥这件事上大家永远都是嫌自己还不够瘦。 “是啊,单身狗确实不懂你们这些秀恩爱的。”秦薇对着电脑,头也不回的甩她一句。已经大四了,宿舍里只剩下书书和秦薇两个人,此刻秦薇正开着电脑肆无忌惮的制造噪音。 书书笑了一下,也不反驳,她又换了件抽带的黑色刺绣连衣裙,大概潜意识里女人都希望就算是分手也要让对方印象深刻,记得自己最美的一面。她被强大节奏的背景音乐搅得头晕脑胀,一边换着衣服,一面转向那个噪音制造源,秦薇的电脑上正播放着一只奇形怪状的乐队,上次那个。 她疑惑,自言自语道:“追星快乐吗?” “那当然,你看他们多帅啊。”秦薇表示肯定,并示意书书过来看,“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美色和美食更能慰藉人心的吗?” 书书一边绑着裙带的蝴蝶结,一边过去看屏幕,华美妖艳的主唱,半裸上身的贝斯手,还有同样半裸的鼓手,背对观众只露了个背影的吉他手。“他们叫什么?”书书随口问了一句。 “白日梦。” 屏幕上的吉他手正好转过身来,划掉最后一个音符,把弹片扔出去,镜头给了他特写,一双冷漠又讥诮的眼睛。书书也在此时整理完毕,分手也要无懈可击。 在还没见到傅城之前,就先遇见了不想见的人,傅城的前女友,祁玉。 在寝室楼下碰见她时,书书是想假装没看见,直接绕路过去的,祁玉却不偏不倚地朝她走过来。梁书书在脑中叹气,她不是脾气暴躁的人,性格也有点温温的,哪怕此时见到前世跟她未婚夫有一腿,间接害死她的凶手之一,也只想视而不见,毕竟以后不会有任何交集,不值得为此生气也不想浪费时间。 但是祁玉却不这么想,隔着老远她就看见梁书书了,书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纤细高挑,浓黑的秀发,皮肤白的要反光,想让人忽视也很难。前男友的现任比自己漂亮,说不清是出于嫉妒还是自卑,她抬着下巴挺着胸对着梁书书,“喂!” 这个动作有点滑稽,因为梁书书身高169,她穿了高跟鞋,也没有书书高。 书书微笑,并不开口。 祁玉内心小小地不安了下,眼前的梁书书似乎和她所了解的温婉内敛有些不一样,面前的人对着她温柔的笑,笑容里面有锋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身高优势可以让梁书书居高临下的看着祁玉,客观来说,她长的不错,胸大且善于展现自己的优势,在大家都还是学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些成熟女人的媚感。 沉默让祁玉烦躁,于是她继续说道:“我的运筹学笔记还在傅城手里,你让他什么时候还给我啊。”她有些得意地盯着梁书书,希望从那上面看出一点失落之意。 她未能如愿,因为梁书书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祁玉内心愈加地烦躁,连带着她的脸也有些张牙舞爪,她开始更加刻薄地说话:“我们昨天一起喝酒,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其实昨天只是论文小组的聚会,她和傅城是同班同学,虽然分手之后她有点耿耿于怀,但这个时候他们还真没什么,傅城背叛书书跟她旧情复燃也是好几年以后的事,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不甘心和蠢蠢欲动,她也不想让梁书书开心,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啊,知道暗示些什么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刺伤对方。 可惜这一招对梁书书没用,死过一回她觉得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了,书书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祁玉,心说这无聊游戏真的够了吧,于是她用一贯的温柔语气说道:“那就祝你们天长地久吧。” 和傅城约在校外咖啡馆,书书到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怎么才来啊。”傅城懒散地歪在椅子里,向她招手示意。都说恋爱这种事,时间久了,女人会陷进去,男人会抽身。书书想这大概是有道理的,就像上辈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约会从一开始的他等她,变成了她等他,且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梁书书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对面那张脸,这还是回校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个子高,年轻有活力,篮球打得好,尤其会哄女孩子,属于学生时代那种大多数女孩都会喜欢的类型。 “傅城?”梁书书斟酌用词。 “嗯?有事?”傅城疑惑地抬头,在他的印象里书书很少用这种严肃的语气跟他说话。 “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傅城闻言差点将口中的咖啡喷出来:“你怎么回事啊?” “傅城,我说分手,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梁书书索性又重复了一遍。 她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傅城看到她认真严肃的表情,终于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为什么?”他不死心。 “没有为什么,约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们正式分手吧。”她的感情,也要她自己亲手来画一个句号。 “你喜欢上别人了?”傅城急道:“你实习的时候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 书书白了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站起身,被傅城一把抓住手腕,傅城“嚯”的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嚷道:“你说清楚,为什么分手?” 他个子高声音又大,吼的中气十足,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全被吸引过来。梁书书不习惯这种被人围观看戏的场面,她试着掰开傅城拽着她的手:“你先放开我。” “书书,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出乎意料地,傅城居然乖乖放开她,他坐回去椅子里,颓然地望着她。 梁书书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突然软了一下,他们之间是真的喜欢过,真的爱过,她也重新坐回去,沉默不语。如果她告诉傅城,六年之后,我们会准备结婚,结婚前夕你出轨了,我伤心欲绝出车祸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这个是重生回来的。傅城一定会以为她疯了吧,毕竟连她自己有些时候也都不敢相信。 她想到一个笑话,说的是丈夫结婚之后,告诉妻子每天在公司加班,其实不是在打桌球就是在玩扫雷游戏。如果不分手,大概这就是她和傅城的未来。悲剧的感情一次就够了,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她也不是来叙旧情的。 她咬咬牙,再次开口:“傅城,分手吧,我要出国了。” 傅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梁书书,他一直都觉得,就算要分手,也会是他先开口,毕竟是这么温顺的女孩。她无疑是美的,从前她有些呆板,说话总是一本正经,从贵州回来之后就变了,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就像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泛起涟漪,她整个人都有了一种波光凝动的神采。 傅城望着梁书书离开的背影,她微昂着下巴,背脊挺得笔直,女孩的碎花百褶裙下面,是一双纤细的小腿,夕阳透过咖啡馆的玻璃洒进来,她整个人就像一只轻盈的白鹤,不甘和不舍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交错,如同被倒进反应池里的酸碱液,咕嘟嘟地冒起一串气泡,逼着他狠狠攥紧了拳头。 梁书书回寝室时,秦薇还蹲在那里,她同时开着笔记本和ipad,手里还握着手机,全神贯注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捣鼓什么。书书去给自己泡了杯香草咖啡,在自己熟悉的气味里凝神坐下来。香草是她最喜欢的口味,香草冰淇淋,香草汽水,香草糖果,所有和香草有关的她都喜欢。 她想着过两天去医院里做个全身检查,这具重生回来的身体总是感到疲惫,嗜睡,时不时出现的幻听让她有些疑神疑鬼。 “啊,我抢到了,抢到了!”秦薇大声尖叫打断书书的沉思,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幅欣喜若狂的样子,跑过来抓着书书,“我抢到票了。” “你不是上个星期就抢到票了吗?”书书记得秦薇不久前也这么激动过一次。 “那不同啊,之前是内场前十的票。”秦薇挥舞着手机,“我这次抢到内场第三排了。” “哦,那很贵吧。”书书随口说道。在她眼里,秦薇永远活力十足情绪高涨,仿佛一台能量永不枯竭的永动机。秦薇自己的说法是,那都是追星的缘故,因为那是信仰啊,遥远的,从不让你失望的信仰和力量所在。梁书书觉得自己不太理解秦薇这样的“追星狗”,但她有点羡慕秦薇。 “在真爱面前,钱算什么!”秦薇满脸的正义凛然,眼中神采奕奕:“单身追星狗的寂寞你这种恋爱的人不懂啦。” “我现在也是单身狗了。” “什么?”秦薇大惊,书书和傅城一直是她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管是身高长相还是性格背景,都很般配。“你们怎么会分啊,我一直以为你们毕业就会直接结婚的。” 书书听她这么说,面上神情不变,却突然瞟到桌子上叠着的一份文件,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这是什么?” “你出去那会指导员送过来的,还没看呢。”秦薇看她不想谈论分手的事,所以也不多问。 那份文件,是一个本校和霍佩尔大学合作的人类学项目,有两个项目试点,一个在大西洋的艾尔岛,一个在南太平洋的勒加岛,今年是试验的第一年。她快速地扫了一遍那几页纸,内心便做出决定。 按照前一世的发展轨迹,在大学毕业之后,她就跟着傅城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因为那时候傅城的工作已经尘埃落定且前景良好。她放弃自己的所学和专长,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当了一个it公司的小白领,每日挤地铁上下班,工作笑脸迎人,一个月有几天通宵加班,她累得像条狗,活得小心谨慎又庸庸碌碌,最后感情|事业双双败北。 其实她一直的理想都是做个学术女啊,宅在书堆和图书馆里过日子才是她喜欢的。 她读的民俗学这个专业,不转行的话几乎找不到工作,然而毕业就得失业,想要深造最好去国外。她学分绩点尚可,学校也是985的名校,但却没有能特别拿得出手的田野报告,申请国外名校不算十拿九稳,要是有足够份量的田野经历会好很多。那两个项目,一个偏重于宗教民俗,一个偏重于多民族融合,她决定去艾尔岛,因为听闻那边盛行萨满教,他们的历史里也有些灵魂重生类的传说。 秦薇在一旁看着梁书书微皱眉头,良久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因为分手的事在伤心,在她眼里,自己的好朋友梁书书温柔善良,美丽大方,所以一定是傅城做了了不得的事,她一拍桌子,“书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退票了,你跟我去看演唱会吧。” 梁书书愕然。 Chapter 3无与伦比的演唱会 在地铁上的时候,秦薇第108遍说起了白日梦乐队。 书书已经可以把他们传奇的成名经历背诵出来了,比如16岁出道,一夜爆红,凭借鲜明的个性和出众的外表吸引万千少女;比如他们的首只单曲空降排行榜,从第二周开始霸榜48周;比如他们从出道那年就开始拿奖拿到手软;又比如,虽然正只乐队都颜值颇高,但秦薇觉得最帅的是贝斯手。 虽然在秦薇电脑上看过几只他们的mv,但书书还是分不出来这几个人,长得都差不多啊。其实重生回来后,梁书书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正是女孩子青春娇俏的大好时光,有远大清晰的目标,也怀抱坚定的决心去为此奋斗,斩断了纠缠不清的感情,如果不考虑这具生理年龄才20岁的身体健康状况,几乎是光明可期的未来,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从起初的偶尔到现在高频率的有各种声音回响在她脑中,这耗去了她的一大部分精力。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精神分裂,但家中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人有过相同症状,果然重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啊。 秦薇还以为她在为了分手的事伤神,所以死缠烂打拖着她出来看演唱会,“出去散心,没准能遇到真爱呢。” 真爱要是能那么容易就遇到还叫真爱吗,这可是个找真爱比找工作难多了的年代。她看着秦薇极其用心的化妆打扮,从头到脚的全副武装,最终什么也没说。 秦薇开始第109遍科普白日梦乐队。 在开场前书书曾被他们数量庞大热情高涨的粉丝吓得想转头就跑,这么多人,万一发生踩踏意外怎么办,她内心闷闷不乐的想。然而整场演唱会下来,就算是从不追星对此一窍不通的书书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场完美的演出,果然能红的乐队都是有道理的。舞台华美而空旷,灯光闪烁变换之间,少女们为了台上之人的每一个动作而疯狂,有几次全场起立大合唱,她被这样热烈的氛围所感染,虽然不知道歌词,也跟着瞎唱。最后encore的时候,书书旁边的女孩开始声嘶力竭地呼喊乐队名字,因为激动而全身颤抖哭泣。 书书默默递了一瓶水给她,想着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可以为了一个遥远的几乎一辈子无法有交集的人如此投入,喜怒哀乐皆因他而动。 演唱会结束以后,有一个短暂小型的vip粉丝问答会,原本书书的那张票是不能进去的,她站在门口对着秦薇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看着面前的女孩,他看多了追星的少女,却很少见到这样安静淡然的。女孩皮肤莹白,明媚的脸上却蓄积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忧伤,他内心一动,就放书书和秦薇一起进去了。 很久之后,梁书书曾经想过,要是当初没有去问答会就好了,后来又想,就算那次没去,他们也还是会在其他场合遇见,还不止一次,这世界上你迟早会遇到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 就是一个暂短的q&a,秦薇激动的要晕过去,书书却觉得有点无聊,她不像其他追星少女迷恋偶像,女孩们提的问题她也不太感兴趣,“理想型是什么?”“有女朋友会公开吗”“下张专辑什么时候?”“喜欢这座城市吗?”诸如此类。 百无聊赖的她默默观察众人,乐队的an最受欢迎,问题一半是冲着他去的,主唱确实非常美型,灯光之下他的脸真是熠熠生辉,五官轮廓皆属天成,最完美的雕塑师也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画了华丽的烟熏妆容,有着一股不辨男女的妖艳美感。 然而看起来最个性的主唱却是回答问题最真诚的那个,说是最,是因为旁边有人衬托了他。这位人气极高的当红偶像对着底下一众迷妹,非常坦荡地说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表示他目前还是单身,很渴望爱情,有了女朋友会公开,同时还委婉又明确的表示绝不会跟歌迷约会。 轮到他旁边的吉他手时,这个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开始说,他喜欢很多类型的女孩子,比如在场各位都是他喜欢的类型,觉得人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段爱情,跟任何人都可以过下去,有了恋情也不会公开承认。 书书听秦薇说过他们的八卦,乐队另外三人都是单身,除了吉他手,据说他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或者两个,又或者一夜换一个。 吉他手又说,虽然大家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恋爱,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爱上过任何人。这样冰冷薄情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台下却仍然有女孩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开始脸红。书书注意到,他笑的时候,眼睛里面其实是没有笑意的,一双冷漠又讥诮的眼睛。 浪荡、滥情、满嘴跑火车,这是梁书书对白日梦乐队吉他手韦麟的第一印象,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话,那就是这个人长的非常帅气。 十分钟的粉丝速谈很快结束了,乐队起身,四人一起向粉丝感谢她们长久以来的支持。他们从梁书书身边经过时,她注意到韦麟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不突兀,左手戴了两个雕花纹路的戒指,吉他手的手一般都很好看吧? 她有些恍惚地想着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粉丝们万分不舍,书书后面的一个女孩想要越过她,不知是要递礼物还是其他什么。在后台临时布置出来的粉丝见面会场地并不算宽敞,几百个超级vip的粉丝呆在一起原本就有些拥挤,此刻书书冷不丁的被人推了一下,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就像前摔下去,后面挤着的粉丝像多骨诺牌一样往前拥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 梁书书被巨大推力压着往前倒,手上拿着的应援扇矿泉水手机等物件全部摔在地上,慌乱中只来得及抽出手去挡着自己的头。她并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在最后的一瞬间,在离地还差25公分的时候,她被人拉住了。准确的说,是有人搂住她了。她的两只脚都已经滑下去,膝盖磕在地上,但有人抱着她,替她挡住了后面压下来那些人,还用手护着她的脸。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姿势。 他们两个人被人群压在下面。 四周乱成一片,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这样危险的情形她理应害怕,但不知为何,却有些莫名的心安。在各种尖叫呼喊中,她突然觉得时间静下来。静的她可以听见头上那人细微的呼吸,还有自己的心跳。 好在工作人员虽然担心,却并没有手忙脚乱,很快就处理好了局面,梁书书最后被人扶起时,只来得及看清抱着自己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戴了两个雕花纹路的戒指,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修正了一下刚才对于韦麟的印象。 在那之后不久媒体采访韦麟问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语气散漫:“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女孩摔倒在自己面前呢。”其实韦麟并没有看清楚梁书书的脸,事发突然,女孩毫无征兆的摔倒,他被人扶起后就被工作人员围着隔离粉丝,只记得她有一头微卷的浓黑秀发,倒下去的时候整张脸都被埋在头发里。 * 直到她们离开举行演唱会的中心体育馆时,梁薇惊魂甫定,“刚才太可怕了。”随即,她就发现更不妙的事发生了,她的钱包不知何时被偷了,连带包括身份证在内的各种证件一起丢失了。 秦薇哭丧着脸。 但即便如此,两个女孩仍然豪气地决定要去大吃一顿,因为秦薇说“花痴是一件非常消耗能量的事。”她一向如此,热烈,开朗,乐观,永远有自我开解的办法。 说是要大吃,也不过是在路边的烧烤摊子。秦薇还在回味刚才的演唱会,两眼放光,“他们真的太帅了,我要一辈子不脱粉。”她塞下一串烤肉,接着又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梁书书不知道她指的是谁,她在心中默默修正了对于韦麟的第一印象,补上几个形容词,善良,也很…勇敢?她的手机屏幕摔的四分五裂,边缘尖利的锯齿暗示着有人在此划伤了手。 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有什么打算啊?” “我?”秦薇明显楞了一下,“回老家考公务员,书书,我又不像你,我对这个专业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呢?” “我打算去艾尔岛,参加宗教民俗的田野实习。” 已是十月末尾,在微凉的晚风,和路边烧烤店的烟雾缭绕中,她们谈起毕业这无可避免的话题,想着即将到来的分离,两个人都有些淡淡的伤感。 她们吃了很多烤串,喝掉很多啤酒,聊了很多的事,最后秦薇略带醉意的问她,“书书,你说什么是完美爱情啊?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和傅城就是理想情侣。” 梁书书默然,完美的爱情,也许是两个人互相宠爱,彼此忠诚,不离不弃的荣辱与共,不顾一切地爱着和被爱?这世上真的有么?她思绪纷乱,却不知为何想到一个人,漫不经心的笑,冷漠讥诮的眼睛,修长的手指,那样完全不相信爱情的人,他心中所爱会是什么样。 打断这异样沉默的是秦薇的手机铃音,居然是傅城,自分手后书书就不理他了,他找不到书书,就把电话打到秦薇这来了。 秦薇接通电话,几秒钟之后,她用手按着听筒,把手机递给书书,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接。 书书摇摇头。秦薇也很快挂断电话,书书并不想知道傅城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既已分手,又何必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她们回到学校已是深夜,梁书书一贯早睡,演唱会又消耗掉她不少精力,因此她早早上床去睡觉,倒是秦薇,仍然精力十足的泡在论坛上,贴现场图片发后续感想,和其他粉丝互述花痴相思之意玩的不亦乐乎。 意外地,这一次她睡得十分安稳,梦中再没有烦人的声音折磨她,她梦到华丽宽阔的舞台,舞台上的人隐隐若现。 最后她是被秦薇叫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秦薇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让她往外看。居然还是傅城。他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声喊她的名字。 她开始觉得头疼。 Chapter 4意外的开端(捉虫) 用玫瑰熏香蜡烛摆出的巨大爱心,立在中间捧着大把香槟玫瑰的傅城,边上还聚集了一群窃窃私语等着看好戏的八卦群众。 这就是梁书书下楼之后看到的情形。 一众围观党突然爆发出阵阵惊呼,书书顺着他们看过去,对面的一栋男生宿舍楼,在这个瞬间不约而同关掉数个楼层的灯火,明暗交替之间,整栋宿舍排列出一个“sue,loveyou”的巨型光牌。 傅城满脸得意,他用了整整一天,整栋楼挨个宿舍的进去游说人家,所幸这样的事大家都喜闻乐见,也乐的配合。或许是不舍,或许是不甘,或许是第一次被女孩甩了总觉得要扳回一城,于是他策划了这一切,以此来挽回他年少时的爱情。他年轻气盛,也志在必得。 梁书书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 傅城盯着她那张此刻看不出情绪的脸,努力想从上面找出一星半点的惊喜或者兴奋,但他失败了,他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可以泄露女孩内心的线索。 围观群众不知内情,只当又是一桩表白事件,成了也是件校园美谈,于是齐齐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书书眼角的余光瞥着地上的蜡烛,半低着头,沉默不语,傅城突然觉得此刻自己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而他,原本是志在必得的。 在傅城对于她的沉默就要绝望之际,她的肩膀轻微地往后挺了一下,抬起头而后对着他礼貌地欠了欠身,“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们已经分手了,祝你幸福。” 她偶尔会梦到车祸的那一霎那,似心脏被捏住的钝痛和窒息感会让她骤醒。她不恨傅城,虽然这个人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他喜欢她的温顺最后又嫌弃她的温顺,他带给过她难以言明的痛苦和羞辱,但也给过她转瞬即逝的幸福和欢乐,即便那是海市蜃楼。她不想让任何人难堪,也不想委屈自己。 就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吧。 她动作轻盈却又坚定地转身离开,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快回来,这剧情演错了啊。傅城愣在当场,他的女孩,那个会在他凑过去说话就会脸红的女孩,为会了跟他约会在38°的天气里洗好头发出门的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这么干脆决绝的人。又或者他其实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胸腔中慢慢碎掉,他想他大概是失去她了。 秦薇在同一天先后跟一对分手的恋人喝酒,书书不接电话,而她正忙着花痴又被傅城烦的不行,于是很不耐烦地对着电话吼,“你给我等着。” 最终是三个人一起诡异地杀到校外酒吧去喝酒,说是三个人,因为还有一个傅城同寝室的哥们,大概他也没被傅城少抱怨。 傅城喝的多了,眯着双眼,整个人都趴在吧台上,抱得酒瓶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说分就分,其实她固执的很,一点都不可爱。” 秦薇心中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她不可爱那你现在这死缠烂打是要干嘛呢。她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内情,无奈两人都是她的朋友,此刻需要有人要来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她和另外那哥们对视一眼,彼此用眼神推辞一番,最后秦薇无奈开口:“书书要参加艾尔岛的项目,她要去国外读书,可能是不想异国恋吧。”最后,她又故作经验的补充了一句,“感情是没办法强求的。”如果强求就能梦想成真,她现在会立马抛下这群人飞奔去地球另一端找她的白日梦。 傅城醉了,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是睡着了,秦薇抬头又看见对面的哥们视线专注地看着她,这都是些什么鬼啊,她内心哀嚎。 此后傅城再也没来找过书书,大概是想清楚了。书书拿着项目申请去找系主任的时候,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看起来有人,她想着过一会再来,转身离开之际,听到了另外一个人在说话:“主任,我是真心想去的,我对田野事业有无穷的热爱和决心。”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了,她都已经迈出步子了,又挪回来。 “这也不是不行,但你又不是人文专业的,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是主任的声音。 “我自小就向往田野调查,毕业以后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不想错过。”说的冠冕堂皇,是……傅城在说话。 “我申请去艾尔岛。” 这个和霍尔德大学合作的项目除了针对于本专业的学生外,还开放了一部分体验名额,提供给那些自称田野爱好者的人,这些人通常去过一次现场,就会认清枯燥无趣的现实,而后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承认自己不过是叶公好龙。但是梁书书从来不知道傅城还有这个爱好,他对她的专业一贯理解肤浅,从认识之初就很无所谓地觉得都是些装神弄鬼。 梁书书看了一眼自己要上交的资料,上面清晰地写着她的项目地址,艾尔岛,她轻轻转身离开。 * 她回到寝室的时候,看见秦薇眼眶红肿,像是哭过。书书诧异不解,秦薇乐观开朗,同学四年,还从未见她哭过。 秦薇抽抽噎噎地对着她说道,“白日梦乐队出车祸了。”她心中就狠狠咯噔一下。 乐队一行四人在餐厅和友人用餐完毕,返城途中撞到了路边的歪脖子柳树,驾驶座的鼓手和副驾驶的贝斯手受了伤,其余人无恙。虽然当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还努力安慰了秦薇一会,然而一直到下午,书书在图书馆写论文时,还心神不宁地想着秦薇的那句话,车祸,出车祸了。面前的显示屏上,是一小时才写了100字的论文。 在检索论文资料的间隙,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另外开了一个搜索引擎。有着纤细手指的少女在键盘上输入一行字母,daydreaming,瞬间就有几千万条关于乐队的记录呈现在她面前。她看了一下最新的新闻报道,因为成员受伤,他们的巡演暂时搁置了。有一些不太好的舆论声音,怀疑鼓手酒驾,也有人怀疑他们当时嗑|药了。 在关掉网页之前,她在无数的信息中看到这么一条,日期是那次演唱会后不久,配图是他一贯漫不经心的懒散笑容,他说,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女孩子摔倒在自己面前。 她把这条消息看了两遍,最后点开韦麟的个人词条。单亲,6岁父母离异,被祖母养大,12岁组乐队,16岁出道,会多种乐器,有过很多女朋友。这个词条的编纂人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些话语的正确性,还贴心地配了一些他搂着各色女孩的亲密照片。 在关上电脑前的那一刻她想,这个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嘲笑,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无声又讥讽的笑意。 * 与此同时,隔着茫茫太平洋,在这个世界另一端的韦麟,此刻正心不在焉地在享用他的早餐,这个人似笑非笑地喝着一杯薰衣草红茶,随手把酒店和早餐一起送上来的报纸扔在一边,报纸封面是硕大的乐队四人照片,标题显示“当红摇滚乐队白日梦即将解散?” “第68次了。”他轻笑。 八卦小报第68次造谣他们要解散了。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标榜个性,但大众对于一只年纪尚轻就获得如此巨大成功的乐队却并没有那么宽容,舆论环境从他们出道开始就不太好。乐队解散的传闻在出道两年后开始甚嚣尘上,每一次的巡演都让谣言不攻自破,而后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传闻卷土重来。这次尤甚。 他的私人生活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小报们无孔不入疯狂追逐他的一举一动,从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到高中会考毕业成绩,从他昨天穿了什么衣服到他今天晚饭吃了什么,所有的一切被刻意放大无数倍以扭曲的姿态呈现在公众面前,他有过一些在夜店被拍到的喝酒照片,但也仅此而以,然而伴随这些照片的是另外一些他根本不认识却被冠以他女朋友之名的女孩,他的人生里陡然出现了很多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前所未闻的人和事,可是每一条新闻都信誓旦旦的说和他有关系。 “韦,你不如去休个假吧。”经纪人专注地在ipad上研究各色旅游路线。乐队四人之中,最光鲜亮丽每每以华美妆容闪亮登场的主唱其实是个二次元宅,不发专的时候完全是隐居状态,贝斯手和鼓手住在另外一个城市,他却和经纪人碰巧在另一座城市,是以经纪人每每联系不到乐队另外三人时,就毫不客气的来骚扰他。 “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巡演,机会难得啊。”经纪人把pad递给韦麟,上面已经显示多个度假地址。主唱隐居了找不到人,鼓手和贝司手在家养病,剩下他一个对着面目可憎的经纪人。于是他接受了这份好意,漫不经心地在上面随手指了个地方,就这吧。 勒加岛,南太平洋上的明珠,以浓郁民族风情和优美风景著称的文化古迹。他要去的是这里。 * 第二天,梁书书再次去找系主任提交申请报告。她去的时候主任正在办公室喝茶,书书把自己的报告递上去,“你的专业方向不是宗教民俗吗,怎么想去勒加岛了?”主任随意翻了两下,和蔼地问她。 “这次毕业论文的方向就是多民族融合,所以觉得去那里更合适。” “也行,也挺合适的。” 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主任桌上的一摞文件,最上面是同样一份项目申请,傅城,艾尔岛。 Chapter 5岛上的第一天 透过飞机舷窗向外俯瞰,下面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勒加岛没有机场,降落在邻近的首都机场之后,需要再坐船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在机场停留的短暂时间里,梁书书看着身边经过的各色人群,他们肤色迥异,眼珠和头发的颜色也不尽相同,说各个国家的语言,就莫名地开始心情活跃起来,好像是终于挣脱了牢笼一般,天高任鸟飞。 11月初递交的申请,到了12月中旬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秦薇却很是舍不得她,临行之前,叮嘱她好好保重,早去早回,还一再嘱托她要记得带防热带传染病的药,到最后书书不得不开玩笑的说她现在啰嗦的就像唐僧。其实她们之间,一贯喜欢开玩笑看似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是秦薇。这似乎是一次可以预见的离别,毕业在即,也许大家都清楚,再没有这样的时光可以相聚了。其实她已经去修过热带病学课程了,她心中一面不舍,一面却迫不及待期待早日离开学校。 随着飞机慢点攀爬云层,覆盖在她心上的那一层阴霾似乎也被逐渐消融,但直到游船停靠上岸,她双脚站立在勒加岛的港口之上时,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重生了,哪怕她已经为此飞行了14个小时,又坐了一个小时的船,并且期间没有进食。她为期一个半月的田野调查也在这里即将开始。 来之前她自学了一点当地的土语,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路边招揽生意的人力拉车,就听见有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大喊:“sue,sue?!”她并未料到会有人来接,从学校那边知道已经有另外一个组的田野小队了,但她没有对方的资料,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也没有她的,一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敲她背包之际,她都没意识到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是个高大的金发青年,笑起来满口白牙一脸阳光,他咧着一嘴牙对着书书自我介绍:“hi,sue,我是安德利,你这一队的队长,欢迎你。”书书礼貌地回应,心中却有些疑惑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安德利如同看穿她的心事一般,“现在是淡季,你这样的中国女孩很少的,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他操着蹩脚的中文,语调听起来十分怪异。 书书笑笑,谨慎起见她仍然要求看了安德利的工作证件,安德利一边笑嘻嘻的把证件给她看,一边继续开玩笑,“噢,美丽的姑娘一般警惕性都很高的。” 的确是调查组的负责人,书书弯腰鞠躬道歉,“师兄不要介意哦。”这样喊也没错,安德利确实可以算作她的未来师兄,他看起来很满意这个称呼,一口白牙明晃晃地闪着,书书心说大概是自己太多疑了,不知为何,她并不太喜欢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师兄”。 回下榻酒店的路上,安德里给她介绍沿途风光和海岛的基本情况,书书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椰子树,嘴角翘起恰当的弧度,不时转过头去适时插入一两个问题。其实安德里所说的无非是些旅游手册上的宣传语,海岛总人口120万,土著只有百分之10,以农业和旅游业作为经济支撑,现在已进入旅游淡季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宣传语她已看过数遍,几乎能背诵下来,不是应该跟我说一下现下fieldwork的基本情况,进展到哪里了么,她心中虽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 于是在放置好行李之后,书书提出想去岛上唯一的一座矿坑看看,安德里脸上的笑容便迟了一秒钟,“你今天刚到,先休息一下,我晚一点跟你说现在的进度。”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到:“矿坑那边你暂时不要过去,他们,很难相处。” 他交代了书书另外一些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赶出去。梁书书在出发之前就知道本校还有一个隔壁班的男生也报名了,但目前为止都没见到人,书书背着相机出门,在这座岛上现在只有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她一面为着独自出行的自由而兴奋,一面又暗暗提醒自己多加小心。 她住的地方是外岛,已属于海岛外延,沿着酒店出去往东不到十里,就是一片当地居民的住地。没有了刚才在港口所见的繁华和人声鼎沸,取而代之的是堆成小山的垃圾,穿着民族服饰在土屋前晾晒衣服的中年妇女,无所事事坐在大门口的小孩,赤|裸上身坐在路边抽烟的中年男人,还有沉默无语盯着她看的当地少女,梁书书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切都拍下来,从此刻起,她就切换了身份,以一个人类学的“他者”来观察和记录这一切。 她突然放下相机,停在原地,刚才还在抽烟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为何扔掉烟头,一把拽住那沉默的少女,拖着她的头发就要把她往屋里拽,那少女口中咿咿呀呀,却发不出声响,试图挣脱男人的控制,她双手捶打着男人胳膊,双脚在地上乱蹬,终究还是徒劳。 他们说的不是英语,以梁书书有限的土话水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上前劝阻。她向来觉得,男人使用暴力殴打或者强迫女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事,不管是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但……此刻她是个人类学观察者,她尚不清楚当地的社交习俗和禁忌,她需要的是观察,而不是贸然参与。她的老师,某位人类学泰斗曾经评价说,她的优点是善于深入观察,缺点是过于深入的观察。 最终梁书书有了决定。那少女不顾一切的想要挣脱,她转头咬在男人手臂上,男人一时吃痛放手,少女趁势跑出来,没跑两步,就又被男人抓回去,男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少女脸上,少女眼中涌出大滴眼泪,徒劳着朝着梁书书伸手。书书快速地拍下这一切,而后壮着胆子向他们走过去,同时没忘记跟秦薇发一条示警短信。 她首先用英语问了一遍,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帮助。其实她心中完全没有把握,她有一个随身携带的报警器,只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报警器可以引来救兵,暂时缓一缓。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男人居然听得懂英语,他像野兽一样凶狠地盯着梁书书,眼神中藏着吃人的光,随即用英语回复道:“你不要管,这是我女儿。”也许是怕事情闹大引来更多的人,那男人没有再打那个女孩,只是把她拖回屋去锁起大门来。 书书拿着相机按了一下回放,不知道还要不要拍下去,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真是太突然了。她决定先回酒店去,那一直蹲在门廊下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小男孩此时突然向她跑过来,书书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小鬼一把抢过她的相机转身就跑。 小孩子跑的飞快,脚下就跟踏了风火轮一样,转眼就消失成一个模糊的黑点,一切发生还不到一分钟,梁书书目瞪口呆。 Chapter 6岛上的第一天(2) 梁书书被抢了相机,眼看着追回无望,索性也不追了。这里游人少,所以也没能看见治安官或者巡警,她想着先回去酒店再说,回头一看,又发现来时骑的脚踏车不见了。海岛上有专门的单车出租点,200块钱可以租一天,便利游人绕岛环行观赏风景。书书出门时便租了单车一路骑着过来,眼下车没了,只剩下一截被剪断的车链孤独地躺上地上。 看来液压剪这样的神物也不止国内才有啊,这才是第一天呢,书书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无奈地看着前方路途漫漫,十公里,其实走回去也还好,她只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到达。 有意无意地,她忽略掉了安德利曾经留过电话给她这件事。 * 韦麟来到这座岛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他过得还不错,没有狗仔24小时贴身跟踪,没有那些不知道从哪弄来他号码偷偷摸摸打电话的歌迷,每天睡到下午醒,去海边散步,去岛上的悬崖看日落,海岛日出是到勒加旅游时候的必看景点,据说相爱的人在一起会得到祝福,但他起不来这么早,所以只有落日可以看,也偶尔去海滩上喝廉价啤酒,他觉得这样子才算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一只生活在聚光灯下被人围观取乐的名贵宠物或者别的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是朝九晚五,是清晨匆匆忙忙跳上挤得像沙丁鱼一样的地铁,是加班到临近午夜再奋力奔跑去赶末班地铁。 一直到手机响起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周过得还不错。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挂掉了这个被标记为“chris”的来电。 手机执着地在一分钟后继续响起,韦麟的手机铃音是乐队出道的第一只单曲,此刻这首歌正以超强的存在感昭显出对方的顽强。韦麟又看了一眼电话,原来自己的歌听多了也会烦。 接通的时候,对面是一个清晰爽朗的声音,“韦?” “hi,chris,有事?” “我看了新闻,呃,你最近一切正常吗?” “小道消息也能信?我最近好的不得了,正在渡假中,一切正常。”他把电话拿开半米,“现在请不要打扰我和美女约会,这样可是会折寿的。”不给对方回复的机会,他就挂掉电话。 他懒得去想对方到底是看了什么新闻,可能不是吸hris是他曾经的心理医生,韦麟并不喜欢他,这和他本人是否专业无关,其实以职业技能而言,他无疑是优秀的,但本质上韦麟讨厌所有的心理医生。 一阵海风拂过,吹起落地窗帘前的白纱,韦麟住在最高一层的海景套房,窗外天空澄澈如洗,淡金色的海面上波光凌凌,韦麟盯着水上的点点金光,在阳台上喝掉手中的薰衣草红茶,随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扔,昂贵的白璧骨瓷杯具就此从桌上滚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夏季早已过去,却不知天气仍然溽热的让人心生烦躁。 他起身去练琴。在他随身携带的必不可少的物件当中,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吉他。 媒体喜欢叫他花花公子,他确实有过那么几个女朋友,两三个或者四五个或者更多,也有过一些露水情缘,他笃定自己会对所爱之人忠诚,但是没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不知道对谁保持忠诚,于是开始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放飞。八卦小报夸大了这一事实,如果他自我放纵的程度只是一艘普通的客座飞行船,那么无聊小报把它放大到了泰坦战舰的地步。媒体并不关心他的音乐,也不关心他每天花多少时间练琴,大众的乐趣在于窥探*。 是在调音的时候发觉手腕不对劲的,稍有动作便会有阵阵的疼痛感沿着神经直达心脏,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手腕里的那块钢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竭力想忘记的过去。 那种长期挂在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在此刻从他脸上敛去,这是一张极其严肃又极其好看的脸,眉头紧皱,他沉默地坐在温柔和煦的海风里,脚下是骨瓷杯的碎片和断了一根弦的吉他。 * 梁书书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 十公里的路程一共花掉她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她回到酒店后,在服务生的帮助下报了警,前来调查的警察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做完记录之后面带着标准的笑容告诉她:“梁小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会找到你的相机的。” 书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应该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相机么。可真是魔幻啊,她心说,同时又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心中因为不能去艾尔岛的隐约失落感,也在此时被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心所代替。 警察走后,她还没见到同伴,又不愿一个人无聊地呆在酒店里,就顺着内岛的方向走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变态的走路爱好者。 于是此刻她正坐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广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按照海岛形状等比例缩小的大理石喷泉,每两分钟将1100加仑的水喷向200英尺的空中,落下的时候水珠五色琳琅,令人目炫,因此得名宝石喷泉。不知为何,她想到鲛人织水为绡,落泪成珠的说法。 在此往东大约十里,就是这座岛上的贫民窟,混乱暴力,而这里,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详和。 有兜售鲜花的本地少女向她走来,少女身量瘦弱手脚细长,小麦色皮肤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亮如流星,少女纤细的手腕捧着一束花问梁书书要不要,书书冲着她微笑,轻轻摇头。 那少女却不放弃,执着地把花递给她,微笑着用英语夸她漂亮,那是一捧矢车菊,蓝宝石一样耀眼美丽的颜色盛放在少女手中。 书书仍然摇头,深夜里遇见的卖花少女,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她今日才被偷了相机,又丢了租来的自行车,租车的押金是没办法要回来了,她还没工作,而且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半月。 少女作罢,走向下一个客人。 韦麟刚从酒店大堂出来,迎面就有少女捧花而来。他再次出现时,脸上又挂着那一贯满不在乎的笑容,就像刚才那个沉默阴戾的人从没存在过一样。 韦麟买下了少女所有剩余的花。他出手大方,用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接过少女蓝宝石样的矢车菊,少女忍不住用眼神打量他,在韦麟和她说谢谢时暗自脸红。他身形高大,五官既锋利又俊朗,就算他不是摇滚明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是一个非常有本钱的人,韦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梁书书正巧在这个时候回头,这一看,却看见了下午那个小男孩,正在像身边的行人展示他手中的相机,大概是在销账。书书起身,直接奔跑过去,“小鬼,你不要跑。” 她没能追上那个臭小贼,因为跑得太急,她在台阶上撞上了刚才卖花的少女,还连带着她旁边那个年轻人。 在韦麟的视线里,一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身影,直接朝他撞过来,然后那个人自己摔下去了。 书书揉着膝盖爬起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偷相机的小贼又跑得无影无踪了,她跨过台阶时原本站在一边的人突然走过来了,直接害她摔跤。她抬起头,有一秒钟的失神,一双讥诮的眼睛,冰冷又漠不关心的笑容。 “是你?” 韦麟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歌迷。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歌迷偶遇或者制造偶遇,见到偶像欣喜若狂,求合影求签名或者更甚。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冷静,于是他等着她起身,问他一句,“你是不是韦麟,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韦麟意想的事没有发生,他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毫无开口跟他搭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是个长的相当不错的女人,微卷的浓黑秀发一直垂到手腕,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美好纤细的下颚骨,圆嘟嘟的樱花色泽的嘴唇,五官生的有明艳妩媚之感,却因为眼神里的平静淡然有些凛然端正的气质,整个人似一簇生长在修道院里的还未绽放的玫瑰。 那女孩身上似有神秘的吸引力,让韦麟不禁看了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韦麟尚在奇怪自己怎么会对陌生人这么上心,梁书书已经站起来。其实她对眼前这个摇滚巨星为什么在这里并不太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小贼已经跑掉了。 她起身对着韦麟道歉,脸上是一贯温婉的笑容,毕竟撞到人家了。 她笑起来的那个瞬间,韦麟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无数樱花从树上坠落的声音,有极细微的声响,坠落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就此裂开一道缝隙。可是他也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面还是那样的凛然端正。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把刚才买下来的矢车菊,一大捧海水样的蓝宝石,全部递给梁书书,“这个给你。”他转身就走了,没有留给给梁书书开口的机会。他觉得这很正常,随手送花给路边认识的美女,又或者随手邀请酒吧里认识的美女喝一杯,他一贯如此。 梁书书捧着他的矢车菊,觉得这个海岛真是魔幻。 而矢车菊的花语是,纤细,优雅,遇见幸福。 Chapter 7咖啡和红茶 书书抱着那个人送给她的矢车菊回去,也谈不上什么送,当时那样的情况更像是随手就把什么不要的东西塞给她了。 算上今天,他们一共见过两次面,说过两句话,她说“是你?”他说“这个给你。”毫无章法没头没脑的对话,他们仍然不熟悉彼此,只是这茫茫宇宙中打个照面又匆忙赶路的人,彼此都不属于对方的世界。 她走的很慢,时序已属深秋,夜晚的海风带了海潮的湿润气息,她头上是亿万星辰的光芒,怀中幽蓝的矢车菊散发婉转绵长的香气,她甚至还听见夜风中空气的低语,那…大概是少女欲说还休的心事吧。 梁书书回去的时候,安德利已经在等她了,随同一起的还有她未来一个半月的工作伙伴。他们一共六个人,安德利和另外一个霍尔德大学的人类学博士,两个本校研究生,一个霍尔德大学的研究生,再加一个梁书书。 安德里是语言人类学的博士,书书和一个本校的社会学系方向的研究生归在他的小组,这一群人之中,属梁书书学历最低,经验最少,在大家说起最新的项目进展时,她便专心听着,并动手记录关键点。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因为大家进展了了,不懂当地方言,没找到突破口,也没办法进行深入的访谈和观察,说是合作,实际上每个人的专业方向也都不一致。讨论结束的时候,安德利叫住书书,把她的相机递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梁书书意外非常,把她的惊喜夸大了两分表现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抢过东西,”安德利微笑,右手无意识地叩着桌子,看起来不以为然,“跟警察打交道我都有经验了。” 那跟土人打交道有经验么,梁书书疑惑地想着,难道你也不会说土话?安德利倚靠在小会议室的圆桌边,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碎裂直接杀进她的听觉神经,“小心啊。”然而她脸上全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对着安德利再三感谢,抱着相机和矢车菊回到自己房间去。 * 韦麟躺在海岛的悬崖上,二十丈高的悬崖下面是不断涌动翻滚的海浪,浪潮冲击岩石发出阵阵尖啸,海风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卷下去。韦麟一点都不在乎的躺在那里,他手边是在山脚的移动零售摊上的买的薰衣草红茶,也许是用廉价的茶叶配以香精煮制而成。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其他的碳酸饮料,会偶尔地喝一点酒,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茶叶,这听起来有点像个糟老头子的生活习惯吧。 他断绝了网络,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因为嗑|药过量被强制进了戒|毒治疗所的新闻,因此他久未露面。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傍晚的时候散步来此,他一个人爬上海岛最高处,在海风和海浪组成的奏鸣曲中,慢慢喝完一杯红茶,有时候他会呆的晚一点,留下来看头顶上闪耀的亿万星辰,在这样幽深静谧的黑夜里,一些新的旋律被创造出来。 准备下山时,他看见自山脚下漫步上来的人影,天已经黑了又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山脚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插肩而过的瞬间,韦麟闻到一阵清新又凌冽的暗香,夹杂在海水微腥的湿润气息中,在这薄暮的晚风里,好似无数的樱花倏然飘落,下意识地他反映过来,是她? 他回过头去,犹犹豫豫地开口。 Chapter 8咖啡喝红茶(2) 梁书书听见有人在叫她。 她从岛上唯一的一所图书馆回去,洗过澡之后出门,买了一杯香草拿铁,穿着人字拖慢悠悠地往悬崖上踱步。山脚下海岛城区里攒珠般的灯火,映的这里的山路暗影朦胧,她有轻微的近视,虽然还没到夜盲的程度,但想要轻易就认出对面的人也并不容易。 她并不是很确定那个人是在和她说话,因为迎面走过来的人喊得是“centaurea?”大概是认错人了,她喝下一口咖啡,并不打算回应。 两秒钟以后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个单词的意思是矢车菊?她停了下来。 韦麟看着插肩而过的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夜风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气息,他却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夜色隐藏了他此刻的表情。 梁书书先开口,“是在……叫我吗?” “是,觉得你.....似曾相似。”这实在是老掉牙的糟糕至极的开场白,韦麟不是未经人事的莽撞少年,交往过数个女朋友,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厮混过,此刻却只觉得词穷。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他有些绝望的想,原来人真的会变蠢。随即又否认了这种想法,他并不觉得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经常有女孩在对他狂热表白的时候喜欢这么说。 “你昨天送过我花?”梁书书试探地开口。 “啊,我拿着花也没什么用。”话出口的瞬间,韦麟就觉得隐隐不对,这不就是说他因为觉得没用,所以才随手送的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蠢到这种地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急急忙忙的解释,“我是说矢车菊和你很配。” “谢谢你的花。”她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有轻轻的笑意,“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其实她没有什么喜欢的花,也不觉得自己和矢车菊哪里相配了。虽然他没有认出来自己,但书书还是想感谢他在演唱会救了自己。 “我叫韦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女孩子清澈柔和的嗓音,“我叫梁书书。”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失望,她不认识他。他已经见多了遇见他就两眼放光如饿虎扑食一样涌上来的女孩,但她表现的很平静。 * 书书抱着咖啡,盯着夜色中的苍茫海面若有所思。她无意识地绷直脚背在地上画圈。这是小时候练舞留下的习惯,一个枯燥的动作往往需要重复上百遍,洒落无数眼泪和汗水的背后就为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一个瞬间。 婉拒了韦麟能否共进晚餐的邀请之后,她一个人爬上了山顶,站在了最高的悬崖处。韦麟在不远处看着她,他其实并没有离开,默默看着悬崖上那个发呆的身影。 她是想要自杀吗?韦麟异于常人的脑回路,他觉得自己为她的疏离冷淡找到了合理解释,她的生活是否遇到了难以开解的事。 他在一旁看着,想着如果事情有异,就马上冲上去。他有潜水教练执照,又是游泳好手,因此对自己很有信心。 梁书书想的另有其事。这是她来勒加岛的第二天,是她独自开启自己田野人生的第一天。田野调查被称作人类学家的“成人礼”,经历过田野调查才能算在这个领域入了门,更何况她还是有志于学业的人。 在学校的时候,有老师带着划定好区域,有几个同学一组,也不用自己出面去寻求帮助,遇见的人全都谦逊有礼。她内心对于自己是有隐隐骄傲的,但是到了自己独自作业的时候,就开始四处碰壁。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是打算去矿坑的,这座岛上有唯一的一座矿坑,出产月光石和坦桑石这样不算名贵的宝石,当地土著们大部分都在此工作,以此入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她在矿坑门口来回走了半个小时,却没办法进去。外面有一条街,里面都是售卖名族特产和宝石的小店,书书找了一家,去和店主寒暄。店主很热情的给她展示各色精致的手工艺品和首饰,听她说不买也依旧热情,表示没关系。可是等到她开口问起矿坑的事,店主就在一瞬间变了脸,从热情洋溢变得寒冰满面,其实她只是开口问了一句,能不能去矿坑里参观,她知道有些地方买宝石是可以参观他们的矿坑和加工棚的。 店主挥挥手,赶她出去。书书满头疑问,换了一家店仍是如此,提到矿坑就变脸,语气也不怎么好了。 难道这座宝石矿坑是他们的禁忌话题,书书第五次被人轰出来的时候,不无疑惑地想到。如果是禁忌,就更应该调查清楚了写到田野报告里去了。 梁书书是个固执的人,她再一次跑到矿坑的正门去了,这次来赶她走的是守门人,被人推搡着轰走时候,书书只觉得眼前晃过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高个子金色头发,安德利? 她再一次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小心啊。”距离重生也过去小半年了,她已经适应了这个不时冒出来的“幻听”,就是她从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第六感,是告诫,是对方的心理活动?谁知道呢。 那之后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内岛上,遇到了追着让她买花的少男少女,执意让她租车去环岛旅行的景点推销人员,给她指错路的治安官,还有无论她怎么打招呼对方也只是沉默不语的土著妇女,抱着孩子微笑的看着她,对她所言一无所知。 于是在被指错路之后她来到了岛上唯一的一座图书馆,其实她原本是想去海岛的行政管理处的,如果……有这么个机构的话。岛上总得有公务员的吧。图书馆的馆藏不多,她费劲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岛志或者历史记录一类的书,她不死心,又去索引了一遍,有岛上名人传也行。 还是什么都没有。 毫无收获的一天结束了。今天她遇到的人不是太暴躁就是太害羞,唯独没有正常人。她满心都是失望,还有对自己的不自信,从图书馆回去酒店,洗澡,买了香草拿铁,准备爬上岛上最高的悬崖去散步。她在半路遇到了韦麟。 这才是第一天呢。梁书书大呼一口气,海风把她的担忧吹散在温柔的夜色中。梁书书,加油,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收拾好喝剩下的咖啡纸杯,转身一路跑下山去。 * 韦麟望着那个一路轻快跑下山去的身影,在夜色中笑了起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那么是他多心了? 他担心那个女孩会自杀,所以一直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就在20分钟前,他邀请她共进晚餐,她半垂着头,“不好意思,我吃过晚饭了,谢谢啊。” 得到这个被拒绝的回答,他并不意外,有些自嘲的笑了。她看起来就不像是会随便答应别人邀请的人。上一次被女孩拒绝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还真的记不起来了,读初中还是更久远的小学时代,抑或是幼儿园? 她不仅拒绝了他共进晚餐的提议,还拒绝了跟他交换电话号码。她婉转的表示自己的手机停机了,虽然她的声音好听的犹如夜莺歌唱,但那终究还是拒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她非常的客气,也非常礼貌。准确的说,是过于客气了。就连她的感谢里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把她整个人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自他成名起,身边就不缺女人,无数人趋势若骛,巡演的时候送上门的骨肉皮会从他下榻的酒店排到一条街以外,就算他不出名,他也本钱出色,凭着一副好皮囊能迷倒不少女孩,何况他还既出名又有钱。 人们常常不由自主的被和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所吸引,于是他对梁书书感兴趣。她完美外表和无懈可击的礼貌下面,是深深隐藏着的生人勿进,她越冷淡他就越觉得她与众不同,越有挑战性,就像登山者想要征服每一座没有攀爬过的高峰一样,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她。 他望着夜色之中梁书书的背影笑了起来,那个背影的主人轻盈、纤细、温柔又坚定。 这个游戏的名字或许叫爱情,也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犯贱。 Chapter 9暴雨中的哭泣 韦麟在回去的路上接到经纪人电话。 接通电话的瞬间,经纪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就炸过来了:“韦,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韦麟一向觉得自己的经纪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巡演要重新启动了。”经纪人忽视电话线另一端的冷淡,坚强的继续说下去,“已经和赞助商重新签了合同,票也都卖出去了,一切都就绪了,你不知道这次的赞助商有多难搞……” “说重点的。”韦麟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对他而言,这并不算特别兴奋的消息,这意味着他要离开勒加岛回去排练了。 “过两天是xx电影的首映礼,白日梦乐队为电影创作了主题曲,你们去……” “不去。”经纪人的话再次被无情地打断。 “这次公开露面,是粉碎乐队解散和吸|毒传闻的好机会。“经纪人不死心。 “下一场巡演什么时候?“韦麟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月25日,韦,外面都传言你进戒|毒所了,你真的不考虑出来露面吗?“经纪人垂死挣扎。在各种社交媒体大行其道的今天,韦麟没有任何社交账号。于是经纪人尤其心累,明明发张照片就可以解释清楚的事,韦麟就是不愿意,这也就算了,平时少了多少曝光和话题度啊。他签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比一个怪胎。 “还有事吗?” “你真不出来?韦,你不会是喜欢什么人,留在那边舍不得回来了吧?哈哈哈哈哈…….“经纪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最后竟然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的猜测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韦麟直接挂了电话。 韦麟一直觉得自己的经纪人有点疯疯癫癫的,从他们第一次认识开始。幽深的黑夜里,路边香樟路的叶子打着旋飘落在他身上,他拿着落叶若有所思。他要提前半个月回去排练准备,那最多还可以在岛上呆一个星期。 * 通常他会在傍晚七点出门,这个时候薄暮西沉,天色将暗未暗,白日热气消褪,海风宜人。他想着昨天遇见她的时间,估算她大概会在8点至8点半之间去海岛悬崖,于是他推迟了自己出门散步的时间。 梁书书独自坐在悬崖上,脚下的海浪激烈翻滚撞击着岩石和暗礁。她只是比昨天从图书馆早出来了一个小时,提前回去洗了澡收拾妥当,提前了一个小时来看星星吹风,仅此而已。 她不知道只是提前一个小时,山脚下的移动零售摊就换了摊主。她照例的要一杯香草拿铁,摊主是个发了福的中年土著,肤色黝黑,顶着一头密密麻麻的蓬松卷发,穿着色彩鲜艳的大花裙子,手腕上层层叠叠的套满五颜六色的镯子,她听不懂梁书书说的英语,书书要咖啡,她却递过来一把的塑料珠子。 书书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要这个,她想了想用土语说了咖啡,摊主听了很是激动,拉着书书的手不放,激烈地说着些什么,她说的又快又急,血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满手的镯子不停晃动。书书盯着她颜色异常鲜艳的大花裙子,感觉十分混乱。她有限的词汇量仅仅分辨出三个单词,结婚,嫁人,很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书书还在组织词汇想着怎么解释,摊主却上前一步,直接拽着梁书书的手腕,拖着她往旁边走,摊主力气很大,书书一时挣脱不开,有点急了,难道这岛上的人都喜欢光天化日一言不合就动手拉人吗?她手上用了点力气去掰开女人的手指,那女人吃痛,哇的一声,这个霎那一直站在移动小车旁的土著男人走上前来,拉着梁书书的手,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大声说着一连串书书听不懂的话。 书书又惊又惧,之前以为旁边的人是顾客啊,原来是一伙的。这岛真是邪门啊,她语言不通,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竭力控制住不断发抖的身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摊主见那年轻的男人上来,放开一直紧紧拽着的书书,喜笑颜开的指着他,叽里呱啦又是一堆。梁书书一截嫩白细弱的手腕被那年轻男人握在手中,他生的浓眉大眼宽鼻厚唇,此刻居然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她并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一贯都谨慎地与人保持距离,此时这么被人拉着手,和陌生人皮肤相接,感觉到对方掌心微湿灼热,就觉得自己的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硫酸浸过一样,她离的近,又闻到那人身上混合了汗臭和腌咸菜的奇怪气息,而山脚下海风正大,她的胃开始剧烈抽搐,有什么东西顺着食道逆流而上。 她今天除了早上出门喝过一杯咖啡,还没吃过饭,胃里面空空荡荡却在不停的收缩搅动,她扶着腰吐完酸水,脸色惨白的直起身来。 摊主和那年轻人似乎被她吓一跳,脸上有些探究的意思,神色也柔和了不少,于是梁书书趁势狠狠把手甩开。已经天黑,游客少了很多,这里离主城区大约三公里,她跑的没那么快,力气也没那么大,书书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她万一有三长两短,一个游客失踪这么大的事,总不会视而不见的。 在来勒加岛之前,她临时学了些方言,此刻书书在脑中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学过的词汇,最终小心翼翼地说到,“你好,身体健康。”她会的着实不多,已经把所有表示友善的词都组合一遍。 出人意料地,摊主居然满脸笑容,用土话回应,“你也好,你也好。”她笑的十分开心,连着她小山似的庞大身躯也颤抖起来。她旁边的男人看起来也很高兴,神情热烈的盯着书书。 他们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但梁书书仍然不易察觉地后退了好几步,她隐秘地调整姿势,做好了一不对劲就开跑的准备。 摊主似乎还觉得不够,一手拉住书书,一手拉住那年轻人,把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眉开眼笑噼里啪啦地又是一堆书书听不懂的话。年轻人咧开嘴对着书书笑,书书在黑漆漆的夜里,看不到对面的人影,只看得到一嘴的牙,觉得着情形太诡异了。 好歹有些肢体语言是通用的,看着他们的神色和动作,书书也有些明白了,原来是月老啊。不不不,这简直是包办婚姻强买强卖啊。她压根不清楚发生了啥。 她担心再耗下去不知道会发生啥,于是奋力地甩开手,落荒而逃。一直跑出很远,还听得到后面机关枪式的对话,她心里有些怕,刚才也只是强作镇定的和人打招呼,希望能找到一点有助于工作的线索。 * 手腕上被人捏住的地方红了一块,隐隐发热。她应该先回去再洗一遍澡的,把手上讨厌的汗液和气味全部洗掉。可是她下意识地就跑到悬崖上来了。 她只是提前了一小时离开图书馆,遇到了些奇怪的事,所以提前一会来了山顶悬崖,仅此而已。 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书书躺在悬崖边的岩石上,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勒加岛的方言之中,“咖啡”和“结婚”是同义词吗?不然怎么能让人误会。还是说,他们有这样的风俗,看见合适的女子可以当街抢婚?昨天她看见当街抢人,今天她又看见了,只不过被抢的那个是她自己。 书书琢磨不住所以然来,她想到的是快速掌握方言好和当地人交谈,明天她还要去找那个奇怪的摊主,还要去和他们打交道。 她迫切的想要找出一丝可行的办法,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可以独挡一面,她还需要一点成绩来修补自己从那段羞辱感情里受损的尊严和信心,生前她的未婚夫在婚礼前夕跟人跑了,她像傻瓜一样被持续蒙骗。对一个女人来说,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来挫伤她的自尊了。 简直就像是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浮沉的沙砾一般,这个地方也奇奇怪怪的。想到这座海岛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像漏了一拍一样。大概是饿了会心慌吧。她并不愿意去承认她也有些隐秘的期待,不然怎么解释饿了还要一个人呆这么久。 * 韦麟爬到山顶的时候发现那已经有人了。抱膝靠在岩石上,一头微卷的浓黑秀发被吹散在风中,她看起来很专注,没有发现有人上来了。 她笑起来犹如晚樱盛开,而后又飘然落在三月的春风里。可是她的凛然和端正令他不敢造次。他想起经纪人问的那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不想离开。 有个名作家说了,爱就是想碰触又收回手。韦麟他不知道自己是爱上了还是恋上了,但此刻他站在这里,默默望着一个女孩的背影出神。 海风呼啸之间,是海浪翻滚的咆哮声,和别样温柔的沉默。 梁书书觉得有点饿,再等一会吧。 Chapter 10暴雨中的哭泣(2) 海风混杂着凛冽的水汽和咆哮声,有点儿冷了。梁书书决定离开。她转身的时候看见身后站着的人影,瘦削,高挑,懒洋洋地站在黑暗里,手中点点火光半明半暗。 他在抽烟。梁书书看不见他的脸,盯着那个影子默默地想。当你很想很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连他走路的背影,抽烟的姿势,甚至路灯下的影子都会记得一清二楚,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第一眼认出来。见到他的一瞬间她是欣喜的,但她觉得那是因为她暂时想出了怎么和当地人沟通的办法。 “hi,你在这啊,这么巧。”韦麟开口打破沉默,他感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泄露他拙劣的演技。 “嗯,很喜欢在这里吹风。”其实梁书书也不知道说什么。 “来了很久了吗?”她问。 “刚来。”他面不改色。 “我…现在要走了。” “那一起走吧。”韦麟当机立断。 “不是才来么,这里风景不错。” “风太大了。”韦麟心说再好的风景一个人独赏也没意思啊,还顺便配合地把自己连帽衫上刷上去的袖子放下来。 韦麟觉得下山的路实在是太短了,在这一次他们分开之前,韦麟总算知道了她的电话号码,他专注地望向她的眼睛,“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打我电话,24小时oncall。” 书书有点承受不住他这样热切的注视,撇开眼睛去,看着路灯下两个人拉的长长的影子,她歪头轻轻一笑,“那就多谢啦。” 总算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笑意,韦麟觉得那个笑容既温柔又妩媚,如同一颗快速划过天际的流星,余光闪耀在这黯淡的夜空中,也盛放在他心里。 原来他私底下是这样子的人,这样子是哪样子,书书也不知道,只觉得和舞台上那个满眼讥诮,带着一脸漫不经心笑意的人,又像又不像。 “晚安。” * 原本是困顿的不行,她重生之后就开始嗜睡,这次却破天荒地的到了11点钟还没睡着。她索性爬起来,开始补这两天的田野笔记。 以严谨的治学态度来说,田野笔记是每天都需要记录的,但书书一连几日都没有收获,在外奔波一天累的不行,回来就忘记了。 她努力回忆着这两天的日程,却不经意地想到那张极其英俊的脸,似笑非笑,眼神热切,跟她说24小时oncall,不禁脸一红,急忙拉回心神,开始干正事。 20xx年10月4日,第一天到勒加岛,在贫民窟遇见了父亲当街殴打女儿这样令人发指的事,被抢了相机,不知是否有奇怪的风俗。 20xx年10月5日,勒加岛田野调查第一天,去珠宝店和矿坑被人轰出来了,毫无收获。 20xx年10月6日,勒加到田野调查第二天,买咖啡被人当街抢亲,怀疑当地土语“咖啡”和“结婚”发音相同。怀疑当地有奇怪的风俗。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些事弄个清楚,完成这次的田野实习。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通过努力和实力来证明自己,她啊,也想单枪匹马的去看一下这个世界。 Chapter 11暴雨中的哭泣(3) 第二天一早梁书书就跑去山脚下的移动零售摊,之前的土著妇女和年轻人还在。昨天她熬到下半夜,总算在网上找到一个可以互翻当地方言和英语的付费翻译器。 原来咖啡和结婚在他们的语言里真的是近音词…….难怪了,她一面觉得自己真是活该,一面感叹当地真是民风淳朴大胆。 他们的交谈非常费劲,对方每说完一句话,书书就要等着翻译器用毫无感情的电子语音翻译出来,再等着软件把自己说的英语翻译回去,她捧着手机站在烈日之下,时间一长两眼冒金星,虽然有点辛苦,但连猜带蒙总算是能听懂七八分了。 那天拉着她的手不放的年轻人叫阿加,旁边是他母亲,白天由他们守摊,到了傍晚换成他父亲。当时他们都以为书书说的是要和他结婚,所以非常地开心。同时他还告诉书书,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他非常喜欢她,但是目前见不到她。 翻译软件把这句话翻给书书听的时候,她错愕了几秒,这个app真的可靠么,但怎么说也是付费的,准确率应该还好吧。有了心上人,听到别的姑娘说要“结婚”还能那么兴高采烈的,书书心说她是理解不了这个习俗了,阿加又说这里的土著是可以娶四个老婆的,于是书书顿时恍然大悟。 最后阿加请求书书帮她一个忙,他见不到心爱的姑娘露亚,想让书书去帮忙传信。“她被她父亲关起来了,可你是外地游客,你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有一双善良的眼睛。”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面眼神热切的盯着她,一面还伸出手去拉她,书书赶紧后退一步,好好说话就行,千万不要动手动脚的。 书书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并非如阿加所说是因为她的善良,不这样她就没办法深入当地人的生活,没办法写出田野报告,也不会有足够的资历去申请学校。 这样子,究竟算是参与还是观察呢,我的参与不会改变我的观察结果吗?有时候梁书书觉得人类学里的“参与观察”和“观察参与”几乎是个悖论,她想终究还是自己太年轻了,才会这么纠结。她这么专注地想着自己学业上的事,全然没看见阿加在一旁盯着她的炯炯眼神。 * 书书在露亚家的宝石店铺外面徘徊了一阵,这是阿加给的地址。他躲在远处的街角那里给她比着加油的手势,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像个普通游客一样。梁书书觉得这很诡异,她本来也算个普通游客啊,她原本一点也不紧张,阿加却像如临大敌一般,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交给她,一定要小心,还详细地给她说了逃生路线,万一事发如何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没错,翻译app用了逃生和事发这样的词,我只是去传信,又不是去抢银行,书书内心腹诽,决定回去就把这耸人听闻的app给卸载了。 梁书书手拿着一杯香草咖啡,拖着人字拖慢慢走进去,看起来就像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游客,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秒她在内心咒骂人生真是有点荒诞。 店里面很是冷清,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客人,有个女孩低着头靠着展柜那边,棕黑色的头发,瘦弱异常,看起来和阿加的描述有点类似。她装着挑选首饰的样子,一路看过去。 女孩察觉到有人于是抬起头来,这一看,书书却有些震惊了,那不是来岛第一天就遇见的人么,那个当街被父亲殴打的女孩。她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看着眼前的女孩,想着阿加拜托的事,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勒加土著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相爱的情人因为受到家庭阻扰被迫分离。 原来如此啊,爱情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啊。她内心轻松了许多,对着露亚笑笑,她原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有一种温柔和善的美感,露亚察觉到她的善意,也对她笑了一笑。 书书感觉这才不过短短两三天,露亚却比初见那时瘦了许多,第一眼见她还有少女的活力感,这时再见只是一对铜铃样的大眼睛挂在少了生气的脸上。书书指了指柜台里面的一串绿松石手链,示意拿出来给她瞧瞧。 露亚依言去取那串手链,书书原本是准备递手链的时候就把阿加写的信交给她,里面屋子却突然跑出来个小男孩,大声喊着露亚的名字,书书仔细一看,冤家路窄,正是抢她相机的小贼。 “是你!”书书瞪大眼睛,对着小孩喊,是惯常说话音量的两倍。 那孩子用两只手指扯着嘴角,堪堪对她做了个鬼脸,又一骨碌的跑进去。索性书书的相机已经拿回来了,也不在意,她抓紧机会把阿加的心意传递给露亚。 察觉得对面的东方女孩在接过绿松石手串时,往自己手心里递了一样东西,露亚像是遭到围猎而突然受惊的羚羊一般,整个人往后跳了一下,她急急忙忙的就想要缩回手去。 书书抓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耳语小声说了个单词,那是阿加的土语发音,她微笑地看着露亚,眼神清澈柔和,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 其实梁书书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弄的像谍战剧的特务接头一样,她似乎天生就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露亚的慌乱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慢慢消失,恢复镇定。她对着书书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信,飞快的扭头四处看了一下,而后才把信塞进自己裙子的胸衣里去。书书注视着这一切,脸上仍然是安抚人心的笑容,露亚并没像一般女孩收到情郎信息那样的欣喜,相反她脸上是犹疑和恐惧。 梁书书也不知道那信上说了些什么。下一秒,露亚张嘴,很是费力的吐出两个单词,“谢谢。”露亚说话有点结巴,阿加已经告诉过她了。 见到阿加的时候,他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这个黑瘦高大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焦虑的四下张望,站起来又坐下,走过去又折回来。看见书书便马上飞奔过来,书书用翻译器告诉他,已经办妥了。阿加大喜,向前一步就要拥抱书书,她赶紧后退,用手挡在胸前叫他不要过来。对面的阿加一本正经地跟她说,“sue,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娶你的。” 梁书书此刻的心情犹如一万匹脱缰的野马在咆哮,她噼里啪啦的对着翻译器吼了一通,举着手机对着阿加,放到最大音量让他搞清楚,结婚是个乌龙事件,她压根就没想过。她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毕竟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 她的眼神越过阿吉望向他背后,却突然征住了。那个人……是韦麟? 那个从酒吧出来,搂着一个漂亮当地姑娘往前走的人,是…韦麟。他左手搭在姑娘肩膀上,右手夹着烟,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泽,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冷漠和笑意。这个人,怎么能把冷漠和笑容同时组合在一张脸上呢。书书望着那张英俊迫人的脸,这个样子的他,既陌生又熟悉,粉丝见面会上她见到的就是这张脸。 书书收回视线,低下头去,阿加疑惑地往后看去,什么人也没有。 * 韦麟是在练琴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他的旧伤复发的越来越频繁。他的右手甚至不能用力,似有无数的细齿在啃噬他的神经,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感蔓延上来,无一不在提醒他极力忘却的过去,他黑暗不堪的想要隐藏埋葬的过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是一个女人尖叫的嗓音,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韦麟觉得自己受够了,他起身砸了吉他。 “你过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永远喝醉酒的男人,永远醉熏熏的,含糊不清的说话,还有蹲在角落里的男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又被关起来了呢。” 韦麟盯着墙角,那里似乎坐了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很久以前也喜欢这样沉默的坐着,任凭那醉醺醺的男人用酒瓶砸的他头破血流,现在他依旧这么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的盯着韦麟。 “够了。”韦麟大吼,一把掀掉桌子上所有的茶具。 角落里空无一人,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起身出门,酒精可以安抚他的神经。 他厌恶自己的过往,却最终和那男人一样,走上一模一样的道路,连酗酒都一样。这真他妈是个讽刺。 Chapter 12暴雨中的哭泣(4) 梁书书垂着头,再抬起时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和。她想要尽量多了解一下当地的习俗,还有些问题要问阿加,因此站在那里听着他东拉西扯。 她却不知道阿加此时打的另外一个主意。阿加望着面前的东方女孩,很是有些不舍,这样的美貌、温柔、重要的是还很爱他,不然怎么能这么大风险替他传信。他不死心地想要再次捉住书书,瞪大了眼睛表情诚恳地说到:“sue,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当地的风俗男人可以娶不止一个老婆,所以他觉得有了心上人之后再对其他女孩示好,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书书有些着恼这人怎么总是误会,想要往后躲开,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了。来人手指修长赶紧,骨节分明,戴了两个图腾纹样的戒指,手臂上青筋毕露,挡在阿加和书书中间,也替书书挡住了正午的灼灼烈日。书书盯着他的手有一瞬间的失神。 一开始韦麟是没看到书书的,当时他正心不在焉的喝酒,抽烟,搂着漂亮的土著姑娘驾轻就熟地调着不负责任的情,这是一种无趣又空虚的消遣,就如同他曾经每个清晨都在陌生女人身边醒来一样,过后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他内心的黑洞在不可避免的扩大。 只是阿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大的听起来有些仗势欺人的味道,以至于他略感兴趣的往这边瞟了一眼。 只是一眼,他就摔了烟,嚯的一声往这边冲过来,正陪着他喝酒的姑娘不明所以,涂着猩红指甲的手举着酒杯尴尬地停在空中。 “你想干什么?”韦麟挡在书书面前,他喝了酒,说起话来也有几分挑衅的感觉。 书书盯着他空荡荡的衣服,他很瘦,有两块突出的肩胛骨,暗示主人的固执。他也很高,大概是188以上,书书只能平视他的下颚骨,于是她仰头去看他的脸。他有一张极其美好英俊的侧脸,线条锋利又流畅,不同于白日梦乐队主唱的那种二次元式的好看,韦麟面无表情的时候带着一些凛冽和沉默,就好像埋葬了无数的过往一般。书书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她甚至能看见他侧脸上细小的绒毛,他整个人在阳光下被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犹如古老传说中的神祇。 阿加没有韦麟高,在他气势迫人的注视下,从短暂的紧张中回过神来,就急急忙忙的解释道,“误会,误会,我在跟sue说明日海岛祭神会的事。”他总算还有些智商,没有说出“sue,我要娶你”,“sue,你跟我走吧”这样的荒唐话来。 书书听到祭神会眼睛一亮,之前从来没人告诉她,她开口向阿加确认,阿加见她开口,又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生出一丝希望,“当然是的,sue,我怎么会骗你。” 书书简直想翻白眼了。韦麟听不懂土语,也不想跟阿加多纠缠,便打发他走了。 阿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书书盯着韦麟的影子,“谢谢你帮我解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是工作上的事,就是语言不通有点麻烦。” 韦麟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她一直都这么淡淡的,她身上散发一股清凉的柔和气息,缓缓萦绕在她周围,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还没来及说话,书书盯着他身后,“你朋友来找你了。我要回去工作了,再见。”她对他欠身致谢,看着他的影子微微笑着转身离开,那影子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如佛前莲花座一样幻化成万般模样,她始终看不清楚韦麟的脸。 身边凑上来的女孩,缠上他的手臂娇笑,“韦,她是谁啊,去喝酒啊。”韦麟被她拖着离开,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他有些心烦的扯开她的胳膊,女人猩红的手指,涂满血色唇膏的双唇,浓厚的双眼皮褶里墨蓝色的眼影,开口说话时故意营造的娇俏感,开始让他越来越烦躁。最后他拽开女人缠着他的手,“我还有事,不喝了。” 好在他很快追上梁书书,书书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就被人拉住手臂,拉住她的那只手上有两个图腾纹样的戒指,她没有躲开。 “你,你不要误会,”韦麟结结巴巴的解释:“只是今天刚认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误会什么?”书书轻笑,日光下韦麟的影子各种变换之后,最终定成他的模样,亘古的,永久的。 韦麟终于确定那是什么了,她眉目间的浅浅笑意,她周身散发的清凉柔和气息,让他觉得心安,是他之前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没办法给他的,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最后他们约了一起去明日的海岛祭神会。离开的时候书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从刚才起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正蓄势待发的盯着她,她在正午的日光下也有些微微的寒意。她第二次回头,一切正常。 * 说是祭神会,也不知道祭祀的哪个神,海岛上的土著居民,经过上百年时间的融合,他们的信仰杂乱纷繁,基督教、东正教、大小乘佛教、萨满、甚至还有中国的道教,也许还有些书书她不知道的。多民族多元化信仰,也是当地对外旅游宣传的一个看点,就犹如柜台里摆出的商品一样,大约就是只要你有信仰,哦,不,没有也行,反正总能找到一款适合你的。 盛大的祭神舞会在海滩上开始的时候,韦麟正准备伸去牵书书。一簇华丽异常的祭祀队伍举着火把出来,从装束上也许是萨满,或者是巫毒,书书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火光和来回穿错的人影缝隙,书书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黑棕色头发,异常瘦弱,羚羊大眼,是露亚,书书直接从韦麟从身边跑过去。 韦麟无奈的看着自己还没伸出去的手,苦笑了一下跟过去。 露亚看见书书的时候很害羞的笑了一下,阿加牵着露亚,大大咧咧的问道:“sue,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书书脑中快速转过几个念头,原来如此,他们要私奔。 她转而疑惑地想,有需要私奔那么严重吗?又很快释然,他们的习俗她不懂。书书微笑着拒绝并祝福他们。露亚一贯小心戒备的脸上此刻总算有了一些欣喜和期待,她望向阿加的眼神里闪耀着异常的神采和脉脉情意。 纵然书书内心觉得了阿加很有些不靠谱,整件事情她也有很多疑问,但她对露亚有好感,真心地希望她幸福,她再一次祝福了他们。 此时天边突然散开无数烟花,流光溢彩,缤纷闪耀,瞬间照亮海滩上的整片天空。众人都被绽放的烟火吸引,书书也不例外。这祭神会原本是当地旧俗,后来被当地旅游局宣传用做招揽游客,放烟花也是其中例行场面。 半空中的烟花次第盛开,这盛大而夺目的光芒下面,所有人的脸变得清晰可见,仿佛虚空之中有神灵漠然凝视这一切,书书仰头望着天上五色流溢,突然察觉身边有人牵住自己,转过头去,原来是韦麟,他望向半空,并不看她,烟花碎落的光落在他脸上,虚虚实实半明半暗,他原本俊朗的脸有了一些蛊惑人心的妖异之美。 书书轻轻笑了下,也不抽回手,专注的盯着韦麟看了一会,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烟花。 等这场烟花放完的时候,书书这才发现,阿加和露亚不见了!她四下看了一番,都没有踪迹。想来是趁着大家都看烟火的时候,他们偷偷走了。她望向眼前的大海,幽深的黑夜里茫茫一片,空气中是潮湿凛凛的海气,还残留着刚才的火药味。 他们准备走的时候,书书再次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是安德利,他身边还跟着三四个同伴,他看起来正在指挥着同伴搬运什么东西,书书好奇地盯着,难道项目组来了什么新同事吗?她最后放弃了去和这个“师兄”打招呼,虽然是一组,但他们交流不多,如果真的是工作上有了新进展,他们不说书书也不会主动去问,她并不想被当成不劳而获的人。 韦麟恶作剧地掐了一下她的脸,她回过神来,“干嘛。” “不干嘛,看你可爱。”韦麟说的十分顺口。 夜色之中也看不出来书书脸红了,他们之间是否进展太过迅速太过亲密了,于是在韦麟第二次想掐她脸的时候,书书轻微地侧了下头,巧妙地、不易察觉的避了过去。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瞒过韦麟,他堪堪改变自己落手的轨迹,对着书书戏虐地笑:“今晚月色真美。” 书书闻言抬头,天上半挂一轮下弦月,兀自撒下一片清冷的月光。她转而又想,他居然这么文艺,她原本以为,比起夏目漱石,他会更喜欢骨肉皮一点。 可这一片融融的冷清月光和那五色流溢的烟火就此投影在书书心里。 * 书书第二日专门去了一趟山脚,阿加的母亲仍然守在那里,她借口买咖啡问了一下阿加怎么不在。这个中年妇人脸上浮着层层叠叠的笑容,满嘴自豪,“我儿子去大城市了。” 她不知道阿加怎么跟家里说的,想来是带着露亚一起去邻近的首都了,就此又放心了一些,付钱之后,一路小跑去图书馆。 等到从图书馆出来时已是垂暮,梁书书心情不错,整个白天她翻阅了十几本相关资料,敲定了这次田野调查的方向,论勒加土著婚恋爱情观的变迁,她倒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可以娶四个老婆了,古早资料上说这里也是一夫一妻的。 她朝海滩那边跑去,那里跟某个人有个没有约定过的约定。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她一手抱着书本和中午没吃的午饭,一个大杯的香草咖啡,一手拎着裙角,半垫着脚尖,微昂着头,在月光下像一只轻盈的白鹤那样翩跹起舞。她学过好些年的舞蹈,是以成年后停止学习,得益于多年的基本功,也仍然身姿挺拔轻盈,气质非常。只是也有好些年没有心情跳舞了,这种被她刻意埋在旧时光深处的记忆此刻被释放出来,她指尖灵动变换,如若有流水一样的音符缓缓流淌而出。 在路过矿坑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矿坑里透露出昏黄黯淡的光线,还有一阵喧嚣的说话声。之前经过的时候这里的人都下班了,一片寂静。 想到之前岛上的人提到这个矿坑就变了脸色,要轰她出来,而她现在又已经改了研究方向,书书也没打算多留,正准备走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从天坠落,接着是令人死寂的沉默,再然后是女人小声的啜泣声,还有男人的咒骂声,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是女人的哭嚎声。 书书又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不要看,快走。”有个声音直接切入她的意识深处。书书犹豫了一下,借着昏黄的光,矿坑的门缝里能看到隐隐的人影。 “快点离开。”意识深处那个声音开始催促她。 书书收敛好奇心,决定离开。转身的瞬间,好似撞上一堵铜墙铁壁。她定神仔细一看,吓得脚下一软,直接摔在地上。 手中握着的咖啡也跟着摔出去泼了一地。 Chapter 13暴雨中的哭泣(5) 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的脸像被地狱的烈火灼烧过,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伤口的皮肤向外翻卷露出新生的粉红嫩肉,大概是新伤,他的五官局促的扭曲成一团,看起来非常痛苦,左眼上下各有一个半圆的伤疤,合起来像是个烙印,更可怕的是他的左眼空空如也,他的右脸上一道长长的刀口,从耳后贯穿到嘴角,已经愈合的伤疤牵扯他的嘴角向下,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梁书书此刻完全笑不出来,这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她,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猎物。 书书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绷紧了,她想站起来夺路而逃,但是手脚皆使不上力。她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手撑在地上收紧肩膀,尽可能平静的开口打了招呼,她说我是游客,只是路过这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大事不妙。她心底滋生出去无穷无尽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层层蔓延,将她淹没。 独眼的男人阴森森地看了一会,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单词:“小偷。”接着他像拎一袋土豆那样,一把拽住她,拖着她在地上走。 她浑身颤抖,双脚乱蹬,伸出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扒着,想找到什么支撑点。最后她牢牢抓住矿坑的大门,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地掐进皮肤里面,手指以诡异的弧度扒着大门。 她用两只脚勾住大门拖延时间,用土语大声说了一句:“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路过。”她的声音消散在幽深的黑夜中,就像投入大海的一粒沙砾,连涟漪都没有泛起就消失了。 独眼的男人一下子拖不动她,开始一个一个的把她的手指掰开,她疼的几乎要哭出来,想抽回手来,她全身抖的不行,疼的心脏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忍住满眼的眼泪,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样的人面前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指骨快要断掉了…… 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这么一想,她在慌乱之中反倒慢慢镇定下来,就是手有点疼。她从来不惧怕死亡,正如她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就没什么期待了,对未来没期待,对人生也不报希望,这个很早,大概可以追溯到她遥远的少女时代时期。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一切都觉得无所谓,一切都可以温柔淡然的处之,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看她在这茫茫红尘中苦苦挣扎。总得找一个什么东西来作为这苍白人生的注解吧,上一辈子她以为是爱情,所以她竭尽全力地想要扮演好一个女朋友的角色,温婉、善解人意、从不吃醋、也从不发脾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她就会成为一个温柔的妻子和慈祥的母亲,然后这一辈子就结束了。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错的,所以这一辈子,她决定去追求事业,她很喜欢旁观者这个角色,于是也顺理成章的喜欢现在的工作。 果然是到了将死不死的时候,才能撕下这虚伪的伪装,来坦诚面对自己的灵魂。她身上传来手机微小的震动,让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她的心在瞬间狠狠收缩了一下,今天这时候她本来是要去见一个人的。 这辈子对未来也不是完全不期待啊…… 她一向嫌手机铃声有些闹人,于是全部调成了震动,她慌乱之中想了个不知对错的办法,偷偷将手机摸出来丢在地上,如果她出事了,希望有路人会发现遗落在这里的手机,良心发现想要找到失主,借此发现她失踪了。 独眼掰开书书的手指,像拎着一袋土豆那样,把她拖进去了。 矿坑大门外的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只手机,手机信号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发短信的那个人还在等着回复,而手机的主人已经没办法知道这一切了。 * 韦麟靠着一块大石头坐在山顶悬崖上。山上海风猛烈,悬崖下海浪翻涌,他却觉得这景象有些别样的氛围,美景就应该两个人共赏啊。 于是他拿出手机,写写删删,以蜗牛爬行的速度开始编写信息。 五分钟过去了,他拿着手机,待发送框里显示,“田野调查都是做些什么?”按照往常时间,她应该来了。他的本意是想问她为什么还没来,于是用了这样曲折的开口,问她的工作在忙些什么,问她今天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忙。 其实他对田野调查一窍不通,但因为那是她的工作,所以他也愿意去了解。 大抵不管什么样的人,在真正陷入爱情的时候,抑或是连自己都没发觉得开端,都是怀揣一颗小心敏感的心,如同蜗牛伸出触角一样缓缓试探。 最后他删除了这条信息,重新编写了一条,五分钟后,发送框里显示,“悬崖上的海风真大啊,好怕你上山的时候会被吹走。” 接着他又删了,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点击,然后按了发送键。 “今天没有见到你,有一点想念和你一起吹海风的时光。” 最终,他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方式。 * 她被拖进屋里,外面那扇沉重的铁门被哐当一声合上了。 出乎她的意料,这件屋子里还有人。地上扔了两个麻袋,独眼把她扔在一片,走过去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袋子就拖走了,跟拖着一袋土豆或者白菜也没什么区别,看上去他就对此非常熟练。 她对面坐了个男人,男人旁边站着个女人,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看起来像是女佣?她也略知一点当地的历史,知道那些服饰说表示的涵义。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东西?”开口说话的是个男人,很瘦,瘦的两颊边的腮全部陷下去了,明明这个男人的眼睛也只是正常人的模样,却仿佛他的整张脸上都只能看见两个空洞的眼眶,他整个人就像一条久居岸上病入膏肓的鱼。 他说的是英语,于是书书又略略放心一些,这样起码能沟通了。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开口说自己不是小偷,完全不知情,只是路过此地,接着明确地表示了自己是来自地球另一端公民,来这里进行短暂的工作,有同伴一起而且定期和学校汇报进度,时间到了就要回去的。这些都是实话,除了她其实没怎么见到自己的同伴。 “我们丢了东西。我的人告诉我你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很可疑。”男人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书书。 书书被他看着很不舒服,再一次强调自己只是路过,并且说明如果觉得她有嫌疑,可以去报警。男人像是看一个特别可笑的笑话那样看着她,并且递过来一只手机。 她拨通当地治安官的电话,简短说明情况之后,治安官含糊不清地说,这不归他们管,让他们私下解决。她在瞬间如坠冰窟,周身的神经都警觉起来,事情比她想的严重多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她已恢复平静,脑中念头百转,“你们怎么才能放我走,我没偷东西,有办法证明自己。” 男人在这个时候阴恻恻地笑了,他一笑就让书书想到岸上渴水的鱼,让看的人觉得难受同时也觉得他也很难受,“我们丢了颗钻石,只要钻石没在你身上,就放你走。” 书书懂他的意思了,她稍微沉吟一下,“我需要一个公证人,如果你们反悔怎么办?” 男人再一次笑了,“在这里丢了个中国游客会是很麻烦的事,我们也不想惹麻烦。” 他大概是命不久矣了,书书盯着他的笑满是恶意的想,有哪个小偷回蠢到事发之后返回案发现场么,这可真是突遭横祸。 * 韦麟一只没等到他期待的那条短信,有些无聊的,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自己的名字。其实这个消遣方式还不错,只要你的心脏足够坚强,你可以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来围观自己的人生,你是故事的主角,然后你自己的故事,你也前所未闻。 说不定这都是真的,有另外一个韦麟,干着这样无法无天放飞自我的事。有时候韦麟也这么想,比如因为他这阵子都没有出现在大众眼前,所以媒体已经从他因为吸|毒进了戒|毒所之后,发展成他出来后又开始复吸,因为吸|毒过量神志不清,一家媒体说他当街调戏少女,一家说他砸烂了酒吧,另外一家说他快要挂了。 堪比一出热闹的肥皂剧。韦麟无聊地滑动网页,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他的招牌微笑,似笑非笑,满眼讥诮。 手机突然响起短促的提示铃音。他迫不及待的点开信息,是经纪人的,契而不舍地八卦他什么时候回来,以及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纵情声色得意忘形了。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充斥他的内心,时刻握着手机也许就是为了不错过想第一时间看见的人。 他刚知道她的名字和专业,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年纪和学校,也不曾了解她的过去和经历,他走进她,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主动靠近。他没有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心,也没办法走入她的心。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就好。再过三天他就要结束休假回去排练,他并不想和过去的任何一次感情那样草率了事,这一次,他想要有结果。 韦麟拿着手机,在海风呼啸的山顶上,在等待中居然睡着了。 * 岛上还是微燠的晚夏天气,书书穿的裙子异常单薄,那中年仆妇走上前来,将她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书书见状,开口道:“现在我能走了吗?” 那仆妇却不说话,走到书书身后,又是从头到脚的搜了一遍,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冷笑“你看这是什么?” 她摊开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钻石,光彩熠熠,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出来的。书书顿时明白,这压根就是个陷阱,已经铺好了网,就等着她往里跳了。 她的希望破碎掉了。 Chapter 14暴雨中的哭泣(6) “小姐,你偷了我们的东西,打算怎么办呢?”男人阴森的声音飘过来。 “是怎么回事你不比我清楚吗?”对方根本没打算放她走,所以此时她也不在乎了。 “那我们只能拿你当小偷处置了,小姐,不好意思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从后面出来两个魁梧的男人,一左一右的拧着梁书书的胳膊,把她往后拖。她现在心里面又惊又怕,觉得一切都到尽头了,想着一切都算了,又有点不甘心,那一点点的不甘心似一簇燎原之火,燃起她心里剩余的一点期盼。 这个重生回来的人生现在还是一事无成呢,她有一些想做的事,也有一些想见的人,还有一些想重现的风景,比如那一轮溶溶月色和五色流溢的烟火。 她用尽全部力气甩开手,跟豁出去一样挣扎着喊出来:“别拖着我,想干什么直说吧。” 那个男人挥了挥手,旁边拽着她的人就松手了,男人阴冷的声音传过来:“小姐,你挺有胆量的,就是有些愚蠢。” 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空气似乎一触即发,书书趁着这个机会,往后退了一点,脱离那两个人的掌控范围。 从后面再次进来一个仆妇,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书书被人按着坐下去,被强制性的把胳膊拽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托盘里放着一只注射器,里面有些透明液体。她猜测到接下来的事情了,陡然开始害怕起来,仆妇拿着针管上前,她手臂上细小的蓝色血管清晰可见,针头一寸一寸的往下,慢点靠近她的血管。 “不用担心,之后你就会觉得很美妙。”男人脸上带着残忍又满足的笑意打量梁书书,像是在看一只垂死羔羊在挣扎。 她紧张得手脚僵硬,因为极度的恐惧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她内心无数声音哭喊着要离开,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大门就在此时突然被人推开,新鲜的空气随着夜风一起涌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人,安德利。他金色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融成模糊的一团,书书诧异地看着他,内心之中涌起一丝希望,同时是更大的恐惧,他怎么会在这里? 安德利直接走到书书面前,一把推开仆妇的针管,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对她说道:“是一场误会,他们抓错人了。”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全然不理会在一旁的其他人,奇怪的是,那两个人也很安份的站在一旁,完全没有要上前劝阻的意思。他扶着书书站起来,这才转过声去,书书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听起来也不像是当地土语,他说话的语音平缓,不带任何起伏和感□□彩,说完之后就搀着书书离开。 直到看见不远处内城的灯火,听见隐约的人声时,书书才觉得这不是做梦,不,是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她经历了噩梦,又从噩梦之中逃离。更荒唐的是她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安德利看起来非常真诚,或者说他面带微笑说话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他,此刻他专注地盯着书书的眼睛,“这里之前出了数额巨大的失窃案,他们搞错了,一切都是误会。” 书书并不相信他的话。他突然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扶着她,“我先送你去医院。路上慢点和你解释。” 书书避过头去,这个时候她谁也不相信。她瞥见角落里她的手机还在那固执地闪着信号灯,她上前捡起手机,有一条来自韦麟的未读短信。现在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她又打了报警电话,电话没有人接通,根本不知道那边是不是有接线员的存在。安德利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等书书紧张又失望地挂掉电话,他才开口道:“这里的治安不太好,报警十次有九次都是敷衍。” 言下之意是她报警了也没用。她早该知道了,报警也没什么用。 梁书书脑中一片混乱,身体仍然是控制不住的颤抖,那她还能相信谁。安德利送她回到酒店,在她关上门之前,以手虚挡住门,再一次问道,是否需要送她去医院,他沉吟了一会,继续说他会和矿坑那边的负责人商量,给她道歉。 * 等到最终只剩下梁书书一个人呆在房间时,她全身的力气瞬间流走,整个人像一袋松垮的棉花那样滑倒在地,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挡住所有软弱的表情。 她打电话给秦薇,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书书,是你啊,什么事。” 梁书书握紧手机,另外一端是嘈杂的背景音,小贩的叫卖声,还有一个男声:“秦薇,你快点啊。” 于是她对着电话:“薇薇,没事。不小心按到拨号键了。” “哦哦,那我挂了,书书,你自己小心哦。” 她点开手机里的未读信息,最终像是下了重大决心一般,推开门用力奔跑出去。 * 梁书书一口气跑到山顶悬崖上,这一次她没有遇到任何阻挡的人。 悬崖上空无一人,夜色之中海风在剧烈地咆哮,海浪翻滚冲击拍打着岩石,溅起几米高的白浪,天空是越来越浓厚的墨色,空气中满是阴郁沉闷的气息,紧接着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劈裂了整个世界,倾盆大雨接踵而来,像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的砸在人身上。 书书蹲下去,肩膀抽动,起初她只是无声的哭泣,后来渐渐开始抽泣,她长久以来的担忧、不安、恐惧,还有今天晚上的事,这么多天积压的情绪全部爆发,最后在这暴虐的大雨天中不受控制的哭起来。 她啊,其实生前也有些普通女孩的绮丽心思,希望和良人相守,如梁上之燕,岁岁得以长相见,只是她所托非人,并未寻得良人,她也在夜深人静之时哭过,确切地说,是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哭,却还担心隔音效果不好被邻居听到。 重生之后,她却还是只能在大雨中哭泣,借着重重雨声掩盖掉她的声音,借着这巨大的雨幕把自己屏蔽在世界之外。 韦麟是被雨声惊醒的,他靠在崖顶岩石的背后,大雨砸在地上溅起无数小坑,他全身都湿透了,不以为意的抹抹脸,16岁之前,他有过一段居无定所四处流浪的生活,睡在无人的街头也是常有的事。 那大雨里面有个女人的哭声,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作为以音乐出名的明星,他一向对声音很敏感。 他立刻起身,居然是她! 难道是因为没等到自己就哭了,韦麟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这样,紧接着又被他自己否定掉了,连他自己都不信呢。 韦麟慢慢走过去,伸出手去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面前的女孩却像是突然受到巨大惊吓一般,全身一震,随即站起来。 大雨滂沱中,梁书书满脸都是眼泪。发现来人是他,她戒备的神情稍稍缓和一点,低着头快速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想要自杀吗?”她下意识地开口,却随口说出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 她的头发湿嗒嗒的贴在脸上,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勾勒出纤细曼妙的曲线,说话的时候一眨眼睫毛上的雨滴就往下落,纵然她此刻这么狼狈,她身上仍然弥漫着一股悠远淡然的气息,干干净净亭亭玉立,不同于往日那种晚樱坠落的缤纷,此刻梁书书站在他面前,像一株水凌凌的令箭荷花。 不对,韦麟很快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女孩眼睛和嘴角都是肿的,她出了什么事,电光火石之间韦麟脑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开口,半是犹豫半是询问,“在这里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就看见你……哭了?” “我……我……只是……”书书一直半低着头,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她不说,韦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心口一热,眼睛里全是她泫然欲泣强忍眼泪的样子,伸手轻轻搂住她。 书书起初有些惊慌,然后很快就镇定下来,她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呆呆地站立了几秒,把额头轻轻埋在他肩上。 韦麟察觉到她的肩膀在抖,她还在哭,没有声音的在哭,他的双手在空中环成半圆,却并未落下,这双手的主人此刻心情矛盾极了。 Chapter 15昏迷 韦麟犹豫不决,这简直都不像他了,他一向号称自己有108种哄女孩的办法,从第一次见梁书书开始,他对她就抱有莫名的好感,此刻她就站在面前,他却不知所措了。 他想拥抱她,最后只是把手挡在她头上,替她遮住这倾盆而下的大雨。 又是一道闪电下来,将暗沉的海面和天空照耀如同白昼,韦麟觉得她明显的抖了一下,书书却在此时离开他的肩膀,她没有看韦麟,看着自己灌了水的缎子平底鞋,闷闷地说道:“谢谢,我没有事了。” 谁会相信呢,她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不好,我有事。 她额头上垂下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韦麟很想动手替她拨开那些碎发,他盯着她如同小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睫毛上水珠滚落,开口说道:“雨太大了,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韦麟也只是穿了一件衬衣,没有办法用外套替书书挡雨,他用右手虚虚的环住书书,左手挡在她头上,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往山脚下跑去。没跑出几步路来,书书脚下踉跄,直接栽下去,韦麟这才发现她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热,他摸摸她的额头,她发高烧了。 他顾不的许多,抱起书书继续往山下跑,怀中的女孩轻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缩成一团靠在他胸前瑟瑟发抖,他忍不住抱紧了一点,脚下加快速度。 * 医生例行检查了一遍,只说是普通淋雨导致的发烧,无甚大碍,开了寻常退烧药,嘱咐休息一下就会好。韦麟抱着书书出了医院的门,他只知道她下榻酒店的大概方位,,却不知道具体位置,书书半昏半醒烧的迷迷糊糊又说不出来话,他便索性抱着她上了出租车直接回自己那去。 因着她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韦麟叫来服务生麻烦她替书书换衣服,上来的是一个梳着光滑发髻的年长女人,他自己就避到阳台上去抽烟。 梁书书觉得口渴想喝水,可是无论怎样手脚都使不上力,像是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她的身体里逸出来,漂浮在半空嘻嘻轻笑看着她。啊,那个也是我吗,她躺在床上奇怪的想,哦,那个就是我的灵魂?她半闭着眼,可又觉得自己灵台意识无比清明,从韦麟抱她下山开始,所有的声音都在向她涌来,一切平日里听不到的细微声响如同爆|炸一样被放大几十倍,医生塞体温计时水银在汩汩流淌,路上出租车溅起的水花又落下,开关按下通电那一瞬间电流在呼叫奔跑,甚至连韦麟拨号时按下的每一个数字的回音都不同,她觉得自己脑中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像吸食了迷|幻药物一样,不知疲倦的兴奋舞动,霓虹变幻五光十色,细碎的私语声充斥每一个角落。她快要爆炸。 在这一片混乱中,她听到韦麟在和经纪人通电话。 “韦,我替你订了明天的机票。” “我的休假可是还有三天才结束。”她感觉自己“听”到了韦麟在皱眉。 “提前两天回来参加媒体见面会,澄清谣言。”经纪人一股脑的说着,“你知不知道现在狗仔都在写什么,说你吸|毒过量挂了。”他转而又疑惑的问道,“明天和两天以后有区别吗?” “当然有。” “你…你…,你先别挂。”听得电话那边似乎要挂线,经纪人又急了,“和xx的合约快到期了,有几个大厂牌想续约,我已经替你们约时间了。” 经纪人这种擅作主张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韦麟听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他把电话随手一扔,眼角的余光斜斜的扫过去,服务阿姨正拿着浴袍往书书身上裹,她半裸着后背,如同一尊用大理石雕刻的塑像,一头卷发披散下来,与往日那样的明艳淡然不同,此时有了几分凌乱不羁的美,韦麟看了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抽烟。 他并不是能为了爱情放下一切远走天涯的风格,他的音乐和事业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之前他已决定提前一个星期回去排练,然后经纪人又提前了两天,韦麟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书书已经被换好衣服,仍然处在昏迷之中,平日莹白透明的脸此刻浮着不正常的红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就这样了。 * 凌晨三点,梁书书醒过来了。第一眼看见的是正靠在沙发上打字的韦麟,他居然没睡。下床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身上穿一件酒店提供的浴袍,她诧异地看向韦麟。 韦麟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看见她略奇怪的表情,顿时明白了,“那个,不是我,是酒店阿姨。” “嗯,谢谢。”书书用手捋了下额前的头发,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只是……不小心。做访问的时候从自行车上摔下去了。”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梁书书还偏头露出一个略显俏皮的笑容,“是我自己太笨了,还摔到了脸。”她知道韦麟明天就要走了,矿坑迷雾重重,散发阴暗恶毒的气息,她一点都不想把他扯进来。 “你真的没事吗?”韦麟不放心。 “当然没事啊。”书书继续笑着,并且站起来,拎着浴袍的衣角转了一圈,“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说的太多,你这么客气,我会觉得我们好生疏。”见她没事,韦麟也放松下来,跟她开了个小玩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劳驾帮我倒杯水吧。” “刚才我写了首歌,是你给我的灵感。”把水杯递给她的时候,韦麟这么说。 他顺手拿过一旁的吉他开始弹奏起来,还没有歌词,是一些零散的旋律,那旋律悠远宁静,会让人想起清晨枝头上的玫瑰,带着第一滴露水,有着未曾开放的明艳和青涩,书书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移动,韦麟盯着书书明玉般美好干净的脸。 * 虽然他们之前已经交换了电话号码,第二日清晨,韦麟送书书回去之前,再一次跟她确认了联系方式,并且把包括自己家庭住址,公司地址,私人email等信息全部告诉了书书。 “想再次见到你。我就要回去了,如果失联,我也想有办法找到你。”他是这么说的。 这两个人都不用社交网络,书书除了手机,就是一个电邮,连带着学校一起告诉了韦麟。她心里很高兴他这么说,抬起又清又亮的眼睛冲着他浅浅一笑。 他们在书书住的酒店前告别,韦麟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进去的背景,她身形纤细,瘦而不柴,背脊总是挺得很直,走路的时候微昂着头,微卷的头发披散一直垂到腰线以下,在清晨的阳光下像一直凌空虚渡的白鹤,他总有一种她随时会飞走的感觉。 进大堂之前,书书突然转过身来,对着韦麟笑了一笑。 “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 “好。”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隔着空空的台阶在初升的日光里对视而笑。 最后书书先走,一直看着她进了电梯,韦麟大笑了一下,双手撑在脑后,心情愉快的回去,他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书书从电梯出来,看着韦麟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准备走。 对面街上隐蔽的角落里突然斜出来一道人影,上去死死抱住书书的腿,她被撞的后退一步,这才发现是抢她相机的小孩,也是露亚的弟弟,那小孩双眼红肿,哭的一塌糊涂,对着书书断断续续的说话。 书书靠着翻译器勉强听出了几句,露亚失踪了,下落不明,问她知不知道。书书内心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当初是她帮阿加送了信的。她摸摸小孩的头,告诉他露亚和阿加在一起,叫他不用担心。 小孩听了这句话却哭的更厉害了,抹了一下眼泪还要说些什么,大堂保安已经出来训斥他不要纠缠客人,并把他拉开了。小孩也不再说话,就这样一路哭着跑走了。 书书心下有些难过,想着先回补觉,下午去露亚家解释。 * 半睡半醒之间,她再次听到了那些声音,从这个世界隐藏的阴暗角落里铺天盖地的涌来,叽叽喳喳杂乱无章。 “好吵。”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高烧不退,快送去医院。”她听见还有人在这么说,谁要去医院? 她“听”见大堂经理,同组一起田野调查的同学,还有安德利,全都站在一边,手忙脚乱的打着急救热线。 “那天下午我因为突发高烧,再次陷入昏迷。”很久之后,书书的私人田野笔记上是这么记载的。 Chapter 16海上夜航 飞机起飞之前,韦麟给书书发了信息,告诉她由她赋予灵感的那首歌,他已经想好名字了,叫修道院玫瑰。 这条短信会由当地运营商的基站发出,变成茫茫电波穿梭在这里阴沉晦暗的天空中,再由信号站接收,去寻找属于它的那台手机,可是那台手机的主人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他关掉手机,飞机启动引擎开始加速攀爬云层,隔着舷窗向下望去,勒加岛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黑点,今天下午他刚从那里离开。 * 她昏迷的时候,可以听见全世界的声音,醒来的时候,这些奇怪的声音就消失了。她一直很清醒,但是她没办法醒过来。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上面似乎被压了千斤顶,于是她就只能躺在病床上听着周围人忙碌的脚步声,听他们说她还在发热,为什么还不醒,为什么联系不到她的家人,还有她是不是得痢疾了,于是他们就准备开始给她打抗生素。 抗生素打下去的六个小时后,梁书书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全身发抖,持续高烧,于是她又听到别人说,很可能是未知来源的传染病,需要送到大医院去。不不不,其实我没事,你们安静让我睡一下就好了,梁书书在心中狂喊,但是没有人会听到,也不会有人回答。 她需要坐船离开勒加岛,去距离两小时路程的大城市,现在已经天黑,最后一班渡船也已经发出去了。这时候突然有人说,他们还有一趟自己的货船,正好顺路,虽然带着女人上船不吉利,但是人命关天。于是她又听到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果然是福大命大运气真好。 那个声音这么有点熟悉,她在记忆中搜索,突然一惊,那不是安德利的声音么?他怎么会在这里,不行,我不能坐那个船,我根本没事。书书急了,但是依旧没人理她。 后来她就睡着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书书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她发现自己居然穿着隔离服被单独安放在一个房间,她自己的衣服和手机,连带着一张医院证明,被放在一边用透明塑料袋装好,上面还贴了个标签,书书看不懂那行字就放弃了。 她心说这世界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一面拿出手机,快速地发了两条语音给秦薇说明现在的情况,又发过去自己的定位和经纬度坐标,她可没忘记她现在是在安德利他们的船上,他还有他的那群伙伴,还有那个矿坑,都古里古怪的。随后梁书书拉开门往外走去,爬上楼梯之后就是甲板,外面是漆黑一片的大海,海浪轻轻拍打船身,四下静谧。 她站在甲板上闭着眼睛静静听了一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其实昨天醒来之后,她的听力就比平常敏锐了许多,能够捕捉到一些人耳不能听到的低频声音。重生这件事已经打破了她的固有认知,现在她也只是诧异一小会,就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命运馈赠的礼物。她不熟悉方位,既近视又夜盲,只能靠声音来分辨具体位置。 因为她听到露亚在对她说话,“sue,帮我。”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着的声音不断闪入她脑中,直觉告诉她露亚就在这里。 好像是在船舱下面,她绕过中间的控制室,顺着甲板上的船弦,准备去楼梯那边,却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她顿时警觉起来,放慢脚步,躲着甲板的拐角处,凝神细听。 “快点,手稳一点。“是个男人的声音,在不断催促。书书悄悄看过去,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在那里,手里抬起一个麻袋正往海里扔去,那袋子里不知装的是什么,在不断扭动,书书看着那麻袋落水,在海中扑腾两下,而后渐渐沉下去没有了踪迹,茫茫夜色之中海浪轻涌,一切又恢复平静。 书书大惊,心下有些害怕,用手捂嘴悄悄转身,不料此刻一个大浪卷来,船身颠簸,她没站稳,噗通一声摔下去。 “谁在那里?”一声惊呼,她摔下去的动静惊动了船上的人。 书书撑着地站起来,对面走过来三个男人,为首的那个个字高高瘦瘦,一头金发在夜色中近于透明,是安德利。书书心中对这个“师兄”没什么好感,虽然他曾经救了她,但他每一次都十分诡异地出现他不应该出现的场合,很是让人怀疑。 “师兄,怎么是你?你也在这里啊?”梁书书站起来之后笑的一脸天真。 安德利面色阴沉地盯着书书,书书心中一凛,他果然是装的,从第一次见到安德利开始,书书就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安德利笑起来一口白牙,十分阳光,可是书书觉得他身上总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你在这做什么?”安德利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书书。 “我醒了觉得胸口闷,就出来在甲板上透透气,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书书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她撑住船弦,笑的有些灿烂,把“师兄”两个字叫的十分亲热。 安德利盯着面前的梁书书,一张年轻又无知的脸,他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晚上风很大,你不要到处乱走。” “多谢师兄,我正准备回去休息呢。”书书心中松一口气,扶着船弦转身,此刻又是一阵大浪打来,船身不稳,书书一个趔趄,往前一撞,手上一松,手中握着的手机掉下海去。她急忙伸手去捞,却没来得及,海水翻滚,手机瞬间被淹没了。 * 她回房间去的时候,却有一个年轻的穿医生制服的土著女孩在她房里,见她回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用半强制的语气对她说:“你是病人,不应该乱跑。” 书书还在为掉手机的事头疼,直接反问道:“我是什么病,你们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医生并不回答她的话,用手指了指床,“你要好好休息。” 医生带上门出去了,书书却睡不着,这里的事情越来越诡异,她想打退堂鼓,放弃这次田野调查回学校去了,可是这样的话,就没有足够的资历去申请学校了……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用黑暗把自己隐藏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书书心中一紧,细听原来是外面传来的,又隔了一会,那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却在她的门外停下了。 “我查过了,不是她,弄错人了。”是那个医生的声音。 一阵沉默。 “到了以后就让她下船。” 是医生和安德利两个人的声音。之后就是两个人远离的脚步声,他们并没有进来。 梁书书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谈话就放心下来,原本也只是两个小时的航程,但一直到下船之前她都心神不宁,露亚碎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她脑中来,露亚在说:“sue,帮帮我。” * 这一切简直像个闹剧。 书书被推在轮椅上看着周围如临大敌的人时,心中难免吐槽。本城最大的医院接到勒加岛方面传来的最新消息,有一例疑似感染未知热带传染病的患者要送过来,于是这些人就全副武装的过来了。 例行的全身检查,各种名目繁多的抽血验血,各种仪器扫描,护士每隔一小时来给她量一次体温,如此种种之后,这边的医院终于确认书书是正常的,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被要求留院观察48小时。 书书穿着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是一张a4纸和一只铅笔,纸上排满了整整两列的电话号码,她每拨出一个电话就划掉一个号码。 她丢了手机,她的手机通讯录里面,只有不到二十个联系人,大多数人的电话号码她都记得住,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记住。那台手机里面有韦麟所有的联系方式。 11位数的电话号码,她偏偏只记得前8位,她写下一部分暂时排列组合出来的号码,用一台买回来的二手手机一个一个的拨过去。这里是国外,她也没办法去补卡,时间久一点,会不会连前面8个数也不记得了。重生回来经此一劫之后她有了异于常人的听力,可命运没有给她过目不忘的本领。 * 隔着14小时时差的地球另一端,韦麟拍了一张巡演的海报,编了一条信息给书书:“你愿意来看我吗?” 他一点都不介意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的回信。 Chapter 17爱情的排列顺序 梁书书划掉最后一行,一共50个号码,其中12个空号,15个不在服务区,18个欠费,5个打错了。每一次都带着些隐秘的期许,随之而来的是希望落空的微小失落。 她从床上轻盈地跳下来,将那张写满号码的纸塞进碎纸机,午后的阳光透进明亮的玻璃窗撒进来,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无声地笑了一笑,明天她就能出院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一切都将回归自己的轨道。 那……就算了吧。 打破病房宁静的是那台二手诺基亚自带的手机铃音,是秦薇的电话。她从隔壁病房的病人那里拿来这台旧手机,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号码告诉她。 “书书,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秦薇噼里啪啦的。 “只是小小感冒了一下,被医生误诊为传染病,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梁书书避重就轻的一带而过,她天生的性格使然,不想麻烦人,也不想让人为自己担心。 梁书书有双非常潇洒的父母,真的是过于潇洒了,书书上一次见到他们也还是在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是以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跟自己的室友通电话。 “薇薇……”梁书书欲言又止。 “嗯?书书,什么?” “帮我传真一份文件过来。“她用力地,快速地说完这句话,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有些泛白。如果再迟疑一下,她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 后面秦薇还说了些什么,比如傅城去了艾尔岛不到一个星期后就回来,然后火速和祁玉复合,比如学校新修了一座食堂,又比如daydreaming要开新的演唱会了,书书守在医院大厅的传真机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就咯噔了一下。 手里握着秦薇传真过来的那份文件,梁书书就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往上跳了一跳。一共十页的a4纸,排满了720个电话号码。 从0到9里面任意选3个数字,有多少种排列呢。其实这不是个数学问题,这是个爱情的问题。她想极力隐藏否认的那一点心思,终究不能骗过自己。 她攥着那一叠的号码页,慢慢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选了个阴凉的地方,坐在石凳上,开始一个一个号码打过去。时序已属深秋,却不知为何还有蝉鸣,语音凄凄。 * 14个小时的时差之外。 蜂拥而上的记者争先恐后的将话筒递给面前的人,唯恐被落下。被围在中间的高个子男生面容精致俊美,衣饰华丽美艳,是那种典型的二次元美型男,这是白日梦乐队的一次媒体专访问会。 该澄清的都澄清完了之后,比如这么久不出现真的不是因为被关进戒\\毒所了,最后无聊的记者们又问了关于理想型的问题,毕竟这可是爆点啊。 其他三位都是一贯的套路答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韦麟回答的十分具体:“我喜欢的女孩啊,要有微卷长发、眼神干净柔和、身材纤细、温柔、独立、坚强,笑起来像玫瑰绽放,又像樱花坠落……“等到他终于说完时,一位嗅觉敏感的女记者抓住机会追问道:“你已经找到她了吗?你现在单身吗?” “这个问题,是个秘密。“韦麟一笑,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彩,而后又是他惯常的一脸不以为意。 * 机械冰冷的电子语音传过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不知道是第几遍了。书书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如果两个人只有相遇的缘分,那是不是不应该强求?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树影乱晃,她的影子也跟着摇摆。 那,这次就真的算了吧。相遇的人总会再次相遇,不能就是缘分已尽。 她再次抬起头时,觉得自己一直被吊着的心终于归位回到胸腔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回去。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半低着头走路,对面撞过来对捧着手机目不斜视的小姐妹,正对着手机屏幕笑的花枝乱窜,大家都是不看路的。 书书手中握紧的那几页纸被吹散,小姐妹中的一个急急去给她捡回来,不住道歉,书书轻轻笑了一下,摇头示意没事,她笑起来的时候便似有无数的晚樱在这薄暮之中随风落下,缤纷琳琅。 直到那一对姐妹花走出些距离之后,书书还听得到她们激动的笑声,在对着手机屏幕吸气,“啊啊啊啊,他好帅啊。“那屏幕上有个男人,正握着话筒,笑的放荡不羁却又无比认真的在说:“笑起来像玫瑰绽放,又像樱花坠落。” 她将手中的那一叠a4纸放入碎纸机,看着它们一点点被吞噬掉,突然地有些难过起来。 * 她的48小时观察期马上就要快结束,梁书书去储存柜那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在她换好衣服去办出院手续时,又看见了之前在船上跟她一起来的医生,只不过,这位医生眼下穿的是护士服,直直地挡在她面前,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盯着她。 书书现在对自己总能遇见不想遇见的人这一项奇怪的技能也见怪不怪了。她毫不回避地瞪了回去。 “你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好的。“护士小姐盯着书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如是说道。 书书感觉她那个眼神倒是和她小时候街巷门口聚在一起闲话长短的中年大妈一样,一时没忍住掩嘴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护士觉得她在嘲笑自己,语气明显地开始不善。 “没有行医资格又何必装医生呢。“书书微笑,扔下这么一句话,手指掠过自己的裙摆,从她身边绕过去。 梁书书觉得自己“听”到了那护士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她一贯不是说话刻薄的人,这样没礼貌的话说出来也不觉得内疚,现在她心中只有愤怒得以释放的小小快感。 “梁小姐,那请你多保重,祝你好运,期待和你再次见面。” 护士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书书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祝福,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威胁,不过她完全不放在心上,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 她再次回到勒加岛去。 纵然深陷危险无助的时候,她也想过要放弃回学校去。这种事更像是和自己角力,当了一次逃兵,以后都不太能挺胸抬头的走路了。 以失败者的的姿态重新跨上战场,也好过不战而逃。她不是逃兵,她要回去完成自己第一次独自的田野调查,写出一份完整的田野报告,要单枪匹马威风凛凛的去看这个世界,过自己的人生。 她依旧每天泡在岛上唯一的图书馆查阅大量资料,研究当地的婚嫁习俗,尽可能的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环境中去,纵然有些她不能理解,也客观诚恳的记录下来。她的土语慢点熟练到能和当地人交谈的地步,她的诚心和坚持最终也得到了回报。 她去过露亚家的宝石店铺,已经关门了,山脚下卖香草咖啡的移动售货摊也没有了,一切就像鱼潜入水中,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她也依旧每天收工的时候独自去山顶悬崖上,一个人吹很久的海风,等到星星出来,就躺着看一会星星,然后回去写她的田野笔记。 有时候她会想起一双眼睛,满眼的讥诮和冷漠,可有的时候,那双眼睛又闪烁着亿万星辰的光,里面映出五色流溢的烟火,还有她的影子。 等到秋天结束,初冬来临的时候,梁书书结束了她的勒加岛之行。 “他在你的世界里吗?”一个声音从心底生出冒出来。 “我不知道。”梁书书下意识的回答了这个虚空中的声音。 “不相信命运,又为什么要相信缘分?”那个声音不依不饶。 “不,这是不一样的。”梁书书挣扎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那个声音追问。 “我……” 她在回程的飞机上补觉,醒来的时候用手背挡着眼睛,云层之上日光万里,冬日暖阳明晃晃的一把透过舷窗落进来,有些刺眼。 ——谁愿意承认那是眼泪呢。 Chapter 18天真的人类学家 书书回来的第二天,是被秦薇吵醒的。她掀开床帘一看,秦薇正倚着窗户,双腿抱膝蹲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手机上满脸都是甜蜜,活脱脱一副恋爱中的小女人形象。她被吵醒也没起床气,慢慢坐起来发了阵呆,这才爬下床去。 她睡的并不怎么好,跟随她一起从勒加岛回来的还有些不好的记忆,露亚破碎的声音,失踪的阿加,还有她身陷险境惊心动魄的那一晚,这些反复出现在她的梦境中。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她听到广播里放白日梦的歌,是他们的首只冠军单曲,自从她认识韦麟后,她就把他们所有的专辑都听了一遍,哦,大概不止一遍,比如她现在就知道广播里那只歌在几分几秒的某个节拍里有韦麟的合声,好像她就是个追星狗一样。 * 她在图书馆来回翻着自己的田野笔记,回想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20xx年xx月xx日,帮阿加送信给露亚,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第二天的海滩祭神会。不知道信的内容,当初以为是私奔,现在怀疑另有隐情。” “20xx年xx月xx日,在矿坑遭遇了奇怪又危险的事情,起初以为他们是因为丢了宝石,后来发现这是幌子,比起宝石他们更想要年轻漂亮的姑娘。” “20xx年xx月xx日,在船上见到了可怕的事情,不知道他们扔下海的是什么,怀疑是活物。” …… 还有一些,被记在她心里,没有办法写出来:认识了韦麟,一起去悬崖吹风,一起看祭神会,在大雨中发高烧被他抱回去,弄丢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一切就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境,醒过来就烟消云散,可她的生活里却又铺天盖地都是他的痕迹,今早秦薇穿的棒球服印着daydreaming的大大logo,他的脸被印在她室友的衣服上面,所以还是去图书馆写报告吧。 果然是天真的人类学家,呵,书书内心轻笑,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对于整个世界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我不接近任何人,也不参与他们的生活,内心之中她这样说服自己。 * 呆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终于写完了今日份额的论文,去食堂吃饭。在食堂刷饭卡的时候看见了傅城和他的新一任女朋友祁玉。 秦薇早就告诉过她这两人复合了,她不以为然,端着自己的饭绕过他们坐到一边去。她想安静的吃饭,但她超于常人的听力却不肯放过她。 “书书,你跟我分手会后悔的。” “你漂亮有什么用,你再漂亮你男朋友不一样甩了你跟我在一起。” 书书略有些震惊,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手挽手做出连体婴儿状款款走过来的一对人。原来如此,她猛然醒悟过来,重生回来还在贵州的时候她的推测就是对的,她现在不仅可以听到低频的声音,她还可以读心!!! 只是她的读心术很不灵光,经常被她误认为是幻听。从勒加岛回来,就被点亮了强大的金手指,虽然也是一波三折经历坎坷,但好像也值了。 果然是很魔幻啊,她内心感叹着这样的奇遇,思绪悠悠飘出几米之外,完全没空注意走过来的连体婴了。腿上的灼热和疼痛感把她拉回现实,她疼的一声低呼,祁玉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手里端的热汤不偏不起正好泼在书书身上。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哦。”眼前是祁玉娇滴滴的声音,她挽着傅城,靠在他身上,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我就是故意地,又怎么样。”祁玉说话的瞬间,书书听到她心里是这么说的。书书神情平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并不说话,那眼神里淡漠宁静,如同一泓波澜不惊的古水,傅城被那一眼扫过,觉得自己的脸微微发热,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裙子,她今日穿着白色的绣金线星星的大摆裙子,被汤一泼全是油污,很是狼狈。 然后祁玉拖着傅城婀娜多姿的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她听到傅城心里的声音,“书书……”似犹豫又是倾诉,可她一点都不想听。 梁书书看着祁玉12厘米的高跟鞋,看她扭来扭去的下台阶,其实完全不必如此啊,上辈子你已经是个完全的胜利者了,同时又有点同情上辈子的自己,为何会看上这样子的男人,还死心塌地的在一起那么多年?她转而又想到,这么高的鞋子不会摔下去么? 霎时之间,祁玉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前倒,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她从台阶上往下扑,身上的裙子被风灌的往前飘,她又是崴到了脚就又要顾忌着走光,一时狼狈不堪。 这报应来的……可真是快啊。 梁书书开始觉得头疼,是真的头疼。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 因为头疼她也没办法吃饭了,路上慢吞吞地走回去,转瞬之间,又想到了很多事。在寝室楼下碰见了秦薇和她的新男友,原来是傅城的室友,他们不知何时就在一起了,这大概是个恋爱的季节吧。 男孩子搂着秦薇,他们和她打招呼,秦薇眉眼弯弯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书书笑:“我肯定不去当电灯泡啊。” 秦薇笑的甜蜜蜜满脸幸福,书书也笑,她的眼神最终还是从秦薇脸上飘到她的衣服上,那上面有一个人的脸,冷漠、漫不经心、满眼讥诮。 关上寝室门之后,书书又拉上所有窗帘,坐在一边陷入沉思之中,刚才那种头疼的感觉真是太熟悉了,那天晚上她头疼之后就开始高烧昏迷,在那之前她曾大喊她要出去,后来她就出去了。今天她说祁玉会不会摔倒,然后祁玉就摔倒了。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书书放了一个杯子在桌缘边,她退后一米,紧紧盯着那个杯子,屏住呼吸,心中默念:“飞起来。”她充满期待地等着,那杯子纹丝不动,别说杯子了,空气里连个涟漪都没有。 是动作不够标准么,书书仔细回忆着这两次的情形,是要念咒语还是要先通关啊。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指着杯子往旁边移动,同时再次默念:“飞起来。” 没有反应,她又换了一句:“芝麻开门。”还是没动静,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听到虚空中传来一声嗤笑。 她来回试验了多遍,结果都是一样,毫无反应。 太天真了,真是太天真了,她拍拍自己的头,梁书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秦薇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书书对着一个茶杯在拍自己脑袋,“书书,你干嘛呢?” “我头疼。”书书转过头去,对秦薇笑一笑。刚才她听到秦薇内心吐槽:“书书莫不是读书读多了,人都傻了。” 秦薇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票,“白日梦的演唱会,去么。” “不是上次才去过么?”秦薇整个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书书觉得那个logo真是太巨大了,她转过身去拿水喝。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巡演啊,演唱会都是看一场少一场的。”秦薇很是兴奋。 “我不去啦,你小心哦,别又丢钱包。” * 直到演唱会开场前一个小时,韦麟也没有等到那条短信的回复。他试着打过那个号码,起初是嘟嘟的忙音,后来就是永久的关机。 他在后台里开始最后一次调音,想起最后一次见她的情形,清晨送她回去,她整个人融化在日光之中回头对他微笑,轻盈、纤细、温柔、独立、坚韧,好像所有美好的形容词用在她身上都完全合适。除了那个号码,他还发过一封邮件,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不不不,你知道这个人是真是存在的,你甚至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可你就是找不到她。 这个事实比起“从来没认识过”或者“只是一场虚空大梦”,更令韦麟难以接受,她不愿意,不管是不喜欢他的明星身份还是相信了他的那些花边,总之她消失了。 “砰”的一声,琴弦断了,韦麟回过神来,沉默地换了另外一把吉他,重新开始调音。 “韦,你没事吧?”察觉到他的不一样,同在一边调音的贝斯手开口过来问。 “当然没事。”他满不在乎地甩甩头,随手点了根烟,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浪荡不羁的大明星韦麟。 * 书书点开邮箱,什么都没有,她又刷新了一下,收件箱那里空空如也。 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呢。她再一次在心中轻笑,这一次是为了嘲笑自己,天真的人类学家梁书书。 她犹豫了一会,在搜索引擎里输入daydreaming,她知道演唱会是有直播的。最后她只是按退格键删除了那一行字母,起身拔掉网线,开始动手写她的田野报告《论勒加岛的婚姻起源及演变过程》。 日子过的飞快,一切都很顺利,她的报告和论文都写的很优秀,她的gre成绩下来了,她申请的d大offer也收到了。 八月末梁书书去c市读书,她拎着行李下飞机的第一眼,看见了白日梦的巨幅宣传海报,那是……c市最流行的本土乐队,二十年来对外最成功的商业输出。 Chapter 19修道院玫瑰 作为本城最流行乐队成员之一的韦麟,此时已经在录音室里呆了两天两夜了。冒着粉红少女心的歌迷们如果看到现在这个场面,不知道会不会脱粉。录音室一角的桌子上凌乱的堆着几个吃剩下的外卖盒子,烟灰缸里因为已经塞满了,垃圾桶也满了,于是烟头被丢的到处都是,尤其是录音室里现在还有两个胡子拉渣没洗澡的大男人。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乐队的最高人气成员,万千少女的追逐对象,乐队的an叼着烟离开话筒架,由衷地开口道:“韦,这歌真他妈太赞了。” 韦一手夹着烟,一手在效果器上调试:“真该找个歌迷来看下你这邋遢样子。” 一向在媒体和公众面前以精致华丽的二次元系哥特形象示人的主唱不以为然地抽着烟:“我们用音乐说话。”他用手撑着下巴,精致的纯黑眼眸里满是揶揄:“韦,你这是失恋了吗?这歌词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一股惨绿少年的味道。” 通常出名的摇滚乐队都会有一首经典的抒情慢歌,白日梦也不例外,他们对这首歌寄予厚望,倾注了无数心血,相信它会再创高峰。 韦麟写歌的时候已经定好了名字《修道院玫瑰》,制作人提议过换一个更有爆点的名字,被韦麟坚决否决了,制作人只得作罢,毕竟谁的牌大谁说话算数。 一根烟抽完,当红乐队daydreaming的主唱和吉他手这两根烟囱,就开始在垃圾堆成小山一样的录音室里继续干活。 * 书书开始了她在c城的新生活。 她想要的那一本专业文献,图书馆的在馆图书全部都借出去了,亚马逊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在售的,因此不得不去本城最大的中心书店碰碰运气。 她在自助机上查询到了自己的书,穿着高腰热裤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店员正忙着和一边的混血小帅哥聊的眉飞色舞,没空帮她找书,于是书书自己蹲在人文社科类别一行行的看过去。她今日穿着收腰掐腰的素色大摆连衣裙,那种罗马假日里流行过的复古风格,扶着书框垫起一只脚取书的时候,更显得腰枝纤细气质出尘,她专心看书目,浑然不觉不远处有只镜头偷偷对准了自己 。 陈良盯着取景器里那张轮廓精致完美的侧脸,她的脸即便不修图只在预览里看也是完美无缺,他啪啪连按快门扑捉下梁书书的所有身影。 书书抱着自己的书,去结账之前一眼瞥见另外一侧墙上挂的巨幅海报,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以为不和秦薇住在一起,她的生活里就不会有他的痕迹,这个想法现在看来真是太天真了。这个城市里到处是他们的宣传海报,杂志上有他的照片,路边的咖啡店里有放他们的歌,路上遇见的女孩穿着印有他头像的t,连学校食堂里都是。 那里有一排的货架,在售卖他们的精选专辑,包括了之前四张专里的所有热门口碑之作。还附带一本随专赠送的宣传画册。 面前的女孩用洁白纤细的手指一页页翻着宣传册,整个人带着一股脆弱和坚韧的矛盾气质,陈良产生了一种错觉,倘若他的呼吸大一点,就会使面前这女孩碎裂,他抓紧机会按快门,那女孩盯着其中一页出神,她脸上是忧伤么,陈良一边拍一边想。 书书拿了一张精选专辑一起去结账,陈良抓紧机会上前,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hi,我刚才拍了你的照片,你有email么,我想把照片发给你。” 通常这么说的话,女孩一般都不会拒绝,是要邮箱而不是直接要电话,不会太突兀,而且还有免费照片可以拿,陈良对此很有信心,他带着些得意和胸有成竹的微笑等着书书的答案。 可惜,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套路在梁书书这里都不管用,她轻轻看了对方的相机一眼,礼貌地笑笑:“我没有邮箱。” 这种略带得意的神情倒是令她想到一个人,不过如果对方是造物主的精心杰作的啊,那眼前这个就是义务小商品市场的批量山寨。 陈良急了,上前一步挡住书书的路,“有拍你的照片,你也不要吗?” 梁书书神情淡然:“我不感兴趣,谢谢。” 陈良悻悻然的让开,不死心却又不敢继续纠缠,那女孩其实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脆弱,不笑的时候眼神中是有些凛凛深意的。 * 发新单之前,他们需要例行地上些宣传节目,真人秀或者节目访谈或者其他什么鬼。乐队的an找不到人,贝斯和吉他不住在一个城市,所以通常这些都由韦麟代劳了。 也因为有些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出席节目,所以无聊的媒体总是会写,你看,他又是一个人,他们快要解散了。 韦麟今天要去一个电台节目,无非是聊些创作心得新歌感想歌迷祝愿择偶标准等等等等,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比如眼下的这一位。 “韦,你上一次说过你的理想型,有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给大家的?” “我喜欢的女孩类型,已经告诉过大家了。” “你还记得自己上上次来我们节目说的理想型么?” “不记得了。”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单身吗?” “单身。” 听到这个答案的女主持人,似乎非常满意。在结束掉访问之后,身穿低胸v字领口紧身抹胸裙的主持人,迈着高跟鞋款款向韦麟走过去:“韦,好久不见你了,一起吃个饭吧。” “我今天还有事。”韦麟对着女主持的暴露衣服视若无睹,拿出打火机就要点烟。 “韦,你最近都没去找我哥,他也想见你。” “你哥真不专业,心理医生居然和病人私下联系。”韦麟突出一个烟圈,满不在乎的甩了一句话出来。 “韦,我们之间需要好好谈谈。”女主持上前,摆出私底下对着镜子练习过千百遍的仪态和微笑。 “琳达,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这一次韦麟终于收起他的懒散,转过头去正色道。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和朋友吃饭有什么问题吗?”琳达小心掩饰着自己的失落,丝毫没有要知难而退的意思。 * 书书回去的路上收到一条来自雀鹰的邮件回复。她所在的专业,是被列为十大最难找工作专业之首,一起上榜的还有隔壁的历史学啊,考古学啥的。她有一部分奖学金,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收入了。她投过一些简历,想找个兼职,也去面试过几家公司,但大部分人问她的第一句话不是“什么是人类学?”就是“什么是民俗学?”在她解释完之后,对面的人通常一脸“哦,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的茫然表情,每当这时,书书就知道她的工作没戏了。 她收到了雀鹰的面试通知。她记得那家公司招聘要求,会说中文和德语的英文翻译,她大学的时候考过了德语四级,因此就顺便投了简历给他们。 在等地铁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搜索“雀鹰”的信息,是一家以工业噪音、氛围、电子迷幻为主的独立音乐厂牌。不得不说,书书除掉她本人明艳长相和疏离气质带来的飘渺感之外,其实是非常朴实的风格,学过舞蹈,已经停掉了;喜欢一些摄影师,因为他们的拍摄课题和她的研究项目有重合,除此之外,就是整天宅在图书馆里研读各种学术论文,她和流行啊,艺术啊,音乐啊这些单词没有什么缘分。雀鹰的一小段简介,每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很茫然,工业噪音,这都是什么啊。 她搜索了一下雀鹰的地址,默默记住路线,是下午四点的面试,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 * 书书要了一杯香草咖啡,用手机开了搜索,临时强记了一堆音乐名词。她坐在窗户边,撑着下巴望着外面行人来去匆匆,突然用手指抹了抹窗户,那玻璃上印着一对男女的影子,女孩身材饱满又穿着一件低胸v字领口的紧身裙,红棕色的大卷发披到一侧肩膀,笑的既妩媚又灿烂,正挖了一勺子冰淇淋递给对面的男孩。她对面的那个人,脸上挂着放浪不羁的笑意,用手挡掉了女孩递过来的长匙。 书书又用手抹了抹窗户,可是玻璃上那一对男女,仍然还在那里,并不是她抹抹玻璃就可以抹掉的。原来……是这样子啊。她收回视线,把刚才强记下来的音乐科普和名词又看了一遍。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但是她没有不想听就可以不听的技能,有时候听力太好了也是见苦恼的事。那女孩说了很多俏皮话,又说到了乐队发新单的宣传活动,粉丝要上传自己和乐队专辑或者周边的合影到社交网络如此等等,韦麟一直在沉默,书书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最后他们起身离开,韦麟帮琳达拉开车门,自己上车,踩油门一骑绝尘。书书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也走了,她总觉得今天的咖啡煮焦了,格外地涩。 她抱着自己的书继续往地铁口走,远远瞧见路口处的站街女,心念一动,急步跑上前去。那女孩却走了。书书着急,又没办法继续找,面试时间快到了。那是个棕黑头发的女孩,穿着极短极短的裙子,破洞渔网袜,在路口抽着烟,和她印象中的露亚完全不一样,可是,那个女孩的羚羊大眼,那种像遭到围猎一般小心又受惊的神情,书书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她站在原地,凝神细听,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听来听去,只有刚才引擎启动的咆哮声,堪堪地从书书心上碾过去。书书想韦麟那台车的引擎里一定有一颗巨大强有力地心脏,不然踩油门怎么会这么大声,接着她发现自己不久前强记下的音乐名词此刻一片空白。 Chapter 20再次见到你 书书听到那首歌的时候,正在这个城市东北角臭名昭著的贫民窟里,无所事事的流浪汉、喝的大醉酩酊的酒鬼、一路尾随跟踪你的小偷、夜晚打扮的花枝招展出现在城市霓虹下的站街女,在这里全都齐了。 老鼠在光天化日下窜来窜去,她躲开那些对她不怀好意说下流话的醉鬼们,跨过狭窄巷子里的臭水沟,一直到看见外面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时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就算她一贯独立,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也有些害怕。她有自己的打算,她的新课题已经选下来了,大致方向是城市边缘人群的生存状态和族群迁移,另外一方面是因为露亚,那天见到的站街女……她不愿意相信这些,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是在这时候,听到了那首歌,是韦麟写给她的那首歌,从一个路边卖艺人的嘴里唱出来。 “在悬崖上的人群中,她的脸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有如苍白骄傲的玫瑰,凉凉的花瓣,佛晓时她躺在我身边。” 比起上一次她听到的旋律,歌里多了些忧伤,星光之下的悬崖被蒙上了一层迷雾,而后慢慢隐入黑暗之中。 直到卖艺人唱完那首歌,书书仍然长久而沉默地站在那里,就快要变成这城市无数雕像中的一座。 * 白日梦的新单曲发布的第二天,就空降至排行榜第二,而后牢牢占据榜首,长达数十周。粉丝们在社交网络上组织了一个活动,上传你和乐队的人一照片,抽奖赢取签名专辑。 乐队其他三人兴奋围在一起看粉丝上传照片时,韦麟正独自蹲在角落里抽烟,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不耐烦地挂了。 “韦,你的新女朋友哦。”贝斯手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八卦地怪叫。 “不是我的菜,假的。”韦麟头也不抬。昨天他就看见那张照片,他和琳达在咖啡厅吃饭,被八卦好事者拍到传至网络。《修道院玫瑰》发布之际,大家议论纷纷,一说这歌就是为了她写的,又说她是韦麟交往已久的地下女友,也有犀利的粉丝一针见血的指出,照片上女孩一派低胸v领的*夜店打扮,怎么看也不像玫瑰啊,还是那种生长在古修道院里的玫瑰。又有好事的粉丝发言,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知道搞摇滚的男人眼光都很奇葩啊,你们去看看xx的女友,xxx的老婆,就知道韦已经够正常了。 手机铃音再次响起,还是他如今的绯闻女友琳达,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韦麟烦躁地直接关机。 “胸大腰细,一看就是你的菜啊。”一贯很沉默的鼓手也开始起哄。 韦麟无言以对,觉得自己交友不慎,同时内心更加烦躁,恶狠狠地抽了扣烟。 贝斯和鼓手在一旁戏虐地开着韦麟的花边玩笑,乐队主唱这时候突然开口:“快看,我们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粉丝。” 其余人转头啧啧惊呼,贝斯手还不忘喊韦麟一起来:“韦,你不过来看么,她在看你的照片啊,是你的粉丝吧。” “没兴趣。” 主唱悠悠开口:“找她拍mv怎么样,气质很符合。”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热烈讨论几周之后的mv拍摄事项,大家很有默契的不去招惹韦麟了,他现在看起来明显不正常。 贝斯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眼,用手指放大图片:“她手上抱着什么书,社会人类学方法,高材生呢。” 一直呆在角落里沉默抽烟的韦麟突然起身,那几个字像是从山顶轰然滚落的巨石,一路滚到他心上。他扒开挡在前面的贝斯手,凑到电脑前面去。 世界都要在这一刻禁止了。韦麟觉得自己烦躁不安的心倏然平静下来,那三个家伙说的什么他完全没听到,他胸腔之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终于找到她了。” “谁拍的照片,我要找到她。”他指着照片,满脸是掩饰不住也不想掩饰的笑。 “看上人家了,这不像你一贯的口味啊。”贝斯手疑惑地看了看着照片:“虽然确实挺漂亮的。” * 韦麟很容易就找到了陈良,顺着照片的水印就找到了他的ins,他约了陈良在咖啡厅见面。 “你在哪拍到她的?”韦麟开门见山。 “你说她啊,忘记了,我要想想。”陈良自诩是个独立摄影师,是惊世骇俗的摄影天才,尚没有伯乐发掘他这匹千里马,但他只能为些不入流的小杂志拍过些模特照,也接接客片拍千篇一律的美女写真,有时候也拍些明星照片卖给八卦照片。韦麟约他出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要多少钱?”韦麟直觉的不喜欢面前面前这个男人,他很熟悉陈良打量他的那种眼神,通常狗仔就是这么盯着他的。他已经找到书书当时是在中心书店了,但他还想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 “多少钱也不卖,你知道我跟她什么关系吗?这是我女朋友。”陈良有些得意的说些这句话。他不知道那女孩和眼前这大明星什么关系,但狗仔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一般,如果能挖到什么独家爆料就能卖个好价钱。那女孩拒绝他时候的冷漠眼神,连带着她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再一次从他眼前浮现,他很满意地欣赏韦麟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和失落,在那上面找到了平衡。 “她现在在哪?”韦麟恢复了他一贯的漫不经心,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只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他此刻眼神阴沉,那是猎豹扑捉猎物前的眼神,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撕碎你的喉咙。 “不知道,我把她甩了。”说出这句话时,陈良心中满是报复的快感,她那么冷漠地看着他,眼神中是轻飘飘的不屑。 他还没来得及品尝报复得逞的胜利感,下一秒韦麟的拳头已经挥过来了。 韦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边毫不留情的挥拳下去,“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座城市里?”他早该想到了,她曾经提到过会继续读书,而她那个专业要深造就得出国,出名的学校就那么几所。他在音乐上虽然天赋过人,可名校专业这件事却不是他所擅长的。是以就算他想到了,可能也不知如何找到他。 他被瞬间涌上来的愤怒淹没,不是因为她有了男朋友,而是因为她独自飘荡在陌生的大城市,交了这样恶劣的男朋友,还被这样恶劣的男人分手,他视如珍宝的梦幻居然被人如此对待。待到最初几秒的愤怒过后,他冷静下来,停止挥拳,脸上居然是不可思议的笑:“你在说谎,她不会看上你的。” 韦麟不知道哪里来的笃定,但他坚信这一点,如果她在这座城市,那么一定能听到他写给她的歌。 陈良已经开始捂头求饶:“假的,都是假的,我根本不认识那女的。” 韦麟一声冷笑。 “就是这样了。”陈良说完最后一句,看韦麟仍然紧盯着他不放,急忙又加了一句,“我压根不认识她,我找她要联系方式她根本没给。“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韦麟又是一声冷笑,他可没忘记自己第一次找书书要电话时,她礼貌又矜持地拒绝了他。 该知道都已经知道了,韦麟神色冷漠的起身:“我打了你,想告我的话,医药费和律师费我都替你出。“他一声冷哼,阴沉沉的眼神紧盯着陈良:“别打她的主意,不然不放过你。” 他潇洒的转身出去,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他来了,刚才那一幕发生时周围就有人拿着手机不停在拍,此刻已经全网流传他的打人视频了,不过他不在乎,夕阳像个咸鸭蛋一样挂着,他心情好得很。 * 韦麟刚出大门就接到经纪人电话,“我的天哪,你到底干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网上在传的视频,是假的吧,那不是你吧,你不会真的打人了吧。” “就是我,大哥,你看着办吧。“韦麟很干脆的承认了。他14岁起就认识现在这个经纪人,经纪人待他一向不错,是可以算他朋友的人。 “我们不承认吧,发个律师信出来说是造谣。”经纪人明显急疯了。 “你不能装个死吗,装作不知道这个事,那个就是我。” “我能装作没看见吗,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危机公关,我现在要去找危机公关,你给我等着。” “我知道很严重,但是我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韦麟挂了电话。其实经纪人不错,除了有些啰嗦和疯疯癫癫的,他心里有些歉意,这次的事会连累到整个团队,还会给daydreaming的声誉造成影响,但是刚才的事再重来一遍,那一拳他还是会打下去,打人是错了,但他不后悔。 * 实时网络热搜和各大娱乐媒体第二天的头条都是韦麟,用巨大篇幅详细地说明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配了当事人的采访和他打人的照片,似乎是怕大众认不出来韦麟是谁,还精心选了一张他标志性的舞台照辅以说明。陈良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一并出现,借此赚了不少眼球和关注度,在众人眼里他是个“勤奋默默无闻而又有才华的摄影师,不小心得罪了大明星被狠狠揍了。“至于为什么会被得罪,他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细节,唯独隐瞒了梁书书这一条,韦麟临走时警告他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想到就会心里打个寒战。 “只是拍了张照片就被明星打了呢,好可怜。” “明星打人就有特权啊,告他。” “那摄影师好惨,他照片拍的好好。” “不会是联合炒作吧,这两个人都出名了。” “他们的歌挺好听的,这下可惜了,被flop吧。” “韦麟不是喝醉酒就是毒|瘾发作了。“ “韦麟看着就像吸|毒的。” …… 一时之间,韦麟居然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他是千夫所指观的罪魁祸首,观众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证据确凿给他定了罪,他长时间霸占网络热搜,搜索词条以几何倍数增长,连带着白日梦之前的音乐专辑销量也翻上一倍。 这么风头无二甚嚣尘上的人物,却并没有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于是大家更加愤怒,你做错了事,居然还不出来道歉。于是韦麟再度上了热搜,热度久久不退。 韦麟每天都去中心书店,就像他曾经每天都去海岛悬崖一样,他连续等了一个多月,并没有等到书书。 * 梁书书是同时看到韦麟和他的绯闻女友以及他打人这两条新闻的。她只是去搜索一下资料,就在最近的社会了点上看见了韦麟的大幅照片,她跳过去了关于绯闻女友这件事,去看打人的新闻,陈良的脸被马赛克,所以没能认出来。网传韦麟是为了个女人,就是他那个绯闻女友,狗仔拍照片骚扰他女友,于是韦麟怒了,这听起来也挺合情合理的。 其实……也挺像他会做出来的事,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忍受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呢。书书又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嗤笑,大概是笑她的不自量力,她起身拔掉网线,开始写自己的论文。在那之后一个月,书书写论文都不上网查资料了,宁愿每天蹲在图书馆里翻阅大部头的专业工具书。 * 韦麟找到书书是在一个星期之后。那时候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10个月,那天清晨,他们在勒加岛熹微的阳光中温柔地向对方告别,彼此都不知道重逢需要等待这么久。他找到她的那一天,书书藏着胡椒水,带着防狼电击棒去了城市东北角的贫民窟。 Chapter 21再次见到你(2) 纵然你又能读心,又有雷达一样灵敏的耳朵,但是超能力在这里没什么用,毕竟她又不能打又跑不快,所以书书很小心,出门也没有穿裙子,特意换了白衬衣和牛仔裤,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这个城市罪恶的一角。 大多数人对她都不怎么友好,她听得到他们内心的低语:“快点滚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勒加岛回来后,她有了一些经验,想让人跟你说真话,就得让他们相信你,相信你是和他们站在一条线的,或者相信你比他们更悲惨。 第一天通常都不会有什么收获,书书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她很有耐心,向刚才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的流□□孩道别之后,起身离开,转身的时候听见那脏兮兮地女孩在心里咒骂她:“滚吧,你什么都不懂。” 她是什么都不懂,但她正在试着去理解这一切,这就是她工作的意义之一,书书不以为意地笑笑,在街角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咖啡,准备回去。 * 与其说是韦麟找到了书书,不如说是书书捡到了韦麟。 韦麟用兜帽遮住英俊锋利的脸,脚下是喝了一半的啤酒罐,他半垂着头坐在地上,看起来和街上任何一个普通的流浪汉无异,也真的有人这么误会了,有人往他的脚下扔了零钱,于是他就抬起头,冲着过路人的背影吹声口哨。抬头的瞬间,露出他有如神祇般俊美深刻的五官,很快又被他自己刻意隐藏了,没有人认出他来,他很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有过几年的时间,他都是这么过的,居无定所四处流浪混迹在这座国际大都市的最底层。他很少回家,与其说那是家,不如说是个冰冷的牢笼。等到后来他出道,一夜成名名利皆有,他过早拥有了普通人需要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得到的一切,用来交换的是他的人生自由和部分个人意志,这到底是命运的礼物还是惩罚呢。他的生活从里到外都发生了变化,但有些时候,他也很怀念那些独自在街上彻夜流浪的日子,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就像现在。 梁书书已经看见前面蹲着的人了,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么,她用一只手掩住胸口,快步走上前去,毕竟现在已经天黑了。 韦麟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停下来时并没有抬头,也许又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其实他完全没有乞讨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大家都喜欢给他钱,他把这归结为因为他长得帅。 角落里蹲着的那个人,用手把头抵在膝盖上,已经开始下雨了,他像没有察觉一样,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书书用一只手遮在头上挡雨,轻轻弯腰把她的晚饭放在旁边,一杯香草咖啡和一盒草莓,随即她就起身离开,她走路一贯都很轻。 在韦麟的意识里,那是个异常温柔的身影,动作轻缓,停在他面前有些踌躇,他微微撇眼,看见身边的咖啡,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抬头冲着前面不远处的身影喊了一句:“谢谢。” 梁书书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熟悉的让她觉得不真实,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回头。 韦麟尚在那里把玩着手中的那杯咖啡,从他母亲死了之后,他就不喝咖啡了。在他还未成年的少年时光里,在他露宿街头的那些日子里,如果有个这样温柔的女孩,在滴着雨的空无一人的街头把食物给他,他想他大概会爱上她的。 一念及此,他又想到勒加岛遇见的那女孩,温柔的像一片月光,静静流淌在心里,她也在这座城市里。 韦麟抬头的瞬间,正对上书书望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同时有些微微的震惊。 “是你?!“韦麟不敢相信,他前一秒还念念不忘的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 “是我,是……你?”书书也有些不敢相信,她每天都可以在这座城市里看见他的照片,却从未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 韦麟蹬的一下站起来,上前两步抓住书书肩膀,惊喜和失而复得这两种奇怪的心情在他心中交错,他抓住书书的手有些颤抖,如果不这样牢牢抓住她,他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你。”韦麟不敢置信,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几乎是捏着书书的肩膀,掌心下女孩纤细的骨骼触感让他定下心来,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梦境。 “真的是我。”书书很是开心,对着韦麟说话的语气也少了一些平日里的淡然,带着些久别重逢的惊喜,以至于她的脸也比平时有了些别样生动的神采,虽然韦麟捏的她有些疼。 * 他们在路边随便找了家咖啡厅,书书仍然要了一杯香草咖啡,问韦麟要不要,韦麟看着她明媚温柔的脸,觉得一切都好。 “你的电话一直不通。”韦麟先开口,隔了这么久,他也有些不确定。 “回来的那天,海风很大,我在甲板上把手机掉进海里了。”书书说的也都是事实。 “我也……给你发过邮件。” “我没有收到。”听他这么说,书书望向韦麟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她自己的脸,还有一些她想掩饰掉的激动心情“一直都没有收到,啊,我想起来了,是因为那阵子海啸在修复海底光缆吗?” 韦麟琢磨了一下她说的话,“一直没有收到,她在特意等他的邮件?”这个发现又让他重新兴奋起来,把海底光缆坏掉这样扫兴的事抛到一边:“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因为工作,你怎么也在这里?”两个都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意外地在这里重逢了,所以相遇的人终究会再次遇见。 “我在这里长大。”韦麟一直盯着她的脸,觉得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 “啊?”书书有些诧异,对上韦麟专注地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她盯着韦麟放在桌上的手,给自己的眼睛重新找了个聚焦点。 “以后再慢点告诉你。”韦麟不急着谈这个话题,已经找到她了,以后来日方长时间多的是,“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不回去啊,我本来是要找家24小时店呆一晚的。”书书有些俏皮地歪歪头,她说话的语气里是连她自己也没主意到的活泼和轻松。 “现在怎么能让你和我一起露宿街头呢。” “嗯?”书书没听懂,她注意到他不喜欢喝咖啡。 * 书书下车的时候有些犹豫,她的学校在远郊,早就没有回去的末班地铁了,她又不愿意打车回去,韦麟只说了一句“我怎么能让你睡大街”,就带她来这里。 他带她回家了。梁书书在韦麟家的大门口踟躇,韦麟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我睡楼下客厅,明早送你回学校去。”他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其实睡哪里韦麟都无所谓的,他原本就打算今天在街上蹲一晚,明天回录音室去,经纪人每日电话骚扰让他烦不胜烦,他没想过逃避,只是不喜欢被人绑架着干一件事。 临睡之前他们互道晚安,韦麟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书书一眼一直在低头笑,书书被他笑的有点莫名奇妙:“什么事?”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韦麟一手撑着门框,脸上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神情,他眼睛里面也带着笑。 “再次见面,请多指教。”书书觉得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太温柔太好看了,她的心又忍不住抢跳一拍,急急的扯回视线,半低着头脸上泛起一片淡淡的红晕。 韦麟瞧见她脸上害羞之意,眼中笑意更浓,他们再一次道过晚安之后,韦麟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用手撑住门,书书有些吃惊的望着他,韦麟慢吞吞地开口:“我单身。” “嗯?哦。”这样子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过书书想这真是最好的晚安告别了。 * 她一贯醒的也很早,下楼的时候发现韦麟和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主人没醒的情况下不告而别会不会太没礼貌了,于是她轻手轻脚坐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又轻轻打开冰箱,全是啤酒没有吃的。梁书书只好继续坐在厨房里,顺便整理一下昨天的调查资料。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来,第一声响的时候她被吓一跳,第二声响的时候她在想有个陌生女人出现他家里被人看见不太好吧,书书也没忘记韦麟现在还在网络热搜上,第三声铃响起来了,接着是第四声第五声,叮铃铃一直作响。 也许是有急事,韦麟仍然没醒,他看起来真的很累,书书小步快跑过去,仍然注意不要吵到沙发上睡觉的那个人。 开门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书书认出眼前的人,韦麟的绯闻女友,那天她在咖啡馆里遇到的女孩,妖娆饱满,用长匙递冰淇淋给韦麟吃,被韦麟挡掉了。 琳达也愣住了,这个女的是谁书书瞬间听到她心里这么说。虽然媒体上总说韦麟花花公子,但是琳达是知道的,韦麟从来不带任何女人回家。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去过韦麟家。这个例外得益于她哥哥的关系,也因为她很早之前就认识韦麟了,早在他还没有成名之前。就算韦麟一直说他们是朋友,琳达也自信她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毕竟只有她来过他家。 她的自信在看到梁书书的瞬间被瓦解。“你是谁?”琳达无比挑剔的上下打量书书,就算她不喜欢,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黑头发女孩真的很漂亮。 她一把推开书书,自己直接走了进来,看见沙发上睡觉得韦麟,神色暂时缓和:“你是新来的清洁工吗?”她同时在内心抱怨为什么现在的家政都要找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书书被她误会,也不想解释,冲着她礼貌地笑了一笑,“我要走了。” “你现在就要走,你活都没干完,你看看。“琳达用手指在茶几上一抹,伸出手指在书书面前晃来晃去,“全部都是灰。”她看这漂亮的女孩不顺眼,心中浮起一层她自己也不懂的危机感,“去帮我做个早餐。” 书书保持礼貌,冲着琳达微笑:“我要走了。再见。”她看了一眼仍然在熟睡的韦麟,这个动作被琳达捕捉到,在她看来梁书书哪里都不顺眼,在嫉妒和冲动之下,她抬起下巴对着书书:“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女朋友。” 书书脸上看不出表情,去拿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琳达在这时候又补上一句,“你哪家中介介绍的,我要去投诉你。” 一直到这个时候书书才转过身来,脸上是一贯的礼貌微笑,又带着些淡淡的骄傲,她看着琳达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可是韦先生说他是单身呢。” Chapter 22修罗场 这句话的威力在琳达听来不啻于一吨t爆炸的效果,以至于她需要扶住沙边一角才能站稳。韦麟确实是单身,但外界都传言她是正牌女友,她也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把传言变成事实,会挽着他的手光彩照人地站在他身边,到那时他们将会是人人赞不绝口的一对。 但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她跟韦麟什么关系?韦麟为什么会对她说自己单身?她心里泛起酸液,恼羞成怒气的脸都有些变形,琳达尽力维持自己的风度和仪态,想说些什么挽回下自己的尊严,可是女人一旦起了嫉妒心就会丧失理智,智商直线下降,她乍见之下开口对梁书书说话刻薄,她内心已然不如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对着外界当然要这么说,我和他私下的关系你又不知道,你没少关注他的八卦吧。”琳达用下巴看着书书,表明自己压根不在意她说的。 “假如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他都不对外界承认恋爱关系,这样的男人真的可以托付吗。我真的要走了,女士,祝你好运。”书书说完,又对着琳达沉默地微笑了一下,她也有自己的獠牙,平日把它藏在自己的牙齿深处,偶尔也会忍不住放出来透透气,此刻她收起獠牙,笑起来既温柔又疏离。她已经察觉到琳达刚才突然发难,是因为她看了韦麟一眼,这次也不看了,抱着自己的书就要出去。 琳达迟疑了一下,她感觉得到那个笑容里没有恶意,就伸手拉住书书,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你跟他什么关系?” “那并不重要,我并不介意你把我当成清洁工。”书书终究还是又看了韦麟一眼,那个人熟睡的时候睫毛在眼睑之下留下一层层薄薄的阴影,他最近很忙睡的很少么,书书收回目光望着琳达低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琳达提高声音,她隐约知道那个答案,但是又不想知道。 * 韦麟是被吵醒的,有个略尖利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之中唤醒,他在迷迷糊糊中的第一反应是出事了。在他的认知里,那女孩既隐忍又倔强,是个连哭都要躲在暴雨中哭泣的人,从来不在他面前失态,所以此刻这么焦虑,一定是出事了。 他刷的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张嘴就喊:“书书!”最初相识的时候,他喊她“sue”,因为这听起来很像她名字的英文发音,既不亲密也不显得疏离,后来一次她偶然提到亲密的室友平时都喊她的小名“书书”,于是他就擅作主张把自己也归类到她的“亲密朋友”里去了。 下一秒钟,他也愣住了。琳达拦着书书,两个人站在门边僵持不下? 他花了几秒钟来让自己清醒,接着有些轻微不悦的皱了下眉:“琳达,你怎么会在这?” 琳达见他醒了,忙对着书书说道:“没你的事了,你走吧。”接着又换上了情深意切的笑脸,又换了一副柔情缱绻的语气,听着就像是恋人之间的撒娇:“还不是看这么久找不到你,人家着急啊。” 于是书书觉得她这次真的得走了。 “我要走了,再见。再不走的话会错过上午的课。谢谢。”这次是对着韦麟说的,他收留她一晚,她也需要跟主人道别表示感谢。 “啊,差点忘记,等我五分钟,我送你回去。”韦麟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去洗漱。 “你跟他很熟吗?”在一旁听见他们谈话的琳达,再一次毫不客气地对着书书。 “认识没到一年。”书书老实回答。他们之间不是很熟,也不是不熟,她对他有一些朦胧的好感,她猜测韦麟对她也是这样的。 “哦。“琳达闻言不觉松了一口气:“我16岁就认识他了,我们之间认识很久了。” “嗯。”书书在窗户边背对着晨光而站,看不出表情。 琳达自觉这是很高明的一句话,却没在对方身上看到效果,不服气地重新打量书书,书书似没有察觉一般仍然沉默地站在光影之中。 * 韦麟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书书安静的背光而站,她微卷的浓黑秀发像一匹黑色的瀑布在缓缓流淌,他不禁有些好奇,那匹瀑布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我送你回学校。“他接着又转头对着琳达快速说到:“我现在还有事。” 这言下之意就是逐客令,琳达收起自己的怒气,尽量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没关系的,韦,你先送这个清洁工回去吧,反正我也有钥匙。”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琳达。”韦麟皱眉,他严肃说道:“这个是我的朋友。” 书书觉得自己要尽快这个刀光剑影的地方,她跟韦麟打招呼:“其实不是很远,你忙的话不用送我。” “我不忙。”韦麟急着表态,他说话的时候看到书书眼下隐隐约约的一片青色,又忍不住道:“你昨天没睡好吗?” “你们昨天睡在一起的吗?”琳达闻言,声音提高八度,再也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韦,她到底是谁啊?” 回答她的是冰冷的电子语音,那是电子锁自动阖上之后的确认,韦麟已经带着书书出去了。 * 在等红灯的时候,书书有些惊魂甫定的喘气,韦麟的车开的太快了,轮胎和地面的每一次摩擦引起的尖啸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在普通人那里很平常的声音,在她听来就是连续不断的噪音,这么看来有超能力也有些伤神呢。 韦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抓紧安全带,真是太难得见到她这个样子了,书书用手把额前头发顺到耳后以此掩饰自己的心慌:“不用那么赶的,小心一点好。”刚才韦麟急刹车,差一点撞到路边行人。 “你不是有课吗?”韦麟盯着她。 “……上午没有。” “那么急着要走,是为了要避开我吗?”韦麟用手撑在书书那边的玻璃上,凑上前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韦麟的整个人都近在咫尺,近的她能数清楚他的每一根睫毛,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耳朵边上的绒毛,她能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无比真切的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这个距离真的太近了。 她有些不安的移动视线,可是眼前无论怎么看都是韦麟那张帅的不像话的脸,她只好半垂着眼睛:“上午没课,下午才有,而且我也很忙的。”说到最后一句,书书像是挑战似的抬起眼睛,对上韦麟毫不掩饰的眼神,两秒钟之后又移开了。 韦麟很满意这个距离,她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幽暗的茶色玻璃之下,她整个人脸孔明亮,双瞳清澈,像一块古玉一样散发温润的光泽,又像一块白白的凉糕,带着清凉的柔和气息,让他真的很想忍不住咬上一口。 “倒想起来了,还没问过你昨天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红灯正巧在这时候结束,只是停顿了几秒钟,后面的车主就开始急躁地表示不满,韦麟无奈放手,一脚踩下油门。 书书心中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韦麟心中很是不满,x的。 * 车停在书书的单身公寓楼下,但是韦麟并没有让她下车的打算,韦麟把手伸到她面前:“拿来?” “什么?”书书不明白。 “手机。” 书书看着他用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接着她听到白日梦的出道单曲,那是韦麟自己的铃声。韦麟把手机还给她,一分钟之后,书书收到一条短信,那上面是韦麟现在所有的联系方式,还包括乐队另外三人和经纪人的,只差他自己的银|行|卡号了。找不到我的时候可以找他们,他是这么说的。 “嗯。”她点头,又忍不住想,我给他们打电话不会被当成骚扰号码拉黑名单吗? “你昨天怎么会去那里,一个人很危险的。”韦麟不放心地问。 “我有一个研究课题,是关于城市边缘人群的,想去那里调查,但是没有人愿意配合我,我也找不到访问对象,现在完全没有进展。”她低着头,开始安静地说话。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在韦麟心中浮起,她疏离又冷淡地站在世界之外,像是随时可以凌空虚度的白鹤,下一秒她就要飞走,他抓不住她。 “采访我吧。”韦麟凑到她面前。 “什么?”书书觉得韦麟可能理解错了:“是关于社会边缘人群生存情况的一部分调查,他们......大多都是社会底层。” 她没有听到韦麟的回答,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韦麟习惯性地去拿烟,把烟叼在嘴上,又想起这是在车里,把嘴上的烟和手上的打火机都随手扔在前面,沉默了几秒钟,声音低沉:“我在那里长大。” 书书还没来及震惊,下一秒韦麟整个人已经再度凑上来:“所以你不如采访我吧,我对那里很熟悉,而且那边太危险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书书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到他的过去,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网上关于他的资料,他16岁出道之前的经历真是少的可怜,几乎一片空白。她觉得他忽远忽近,在勒加岛的时候觉得他近在咫尺,出现在舞台上和那些巨幅宣传照片时又遥远得如在天际一般。今天早上她对琳达说,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哪样的呢,就觉得他这样意气潇洒的人,不会有了恋人不敢承认,不会隐瞒她的存在,韦麟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虽然她也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是出于女人莫名奇妙的直觉,他在她心里,就是个坦荡、磊落的人。 不如打个赌,让时间来验证我的直觉吧,她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她转头迎上韦麟的目光:“好啊,当我的采访对象吧。” 韦麟一愣,随即又笑起来,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问她:“为什么?” “嗯?”书书发现了他说话喜欢掐头去尾的毛病。 “为什么要做这些?”韦麟重复。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女孩清澈柔和的嗓音轻轻回响在这封闭空间里:“这就是我的工作啊,消除文化偏见,文化有多种多样,即使两种文化有冲突,但在我看来并没有谁更重要,我想要观察并将它们记录下来。” “哪怕它们罪大恶极?”回应她的是韦麟异常低沉的嗓音。 车里面一片沉默,就在韦麟以为自己等不到她的答案时,书书缓缓开口:“有什么东西是生来应该被抛弃的吗?极大的恶会在文化自身发展中被覆灭掉,就像过去的女人会裹小脚一样。尊重现存的,反对不平等的,反省已有的。”她说完看了韦麟一眼,他神情专注地听她说话,让她觉得心中一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人解释自己的工作,虽然这些话听起来空泛而不切实际,就像爱与和平一样,那种宏大而虚无的词语,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职业,虽然就业前景真的很不明朗就是了。可是对方同样认真的在听她说,不是通常那种猎奇和敷衍。 “尊重……平等。”韦麟低低重复了一下这句话,正对上女孩微笑的眼睛。 两个人彼此在对方的眼睛中都看见自己。 打破这宁静平和时光的是书书的手机铃声,她看了一眼短信,有些茫然地对着韦麟:“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是什么?” “你要去音乐节?”韦麟不敢相信,他下个星期正好要去。 “我老板让我去。” Chapter 23偷拍 “你老板?”韦麟觉得书书的老板,肯定是些埋首书堆的学术大牛这一类的人物,跟她一样,因为书读的太多了有点呆,这样的人也会对音乐节感兴趣么。 “嗯……是我兼职那家公司的,我在雀鹰当翻译。” “雀鹰?”韦麟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家独立音乐厂牌,以工业噪音、人声实验、氛围迷幻等为主,他虽然跟他们没有合作,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也有些耳闻,他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安静、沉默、温柔,无论如何跟雀鹰的风格都联系都不到一起去。 不过他又有些开心:“那这样我们就是同行了。” “同行?”书书一愣。 韦麟看见她脸上凝滞的表情,想到了一些心塞的事,雀鹰旗下的那几个人他都认识,私生活混乱的一塌糊涂,他一点都不放心让她过去,这无异于羊入虎口。虽然就私生活这件事而言,他自己也是花边漫天飞,仅从这个意义而言,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批评别人。 事实上就是到现在为止,他也不能确定她是完全知道并接受了他的身份,他们之间也从来没有谈及过这个话题。想到此处,他脸上表情越加沉重。 其实书书倒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自己一个搞学术的,虽然目前好像都还没跨入学术殿堂的大门,跟他怎么能算同行了。 这两人各有心事,书书见他脸上表情不似刚才那般明朗,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歪头轻轻一笑:“嗯?” 韦麟回过神来,就对上她脸上浅浅的笑,似冰雪乍破之后从冻土里冒出来的第一缕绿色,瞬间扫去他心中的不安和阴霾,他也冲着书书笑了:“我在想啊,既然都是当翻译,不如跳槽怎么样?” * 韦麟送书书回去之后,调转车头回公司去,半路之上接到了琳达的电话,他开启自动回复:“正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在进录音室之前,他又见到了琳达,旁边还跟着两个摄影师,他不禁开始头疼,为什么有种阴魂不散的味道。 琳达见他进来,很大方的和他打了招呼,仿佛今早的事完全没发生过一般。她一贯的风格就是大波浪卷发、红唇、紧身的连衣裙,再加一双12厘米的高跟鞋,从头武装到脚。她一向对自己的外表很有信心,这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她的武器。只不过,她想要引起注意的那个人,偏偏一直对她视若无睹。 除了琳达和摄影师,还有乐队另外三人和经纪人。经纪人指着那两个摄影师跟他介绍:“是这次音乐节的跟拍摄影师。”又指着琳达:“这次音乐节的独家合作媒体。” 琳达所属的那挡音乐电台节目,隶属于业界最大的音乐厂牌《xx-music》旗下,作为合作对象,她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他们出道上的第一个节目,就是琳达主持的,作为多年的合作对象,不管是乐队其他人还是经纪人,都和琳达很熟悉。 但是韦麟并不想跟她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他们认识多年,如果能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可不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会按兵不动的类型。但是每次看到琳达,乐队上三人和经纪人都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看你们能藏到什么时候,于是韦麟觉得烦躁,他自信从来没给过错误的暗示,拒绝的意思也表明的足够清晰。 韦麟今天过来公司,除了例行的音乐节宣传视频外,他还需要额外录一个道歉视频,关于他的打人事件,已经在网络上发酵了足够长的时间了,需要给个说法出来,“你们可是靠歌迷吃饭的。”经纪人当时指着他们四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 “不,我们是靠音乐吃饭,靠卖版权吃饭的。”乐队an首当其冲的出来反对。 “没错啊,反正饿不死。”韦麟补了一刀。剩下两个人表示同意自己同伴的意见。 “那些支持你们的歌迷呢,她们怎么办?”经纪人反问道:“不是给大众说法,是为了不让支持你的人失望,因为她们相信你。” 作为一只取得如此巨大成功的乐队,他们每天都可以收到来自世界各自角落的成千上万的信件和礼物,每天都有人在说,是你们的歌给了我人生的希望,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支撑我走过很远的艰难时光。 于是他决定出来道歉,哦,不,是出来解释,为了那些在遥远的黑暗角落里发出微光来支持他们的声音。 他在视频里解释了前因后果,省略掉了书书这个人,只说那个摄影师侮辱了他很重要的人,他愿意负责并承担后果,希望大家以他为戒,但同时他也表示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经纪人一脸的拿你没办法。 之后他们要为了音乐节和接下来的宣传录一系列的视频,例行的问题: “你有女朋友吗?” “我单身。” “你喜欢的女孩类型?” “我的标准仍然没有变。” “你遇见她了吗?” “这是个秘密。” 琳达在旁边听着这段话,脸色阴晴不定,她已经看见了会议室桌上摊着的书书大幅照片,还听见了主唱说把她的照片放在我们的mv或者乐队宣传片里面吧,她紧紧的握着手,掌心被指甲戳的生疼,她看了一眼韦麟,他压根没有往这边看,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她偷偷拍了一张书书的照片,而后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她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琳达拿出电话,熟练的拨通某个号码:“帮我调查一下这个人,要她的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一会把照片发给你。”她停了一下,而后又压低声音:“你上次拍的照片不够清晰啊,这次去音乐节,我会找机会接近他,你继续拍,越亲密越好。” “啧啧啧啧,就算是兄妹,替你做这种事也要收钱的,你不怕他哪天发现了跟你断绝关系?”电话另一端,是个带着轻度刻薄的嘲讽声音。 “他不会的,”琳达咬牙:“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我才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劝你收着点,别玩大了,连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翻脸呢。” 她再次回去的时候已经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情绪,脸上挂着妩媚的微笑,走路的时候腰枝轻摆身形曼妙。她站在门口却不进去,立在墙边透着半掩的门听里面的人说话。 “韦,你上次说要找到她,找到了吗?”主唱扬了扬手中的照片:“我们想把她剪到mv里面去。” “没有。”韦麟说的理直气壮,一把从对方手中抢过照片,那上面的女孩,神色忧伤地看着他自己的一页舞台照。 她应该知道他的身份了吧,那……也应该知道他的花边旧事了,不过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关心八卦的人,韦麟拿不准书书的想法,不敢贸然决定。 * 书书看到自己的那张照片,是在动身去音乐节的前两天,雀鹰旗下有两个音乐人也要去表演,他们不会说英语,书书正在给他们翻译注意事项。其中一个人递过手机指着对她说:“这个是你吗?” “大概……是吧。” “你是daydreaming的粉吗?” 也不能够算是,但她正在看的又是韦麟的照片,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等着她翻译的那两倆嬉皮青年一阵大笑,看了她一眼又凑在一起低声讨论几句,最后其中一个笑嘻嘻地扬着手机对她说:“他很受欢迎的。” 书书总觉得那个笑别有深意,琢磨了一下他们的话,又没有头绪。她回去自己搜索了一下,连着陈良也搜索到了,这位“被打事件中的受害者”一直奋力地出现在大众视线中,唯恐因为视频中他被打了马赛克而导致大家认不出来,所以书书也轻而易举地找到他了。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我吗?她还不知道韦麟去中心书店等了她一个月的事,他说他在贫民窟长大,她对他的过去充满好奇,但只要他不主动说,她就愿意保持距离,决不去打探他的*。 书书跟着的那两个嬉皮排在音乐节的第二天,韦麟在的daydreaming作压轴排在第三天,于是第二天他提前去了后台,在雀鹰所属的休息区去等书书。 很不碰巧的,他没遇到书书,却再一次遇见了琳达。这也并不奇怪,琳达的那挡节目并不只跟着一个乐队。 琳达看见他来了很是开心,采访完一个刚结束表演的乐队之后,就兴奋地朝他跑过来:“hi,韦,你是来等我的吗?我很快就收工了。”她知道今天的节目表上没有他。 “不是。”看着琳达期待的眼神,但韦麟还是觉得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琳达的表情在一瞬间被凝固了,她嘴角抽了抽,又很快调整过来,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今天的演出真棒。” “嗯。”韦麟心不在焉。 跟着韦麟一起的经纪人看不下去了,毕竟这可是长期合作对象啊,上来生硬地插话:“韦,修道院玫瑰的歌词是意有所指吧,她真的很合适啊。” 经纪人是好心,就是有点蠢,搞不清楚状况,并且一直八卦地想给琳达和韦牵红线。 “是啊,歌词写的就是她。”出乎意料地,韦麟没有反驳经纪人,他盯着前面帐篷的入口,眼神无比温柔。 琳达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是雀鹰旗下刚刚表演完的两个嬉皮,旁边站了个女孩,微卷的浓黑秀发,身形纤细,背脊挺的笔直,整个人都安静地像一副水墨画。 Chapter 24音乐节 琳达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是雀鹰旗下刚刚表演完的两个嬉皮,旁边站了个女孩,微卷的浓黑秀发,身形纤细,背脊挺的笔直,整个人都安静地像一副水墨画。 韦麟专注温柔的神情让琳达觉得心慌,她脑中拉响锐利的警报,眼中射出蓬勃的怒火,但脸上仍然是一派平静,她自持身份,不会在这种场合发作。 韦麟起身往书书那边去,他跟“雀鹰”的两个歌手寒暄了一阵,拉着书书去了音乐节外面的露天广场。琳达注视着他们的消失的背影,气得身体发抖,眼神之中是一闪而过的怨毒。 经纪人再蠢,也看了些不对劲,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满脸的无辜转头就溜了。 * 此时已经音乐节的第二天下午,外面的草地之上有三三两两的帐篷,到处都是人,靠奇装异服来彰显个性人生的,抱着啤酒罐子纵情饮酒高歌,大家都很有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 就在书书和韦麟说话的时候,旁边还飘过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嬉皮,身上的白t写着大大的一行字母“去他妈的人生!” 书书盯着那一行字母笑笑,韦麟看着她的笑颜,就开始莫名心情快活:“喜欢音乐节吗?” “还好,有时候也觉得太闹了。” “没错,都是一群制造噪音的家伙。”韦麟还在想要如何问出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书书已经直接接过他的话题。 “那……你也是吗?噪音制造者?”她在他面前很放松,喜欢歪头轻笑,不经意间就自然流露出少女的羞涩和活泼感,毕竟这具20岁的女孩身体里,装的是一个曾经因为心碎而死的26岁女人的灵魂。 “我?我好上那么一点,那些噪音……是我灵魂的碎片。”他转而声音又低沉下去,“第一次见面,我以为你是个偶遇的歌迷,你介意我没当场表明身份吗?” 女孩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望着远处被夕阳渡上一层薄金色的云彩,眯起眼睛看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道:“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也想要去热闹一点的地方,可是人一多又觉得热闹过头了。”她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望着韦麟:“韦,在勒加岛遇见的你,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你,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啊。难道表明身份了,你就会不一样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眉目间还留着温婉柔和的笑意,堕下去一半的夕阳把她的半张脸染上一层光晕,那薄薄的一层光晕一直照射到他心底,他内心深处某个久不见光的角落像是突然被解放了,角落里积蓄的灰尘荡满他整个心房,他抓住最明亮的那一束光,“不会。” 这一次,他也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 到了第三天轮到daydreaming表演的时候,观众实在太多了,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书书也没办法穿过人墙挤到前面去,就在后台小心翼翼地隔着幕布开始拍照片录音频,秦薇没办法来,死缠烂打的让书书给直播给她看。 她换来换去的找角度,一直到踩了别人一脚,才发现有个人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趣的观察她。书书急忙道歉,那人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居然被我找到了,小姑娘,你比照片还好看,给我们拍mv吧,作为粉丝来铭记下这光荣的一瞬间吧。” 那人又看了看她的手机,一副很懂的样子:“原来是韦麟的歌迷啊,难怪。” 难怪什么?书书内心腹诽,她觉得有些尴尬,面前这人还这么奇怪,开口就是一副搞传|销的样子。 等到白日梦唱完三首歌出来,经纪人雀跃非常地跑了过去:“我找到她了。”一边说一边不忘把书书拉过去。 大家都很期待地望着她,除了韦麟,他有一种自己独自珍藏的珍宝被人发现了的心痛感,神色不定的看着经纪人。 书书挣扎着解释:“我不是,我不追星。”她确实不算是啊。 “你手机里面都是韦麟的照片,不用解释了。”经纪人愉快地大喊出他发现的事实。 “那个……不是的,我是给我朋友拍的。”梁书书垂死挣扎。 还有对面那几个人,脸上都是什么表情,一副很懂的样子。尤其是那家伙,那么得意干什么。 可是看见他那么洒脱飞扬的神情,书书心中一动,想着算了,于是她也不解释了,只是闷闷地转过身去,不理这群人。 背过身去的时候,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于是集中心力凝神去感应,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块五色流溢的光斑,她有些诧异地转头,却又正好对上他带笑的眼睛。 书书因为能算工作人员rparty的时候她也在,书书婉拒了他们找她拍mv的请求,经济人不死心,端着酒杯过来找她。 旁边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把经纪人的酒杯挡回去了,韦麟拍拍经纪人的肩膀:“让我和她私下谈谈。” “你一定要说服她啊。”经纪人走之前不忘叮嘱韦麟。 “谢谢。”书书望着韦麟:“那个mv是怎么回事?” 韦麟的手掠过她的腰间去端酒,捏着酒杯却不放手,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搂住她的腰了,他整个人拉近距离自动送到她眼前:“不喜欢就拒绝吧,乐队想拍一个宣传片,要有歌迷出镜,你那张照片因为过于美貌又符合标准,被不幸地选中了。” “哦。”书书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很喜欢他这个“过于美貌”的说法。 他们这样亲密的交谈,落在不远处琳达的眼里,就像是灼热的熔岩落进她眼底心中,燃烧掉她剩余的那一点理智。 * “韦,我找你有事,你能过来一趟吗?”琳达走过来的时候,书书正在跟韦麟说她的工作调查计划,她这几天还想了一个附加的拍摄大纲。 “什么事?”韦麟又轻轻皱了下眉。 “关于下一个采访的事,梁小姐,你不会介意吧?”琳达转过去对着书书,露出冰冷又怨恨的微笑。 “没关系,有事的话你先去忙吧。”后一句话是对着韦麟说的。 韦麟跟琳达一起离开之后,书书转而疑惑地想到,她怎么知道我姓梁呢? “韦,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可以用在节目采访里。”琳达很兴奋的开始跟韦麟说她的主意,“我们做一期私下的生活纪录片,24小时跟拍,安排大家去不同的场所做慈善,去福利院看身患自闭症的患者,和白血病小孩一起愉快玩耍,剪一期出来当成彩蛋给粉丝。” “绝妙,彩蛋?”韦麟觉得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听就有些讽刺,不过是些常见的艺人公关洗白手法。“被刻意安排的慈善能叫慈善吗?我宁愿去练12小时的琴,再去广场发12小时的呆喂鸽子。”他停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种策划你不去找经纪人商量吗?”他望着琳达,眼神中满是讥诮,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韦,我只是……”琳达被他的笑弄的目眩神晕,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刻意上前一步:“以前我们工作的时候,我也是有事直接跟你说的,经纪人那边也要你们几个同意啊。” 韦麟不作声,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他认识琳达已久,她除了偶尔的咄咄逼人和说话刻薄,其余时候还能勉强算一个心底善良的女孩,他一直把她当朋友,正因为把她当朋友,所以绝不会发展出朋友以外的关系,琳达最近让他越来越烦躁了。 琳达无视他的冷淡:“韦,最近乐队的传闻好多,我们需要一档节目来挽回乐队声誉。” “传闻一直都多啊,声誉一直都这样。”韦麟不客气的笑了,“去问问另外三个人吧,如果他们也愿意我就参与。”不过他有十足的把握,另外三个人也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的。 他说话的时候,琳达看起来脸色苍白,用手撑着头,款款地就像一边倒下去,韦麟吃惊,不明所以,还是上前一步扶着琳达:“你怎么了。” 琳达看上去异常虚弱,连着说话的气息也变得柔和起来:“只是最近太忙了,低血糖而已,韦,谢谢你。”她含情脉脉的看着韦麟,用手攀住他的手臂,心中暗喜,五秒钟,只要五秒钟就够了。 韦麟想要退后一步,琳达却抓着他不放,于是他皱着眉头,语气中有些不悦:“你没事那就好。”电光火石之间,那边却传来梁书书的呼叫:“走开。” 韦麟顿时急了,也不客气一把甩开琳达,转身就跑。 琳达的脸这一次货真价实的在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中的怨恨这一次也丝毫不再掩饰。 * 他们隔得不远,所以谈话尽数落在书书耳中,虽然这样有些不太好,但是她说服自己,就算我不想听但我也能听得到,所以我不是故意偷听别人谈话的。 她容貌超绝,身段气质皆好,此刻周围都是一群喝的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她单独一个人出现在此处,尤为显眼,一直有酒鬼上来搭讪。书书起初还能维持微笑,本着不跟喝醉酒的人计较这样的天真原则,一直不理睬。 但是缠着她的那个人越来越放肆,要和她碰杯喝酒,对她说醉醺醺的糊话,围着她走来走去,最后发展到对她动手动脚,直接上来摸她的脸。这时候她正听到琳达说低血糖,还听见琳达的心声只要五秒就够了,她没听懂这些话的意思,酒鬼又弄的她心烦不已,情急之下就开始爆炸了。 她这蓄积已久的愤怒,在别人看来,其实也不过是一句微微大声的呵斥。但是韦麟正好听到了。他跑过来的时候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事了,这种事并不稀奇,在聚会上美貌的单身女孩总是众人追逐的焦点,只是发生在梁书书身上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上前一步拉开那酒鬼,扬起拳头就要挥下去,却被书书抱住他的胳膊,“已经没有事了,只是误会一场。” 最后酒鬼嘟嘟囔囔的走了,韦麟望向她明艳安静的脸,想帮她把额前那一缕头发顺道耳后,又想到她可能会觉得尴尬,他掐了一次她的脸,第二次她就避开了,于是他只好一直盯着那半缕头发,“真的很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呢。” “嗯。”书书胡乱点头,心中却想着怎么能让你老因为打人事件上八卦头条呢。 * 第二天他们在机场候机的时候,韦麟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异样,最后经纪人“啪”的扔了一份报纸在他面前,首页上是巨幅的照片,他和琳达四目相对,对方正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并配以大号字体“摇滚巨星和他的新任绯闻女友,这次是真的哦!!!” 书书和他同一班飞机,跟雀鹰的人一起回去,他在飞机上遇见梁书书的时候,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地翻着一份报纸,报纸版头上恰恰是他的巨幅照片。 Chapter 25到底谁是贱人 书书旁边坐着的家伙,是雀鹰旗下的一个嬉皮,韦麟在之前的演出后台也见过他一两次,因此很快换好了位置,坐到书书旁边去。书书直到翻完最后一页报纸,把整版的报纸复原搁在膝盖上,这才转过头去,带着些神色促狭的笑:“找我,有事啊?” “没有。”韦麟用眼睛瞟着那一页报纸,苦心思索找到了一个话题:“跳槽怎么样?” 好在她已经可以接受韦麟的跳跃性思维了:“不啊,我可是很有契约精神的,已经签合同了。” “不想要跟我也签一个契约吗,换你作甲方。” 这一次,她再度回过头来,望向他的眼睛:“暂时还不想。”她拒绝人的时候,也一贯是这样淡漠平静的语气,温柔地不会让你感觉尴尬,但毕竟还是拒绝。 剩下的时间,书书蒙着自己的外套靠在飞机舷窗上睡觉,在飞机降落之前被机舱广播唤醒,韦麟看见她揉着头睡的有些迷糊的样子,忍不住问出自己两天前就想知道的答案:“什么样才叫有区别?” 他扔过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书书想了一下,顿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觉得,支撑一个人的精神内核没有变,那么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觉得这个人变了。” “那么我的内核是什么?”韦麟觉得这个答案有趣极了,穷追不舍。 这一次梁书书想了一会,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大概是两分放浪、三分坦荡、四分勇气。” “那还有一分是什么?”他有些意外得到这样的评价,接着又觉得快活极了,又忍不住凑到书书跟前去,神情热烈地盯着她。 书书开始招架不住,又只好微微偏了下头,轻轻笑了一下,“还有一分啊,我要留着下酒喝。” 好一会,韦麟才反应过来也笑了,这是她第一次跟他开玩笑。 下了飞机以后,韦麟要送她回去,书书看了一下他身边还有乐队成员、工作人员、经纪人以及绯闻女友外加数十个行李箱,就又不留痕迹地拒绝掉了,临走之前,他跟她约好了下一次晚餐的时间。 * 在回程的途中,韦麟把那份报纸扔在经纪人面前,“帮我发个澄清。” “你不是一向不在乎这些花边的吗?”经纪人不解。 “现在不同了,再说了我们和琳达身为朋友,怎么能眼看着朋友因为自己声誉受损。” 于是在到家的时候,琳达就看见了网络上最新的澄清消息,daydreaming的韦麟否认了传闻,表示自己和琳达是多年合作伙伴,对于此事给她造成的名誉伤害表示道歉,保留状告不实谣言的权利,同时委婉地表达了琳达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一意思。那一纸声明是这样的,评论员用极尽刻薄的语气澄清道:“真的会有人蠢的相信这些吗,翻翻他的过往情史就知道xx电台节目的女主持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毕竟他还从没为哪个女人停留过。” 他要澄清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后续发展也是不可控的,无聊又清闲的八卦网民开始热情如火的翻了一遍他的旧账,列出了长达两页的传说中的交往对象,开始讨论哪一个比较符合他的审美。 果然是人过留痕,雁过留影,一个人的黑历史简直可以在互联网上永垂不朽。 琳达在手机上翻到那一则消息的时候,瞬间发怒抬手就摔了手机,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她泄愤似的用高跟鞋碾上去,抬脚就要把手机踢走,手机铃声持续作响,她终于看了一眼,韦麟的电话。 她起身捡起手机,深呼吸两秒平缓语气,接着按下接通,是一贯娇滴滴的嗓音:“hi,韦?” 韦麟主动约她见面,是这些年来很少有的事。于是她重新梳洗,换上了既修身又诱惑的紧身鱼尾裙,又把日常的烈焰红唇妆容换掉,画了一个凸显风情和温柔气质的妆容,在对着镜子旋转三圈确定万无一失之后,这才踩上12厘米的高跟鞋准备出门。 * 梁书书猫着腰在中心书店里面找书,韦麟约了她吃完饭,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她蹲在艺术类目那边去找摄影画册,她有几个喜欢的摄影师,擅长拍摄城市边缘题材,目前她最喜欢的是,是一个长达数年都在南非拍边缘题材的个性摄影师。她踮脚小心翼翼地抽出其中一种画册,那书架还留着上一个顾客的阅览痕迹,书本都歪七八倒的堆在外面,画册抽出来的时候,其他的书也一起披头盖脸的砸了下来了。 她忙蹲下去捡书,先一本两本的往上摞起来,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开始替她捡书。她顺着那只手回头看了一眼,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手腕上待了块她不认识的表,是个陌生男人,带着细细的金边框眼镜。 陌生的男人拾起最后一本画册,拿在手上翻了两下才递给她,露出温和的微笑:“比起,我更喜欢。” 他说的是另外一个早已去世的摄影师,但书书觉得这两人除了都拍城市以外,拍摄风格和题材都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于是也只是礼貌的笑笑,感谢他帮忙捡书,却并不打算答话。 一直到她离开去结账,都觉得背后还有道视线一直跟随着她,略微地令人不快。她出书店,蹲在路边的马路上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般的摄影画册又大又厚,她抱了几本,也不太好拿。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刚才那个陌生男人的手机里传出来的咆哮女声:“梁书书那个女的……” 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就索性一直听下去了,“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下流无耻……,故意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接近韦麟。”琳达的声音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仍然清晰的传过来:“看见她那作故作温柔的做作样子,我要划烂她的脸。” 书书心中哑然,这……到底谁比较那个无耻啊,背后骂人的才比较像吧。上一次她听到琳达的心声时还不明所以,看见韦麟的巨幅绯闻马上反映过来,琳达故意的。 “我说,妹妹,你就还没死心吗?”是一个温和的男声,说话却有些刻薄,书书回头看了一眼,金边眼镜在说话。 她并不想被搅到这些事里面去,于是停止了倾听,抱着书站起来要离开,却在后面被人叫住,金边眼镜在喊她。 书书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为什么觉得他那么眼熟了,因为电影里那些衣冠禽兽的斯文败类都是这样子的,带着细细的金边框眼睛,说话温文尔雅,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实则是个变态。 * 韦麟约了琳达在家见面,她到的时候,发现韦麟正对着一面墙发呆,上面挂着那张书书在书店的照片,他买下了那张照片的版权,放大印刷出来挂在家里,她在照片里面看他,他在照片外面看她。 琳达掩饰自己的不甘和愤怒,用一种伪装过酸溜溜的语气开口:“韦,你找我,好想你啊。” 韦麟倒了杯水给她:“琳达,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韦,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琳达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想去猜测,但她的心在逐渐往下沉,如果回忆具有力量,她现在寄希望于可以借力将韦麟拉回来。可惜的是他们之间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回忆。 “不记得了。”韦麟顺手点了根烟。 “你那时候在街上冲我吹口哨,还夸我漂亮。”为了掩饰她的紧张,她伸手去拿水喝。 “琳达,我一直当你是朋友,过去我不介意你找人偷拍照片再卖出去。” “那为什么现在介意了?”琳达浑身发冷,他果然一直都是知道的,现在她索性也不装了。 “因为现在……”他轻轻停了一下,语气也在一瞬间变得温柔:“我有了喜欢的女孩。” “韦,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琳达“嚯”的一声站起来:“像她那样的女孩,你过去不是见过很多么,温顺乖巧的golddigger,骗钱骗名,最后总会露出真面目的。”她此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终于成了现实,她并在乎他的花边,一个两个换来换去的,她都无所谓,可是今天他第一次开口说,他有了喜欢的人。她的恐惧和绝望铺天盖地的涌过来瞬间淹没了她。 她开始捂着脸大哭,韦麟看了她一会,却没有劝她的打算:“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琳达哭了一会,仰着脸站起来,“韦,你一定会后悔的,最后你还会回来我身边的。” 她甩开门出去,韦麟看了她背影略讽刺地笑了,他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物业让他们来换锁,一个给书书,约了时间去接她吃晚饭。 * 琳达从韦麟家出来,蹲在车库里将手里的包一股脑的砸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大哭起来,她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将摊在地上的零散东西,手机、钱包、车钥匙、口红一样一样的砸在墙上。 哭过一阵之后,又去捡回手机,熟练地拨了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个温和的,略刻薄的声音:“妹妹,你搞定他了么,哈哈,让我猜猜,肯定没有。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认清现实吗,他单纯地就是不喜欢你,你为何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你懂什么,他迟早会发现他错了。”琳达哭过一阵,此时握着手机直接开始咆哮:“梁书书那个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下流不要脸的golddigger,故意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接近韦麟。” “妹妹,你真是刻薄啊。” “我不管,你帮我搞定那个女的,我要划烂她的脸,看她用什么勾引韦麟。”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啊。这一次你这么气急败坏,难道韦麟是来真的了,啧啧啧啧,我还真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收心。” Chapter 26医生你有病吗 梁书书望着面前的陌生男人,抱紧手中的书,下意识地警觉起来,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chris有些好笑的望着面前的女孩,他扶了扶眼镜:“别担心,我不是坏人,你的耳坠非常别致,我很喜欢,想送一对给我很重要的人。”他开口说话的声音温和的如同三月暖光里的春风,和刚才那个刻薄尖酸的语气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书书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听到他内心无声的嘲讽,“一朵空洞又脆弱的玫瑰。”想想几分钟前这个男人还和他的妹妹琳达在电话里肆无忌惮的骂她,她心中就觉得有些好笑,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吗? 送给很重要的人,送给你那个歇斯底里的妹妹吗?可是我不想跟她带同样的耳饰,想到这里,书书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再次说话的时候仍然是无可挑剔的礼貌:“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那不如取下来让我看一下吧。”他说话的瞬间,直接伸手向书书耳边掠过去,书书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人会这么无礼,整个人往后急忙往后避退过去,不过还是慢了一步,耳坠已被这个人拽住,她薄薄的耳垂上顿时红肿了一小块。 书书有些生气的挥手出去,她不太习惯和人肢体接触,跟任何人都想要保持在安全距离内,因此在动手之前还先将衣袖扯下来盖住手背,这才扬着手去打掉那人拽着他耳坠的手。因为这个动作,她怀中抱着的书和叠放在上面的手机全部掉下去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书书的这个小动作,chris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在瞬间眯起,眼神变得锐利,而后又迅速恢复如常。 他用两只手指捏住一只从书书耳旁拽下来的耳坠,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用手指随意晃了晃“现在看到了。” 书书不想理他,蹲下去快速地把自己的书和手机捡起,依然还是有人抢先了一步,chris继续用两只手指捏住她的手机,在她眼前继续晃了一下:“还挺可爱的。”他盯着书书的脸,这个女孩美丽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怒气,隐而不发,他觉得煞是有趣,看了一会慢慢地说“我是说手机壳。” 她的手机壳是一只有着超长耳朵的土黄色丑兔子,她一贯不用这些东西,只是那天突然就觉得这个丑兔子特别可爱,可爱到她当时就想要买回来放着,那天是她和韦麟重逢的第二天。 书书看了他一眼,比她高大概不到半个头,那大概是180,头发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戴着细细的金边框眼睛,穿着蓝色细条纹格子衬衣,书店里面一定有监控,她转身走进书店去找店员借电话。 书书跟店员解释说有人抢了她手机啊,她要报警。在店员解释的过程中,chris跟着走进来,他带着些无奈的微笑对着店员耸肩摊手,说只是女朋友跟自己闹了矛盾,小误会而已。 在chris跟进来的一瞬间,书书就往移过去,书书表示自己压根不认识他,但chris继续好脾气的对着店员说“她啊,生我的气了,我也没办法。” 店员将信将疑。 书书索性在一边坐了下来哪里也不去,她跟韦麟约好了,算算时间,韦麟就快要来了,她也不怕。就这么想的时候,书书的手机响了,chris看了一眼来电,脸上神色微变,然后将手机递给书书。 是韦麟的电话。其实她的手机里面没什么私人信息,除了几个专业工具外,她不用社交app,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她已经背下来所有联系人的电话,手机里的信息和邮件看过就会删除,重要的信息截图备份上传云盘,就像她整个人一样,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对整个世界充满戒心,每往前走一步就想要抹掉后面的痕迹。 韦麟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出门,大概五分钟以后就到了。chris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孩脸上闪过的一丝丝神采和无意识间上翘的嘴角。 书书松了一口气。 被一股莫名的情绪驱使,chris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书书的手腕,将她从书店里拽出来拖到马路边上,店员一脸茫然地看着着一切,而后猛然醒悟,这是当街暴力,她手忙脚乱的去打报警电话。 书书想自己大概是遇上神经病了,一对神经病兄妹,韦麟认识琳达,那也认识眼前这个人?因为韦麟的关系,她就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些底气,她的心还好好地安放在自己的胸腔中,她挺着背脊,抬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chris却突然笑了,他把那只耳坠递到书书面前:“只是想看看韦麟的新女友是什么样,请不要介意,没有恶意的,对不起。”他此刻看起来真的非常真诚,令人丝毫不怀疑他道歉的诚意。 书书接过那只耳坠,转身就走,她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里。店员已经报警,握着手机茫然又怀疑地看着眼前的人,chris又转过身去对着店员道歉:“警察来了我会解释清楚这一切的。” 书书给韦麟短信,告诉他自己在附近的路口等他。她在街边的垃圾桶处停下来,将那只耳坠扔进可回收的垃圾桶里,又同时把另外一只也取下来一并扔掉了。她试着把自己的手机壳也一起弄下来扔掉,一时掰不开又想着韦麟就快要到了,就此作罢。 她走出很远之后,还能听见背后那个男人莫名其妙的笑声,她今天遇到了一个货真价实大写的有病,她又有些好奇,韦麟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chris一直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下一个路口,这才跟着走上前去,在垃圾桶里把那一对耳坠照出来,他握在手里细细端详,细细的金丝线,下端坠着两粒黄豆大小的珍珠,风格很内敛的首饰,倒是很符合她的气质。 他收到琳达传过来的照片,还没来得及调出他的资料,在准备正式调查她之前,就先在这里意外地遇见了,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是挺漂亮的,但说要第一眼就让人神魂颠掉鬼迷心窍也有点勉强,气质还行挺独特的,但韦麟也算是见过不少的美人了。性格看起来也没想象中的好,不是通常“掘金女”的那些婉转迂回八面玲珑,是明媚里带着些隐忍、倔强里藏着些无所谓、居然还有那么点洁癖,所以韦麟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他转过手中的耳坠,其中一粒的珠子上覆着一个小小的黑色信号接收器,要把这个东西放在她身上可还真不容易,他没想到她居然会把耳坠扔了,不过他也不只留了这一手,想到那女孩看他的眼神,隐忍之中的冷漠和不屑,他就开始兴奋地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 这算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如果这种程度的交往可以被当作约会的话。 她吃的很少,咖啡喝掉两杯,所有的菜都尝了一口,大半时间都在听他说话。他从自己出道开始说起,说了一些这些年以来的趣闻,省略掉了那光芒背后的残酷竞争和龌龊事件。 “很辛苦吧。”她没由头地插了一句:“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离我太遥远了,但一定很辛苦吧。”大部分时候她都不会直视他的眼睛,她会昂着头半垂着眼神说话,韦麟盯着他翩跹如蝶翼一样的睫毛,那下面藏着一泓深深的湖水,有时候波光粼粼。 “小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的舞,要练习很久很久,才能将一个动作记熟,舞蹈老师就在旁边,动作不标准的话,老师就会直接用脚踩下去,就算熟记了所有动作,也不一定能有上台的机会,就算有了上台的机会,不是主舞,也只能站在角落里呆上一小会。” 一般她也不会一口气说上这么一大段,韦麟用心听着她说话,他在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中,想到一个古老的东方童话,死神用自己所有珍贵的东西,去交换夜莺的一支歌,夜莺歌唱死亡,死神开始眷恋自己的花园,于是变成一阵寒冷的雾气消褪了。 “站在上面的时候,就觉得下面的人变得像火柴小人一般,密密麻麻的都看不清楚,光打下来又热又晕,可还是很喜欢站在台上的那种感觉,就觉得之前多么辛苦都是值得的。”她的声音婉转动人,如夜莺鸣唱,他就觉得自己此时就是那不知情而被歌声围绕的死神,也愿意付出所有,来换取眼前的这一刻,来换取她的一支歌。 她说完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有些好奇的问他:“你每次看得清下面的人吗?” “前三排,后面都一片模糊。”他老实回答。 “难怪。”书书想到为何每次秦薇都要同时开着手机和电脑去刷票。 “难怪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换了个话题,口气中也有些小小的揶揄:“前三排的美女多么?” “我近视眼,看不清楚。”韦麟也笑了。 他确信她对他有好感,但好像也就是好感而已,他愿意认真慎重地来对待这一段还没开始的关系,但他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好像始终有一层薄薄的雾气隔在他们之间,每一次见面,她都会像第一次认识那样显得生疏,要过一会才会放松下来,有时候她不愿意走出雾气来说话,除了喜欢咖啡和她那偏执的工作,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他不禁好奇她私下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只是今天,她愿意拨开那层迷雾,让他走进来她的世界里。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纤细单薄的手指,“下一次带你去看日月星辰。” 她默认了这个提议,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 chris略有些无聊的盯着他的手机,屏幕上正在播一段音频,声波平缓的变动几乎没有起伏,想必说话的那个人此时语调温柔平静,想到她那双漠然的眼睛,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有什么好听的,她太不要脸了。”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伸过来抢走他的手机,像赌气一样将手机往墙上砸去,索性手机质量还不错,虽然屏幕碎的四分五裂仍然固执地工作着,现在放出来的是韦麟的声音,他说下一次带你去看日月星辰。 “妹妹,你的脾气真是太坏了,我是韦麟的话,也不会选你这种歇斯底里的女人。”chris也不以为意,弯腰捡起手机。 “那你是他吗?”琳达开始尖叫。 “还挺温柔的。”chris在一旁自言自语,那个女孩,在他面前和在韦麟面前,听起来判若两人。 琳达暴躁地用脚踢着地上的东西,有什么踢什么,她对着chris大喊:“你不是说你有办法的吗?” chris用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边框,苦笑了一下,果然女人都是善于伪装的,就连他自己的妹妹在家里和在外面,也判若两人,他这么想却冲着琳达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说了一句:“你别再试了,17岁一次,21岁一次,现在24岁还来,你以为他还会上当。” “滚。”又是一声巨响,他歇斯底里得了失心疯的妹妹不知道又拿什么出气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原本是并肩走在路边的香樟树下,微冷的空气里有些令人沉醉的奇妙感。书书突然往前跑了一步,韦麟正在琢磨如何开口跟她一起去看跨年演唱会,也跟着一起跑过来:“怎么了?” 书书茫然地四下张望,“我有个朋友……”她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刚才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听到了露亚的声音,还有安德利,她以为勒加岛的那一段经历已经结束了,现在看起来,这几乎是个悬而未决的死结,不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而她又不得不担心,这已经成了她的心病。 韦麟望着她有些低落的神色,不无疑惑地想到,她的那个朋友究竟是谁。韦麟的手机在这时想起,是经纪人的电话。书书站在他旁边,听到对方传来的声音,琳达出事了。 想到今天抢她耳坠和手机的男人,她觉得有些讽刺,那一对神经病兄妹,还挺般配的,接着她又有些不安起来,她记得韦麟说过,他们是朋友。 Chapter 27自杀事件 琳达自杀了。 经纪人犹犹豫豫地问韦麟要不要去看一下,书书就看见韦麟脸上略讽刺的笑意,他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去。” 他送书书回去的路上,车窗外的风景像默片那样一帧一帧快速闪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沉默地望着车外,脑中的记忆开始不受限制的回放,海滩、祭神会、烟花、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阿加和露亚就不见了,还有安德利,她直觉他不是好人,但她不知道问题在哪里,想到这个名字,她的恐惧就像潮水一样一层一层漫上来。 一个人她不停的回想,当时那支针□□去了会怎么样。 这些回忆像一块石头一样堵在她心上,让她开始烦躁不安,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察觉到她异样的沉默和不安,韦麟把车停在路边的树影之下,“怎么了?” “我……”书书艰难开口:“你还记得露亚吗?我见过她一两次,总觉得不对劲。” 韦麟对这个名字和人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他耐心地继续问道:“哪里不对劲了。” “我不知道,感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只是……只是直觉。”说出来之后,她觉得好受多了。 “你的直觉有告诉你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转移话题,试图化解她的不安。 “在想怎么样可以安慰到我。”她轻轻笑了一下,她可以听到他的心声,于是用温柔和平静包裹起她的惊惧和不安,开了一个俏皮的玩笑同样想要转移话题:“我喜欢香草咖啡,喜欢逛超市和菜市场,你有什么喜欢的吗,除了你的琴和你的舞台?” “嗯,有啊。”他开着车,笑而不答,我喜欢的此刻就在我身边。 直到下车之前,韦麟再次开口,“别一个人去边缘区了,我会帮你找到你朋友。” “嗯,谢谢。”主动开口求助的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她心里藏着些小小的欢喜。 * 韦麟再一次上了头条,这一次伴随他的还有两个女人,琳达和书书。某家业界著名的八卦杂志放了韦麟多年以来和韦麟的合照,不管是工作还是私下偷拍,再以巨幅照片在旁边放了韦麟和书书昨日对坐吃饭的偷拍照。 “一场扑朔迷离的爱恨纠缠?” “摇滚巨星的地下情被曝光,第三者不认识” “多年感情被插足,女主持绝望自杀!” “继xx之后的新一任golddigger,她到底是谁?” ...... 大众不关心真相,津津乐道的是八卦和*。流言蜚语如呼啸的利剑乘风而来,将她刺的头破血流。书书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起身直接拔了网线,她想她是不在乎的。 他来接她吃饭的时候,她绝口不提这件事,韦麟注视着她的眼睛:“去逛超市吗?” “谢谢,想回去看书。”跟以往相较,这一次她的拒绝表现得比较明显。 韦麟觉得她再一次把自己隐藏在那阵迷雾之中了,极其短暂的沉默过后,韦麟开口:“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被牵连到这些事里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路边疾驰过来一辆白色跑车,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打了个转之后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来的时候,里面露出的是一张温和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脸,书书不露痕迹的往韦麟身边退了一步。 chris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hi,韦,这次又要麻烦你了。”接着又跟书书打招呼:“我是琳达哥哥,初次见面,你好,你看起来确实如报纸上一样漂亮。” 书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韦麟随手点了根烟:“正好,我也有些事打算一次解决。”原本要先送书书回去,但是chris说不如一起去,韦麟觉得不妥,坚持要先送她回去。 书书对着韦麟温柔的笑了一笑:“没关系的,琳达对我有些误会,我也想去跟她解释清楚。” * 她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周围空气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她有些不舒服。 chris说琳达情绪很不稳定,只想单独见韦麟,他脸上带着谦虚内疚的笑意无声的询问书书和韦麟的意见。 韦麟拒绝了这个提议,chris耸肩表示他也很无奈。在他们一起进入病房的时候,琳达就开始用双手捂着头大声尖叫,紧接着她就扬手把病床边的水杯向书书砸去,“让她滚,让她滚出去。”一旁的医生把书书劝出去,只留下韦麟和琳达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她其实不太想听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所以刻意走远一点,等距离真的远到听不见那二人说话时,她犹豫了一下,又往回退了一点。 “韦,她有什么好的。” “什么都好。” 接着是琳达的哭声…… “琳达,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又是一阵玻璃碎掉的声音。 还是韦麟的声音,冷冰冰地又带着轻笑的讽刺意味:“因为那件事,我一直对你很内疚。这么多年,我想我应该还清了。现在我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吧。” “别再干这种蠢事了,再有一次,我也会不客气的。” 沉默…… 还是沉默…… 就在她以为琳达不会回应的时候,她再度听见了琳达尖利的声音:“如果不是你,那天我就不会出去,我爸妈也不会死,你现在怎么能这么对我。当初你为什么没在街上被饿死。” 陡然之间听到韦麟的过去,书书一下子猝不及防,琳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哦,我忘了你母亲改嫁了,你母亲那么美,你不会饿死街头的。” 她不想听到他不为人知的过去,不想听到他这么难堪窘迫的时刻,她想他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这些的。书书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倒退离开。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人站在华丽遥远的舞台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他高大如虚空中的神祇,举手之间都是肆意张扬的魅力。他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眼中满是讥诮,对着台下一众女孩轻飘飘的说:“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就让他一直这么肆意张扬的留在她心里吧。 书书退了两步,发现路被人挡住了。 chris不知何时站在一边,双手抱着胳膊,斜靠在墙上,一脸玩味地看着她:“梁小姐,哦,不,我可以叫你sue吗,我觉得这样比较亲切。” 书书绕过他准备过去。 “你听够了吗,不打算继续听了?” 书书停下来,警惕地盯着chris。 chris觉得有趣极了,他一向自负,觉得自己洞悉人性可以操纵人心,眼前这女孩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别那么紧张吗,我可没有恶意的。”他举起双手示意。 “sue,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chris上前一步,书书就往后退开。 “像一大捧华丽精美的塑料花束,了无生气,冰冷的温柔,空洞的温暖,韦麟怎么会看上你呢,大概是他真的太缺爱了吧。” 书书不打算理他,想要走却被chris一把拉住手腕:“你不想知道韦麟的过去吗?啧啧啧啧,你知道韦麟的过去有不堪吗,你知道他曾经走投无路要饿死街头吗,你知道他酗酒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吗?sue,我猜你不知道吧。” 梁书书一时没有挣开,瞪着眼睛望着chris:“拿朋友的*出来消遣,你也挺不堪的。” “啧啧,美丽的sue,你生气了,让我猜猜看,韦麟是缺爱,那你呢,难道看上他又帅又有钱了,这样的话你就应该对我好一点,因为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chris一边说,一边打量面前女孩的变化,他确信这女孩一直在伪装。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报警了。” “好期待啊,你报警会说什么,说我非礼你吗你觉得韦麟会信我还是信你?你知道我认识韦麟多少年了吗?”chris拖着书书向前,把她按在墙上,同时自己靠近前去。 她所有的怒火在一瞬间被点燃了,大概是她积攒了很多年的不甘和愤怒都在这时爆发了,她用左手对着chris一巴掌过去:“滚。” 书书用力一把推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我听说一大半的心理医生都有心理问题,他们有病还没办法自救,医生,你真可怜啊。” chris用手捂着脸,似乎不敢相信,又有些意外之中的惊喜:“啧啧,sue,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什么时候能撕下你那虚伪的伪装呢。” “我听说你妹妹有病,被关进过精神病院,是真的吗?”她说话的时候开始轻笑,仿佛只是在说得了小感冒进了医院这样的事,有些平静又有些冷漠。 “我还听说过……”她可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接着又是一声嗤笑:“医生,你真的好可怜,我好同情你。” chris在瞬间变了脸色,他阴沉不定的盯着梁书书:“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梁书书没有打算回答他,因为韦麟这个时候推门出来了,她对上他的视线,脸上是宁静淡然的笑意。 Chapter 28街头喋血(把内容补全了。) 梁书书没有打算回答他,因为韦麟这个时候推门出来了,她对上他的视线,脸上是宁静淡然的笑意。 chris也在一瞬间恢复了温和无害的笑脸,上前一步走向韦麟:“韦,我妹妹她……” 韦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笑:“我想她很快就会没事了。” chris就像什么都听不明白那样,拍拍韦麟的肩膀:“这次又麻烦你了,我也一直劝她,但你也知道,她对你……”他故意地停下话题,看了梁书书一眼,带着一种无言于表的惭愧之情继续说到:“除了你,谁劝她都不听,梁小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你不会介意吧。” 这一眼让书书觉得很不舒服,她的内心就因此长出无数利刃,一路往上就要划破她的口腔笔直的飞射出来。 韦麟站在旁边一声冷笑,又转过头去对着书书放缓语气:“我们走吧。” 她半垂着眼睛,也轻轻笑了:“琳达她好像对我有一些误解,我难得见到她,想趁这个机会跟她解释一下。”说到最后一句,她就抬起头,又对着韦麟笑了笑。 “确定不要紧吗,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叫我。”韦麟不太放心,但仍然尊重她的意思。 chris往前走了一步,想是要挡住书书的去路最终犹豫了一下又让开了:“我妹妹情绪不好,如果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还请梁小姐不要介意。”这一次他脸上全然一派的兄妹情深。 “琳达是病人,我不会刺激她的。”从chris身边路过时,她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的是无可挑剔的礼貌。 她进去之后,韦麟顺便走到吸烟区去抽烟,看见chris还在门口:“走啊,非礼勿听。” * 书书进去病房的时候顺手关了门。 琳达侧着身子对着房门向里躺着,听见有人进来,不耐烦的喊道:“滚出去。” 书书在旁边沉默的站了一会,琳达卸了妆以后看起来脸色黯淡了不少,气质倒是更加嚣张了,她这才轻飘飘地开口:“你哥哥一直在外面拦着,我好不容易进来了,不舍得滚出去。” 琳达一听到是她的声音,瞬间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起来,顺便就习惯性的往床头边摸去,唯一的一个水杯已经在梁书书第一次进门的时候就砸过了,所以她现在只能两手空空的望着书书。 书书伸手取过她病床前的病历卡,看了一眼又放回去:“韦麟他都不看这个的吗,哦,我想他大概是不耐烦看吧。媒体为什么会相信你的鬼话,哦,我忘了它们给钱就能上。”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全名,第二次开口说他的名字,而且还是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无比的自然,就好像她已经在私下练习过千百遍一样。 但是听在另外一个女人嘴里却无比刺耳,琳达找不到能扔的东西,又开始捂着头大声尖叫:“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可我觉得这句话来形容你更合适呢,琳达小姐。”书书向前一步,略略坐在琳达的床沿边:“不如我送你一本人体解剖书吧,好好了解一下主动脉的位置,就算不是下一次,那总有一次你一定能派上用场。” 琳达开始冲上前来撕扯她的头发,她脸上挂着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消失,在韦麟因为听到琳达的尖叫把门撞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有没有受伤?”韦麟冲过来一把甩开琳达,扶着书书站起来。 她轻轻的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用手捂着自己的头,琳达手上还拽着几缕从她头上扯下来的头发。 “你够了没有,看看你现在这样,十足的疯女人。”韦麟冲着琳达吼了一句。 chris急急地从后面挤进来,快步感到琳达面前,搂着她的肩膀:“琳达,出什么事吧,你没受伤吧?” “呵,你妹妹你还不了解吗,她像是有事的那个人吗?”韦麟开始冷嘲热讽,声音里夹杂着几许不耐烦。 书书用手理了一下头发,“琳达,你好好养病,等你心情好了,我再来看你。”她说话的时候,仍然是一贯的温柔淡漠,语气里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滚出去。”琳达又开始哭嚎。 “我们走。”韦麟牵着书书走出去。 大门在背后“砰”的一声锁上,等他们走出有些距离,还能听见琳达的哭喊和咆哮声。 * 回去的时候,路边的香樟树飞速倒退,她眼前一一闪过高大的楼宇和霓虹,在这一片迷醉的光景里,她开始想起那天下午在咖啡厅遇到韦麟和琳达,那柄递过去的冰淇淋长匙,那一句毫不留情的的侮辱,“一个golddigger,伪装成纯良无害的样子,去勾引韦麟”,那柄长匙一寸一寸碎裂成渣,那个长句子一个字一个字燃烧成灰烬,火光盛起的时候,她在心中感叹了一下那火焰的美妙之处。 “我有了一点露亚的消息。”韦麟开车,并不看她。 “真的,谢谢。”她回过神来,这么快就有露亚的消息让她那种长期克制的不安感减少了一点,她偷偷看了一眼韦麟,他的下颚弧度完美的恰到好处,流畅又不失硬朗,嘴唇上细细看去有稀稀拉拉的青色胡渣,她顺着他脖子上的喉结,锁骨,肩膀一路往下,最后定格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面,然后她转过头去,看着自己那一边的玻璃上,那上面有韦麟整个人的影子,有一半被她自己挡住了。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韦麟目不斜视的甩过一句话来。 “我刚才只是在看外面的摩天轮,听说是世界上最高的。” 韦麟笑了一笑,静默了几秒钟之后,再度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露亚?”他的名气和地位很容易就会有人帮他做事,他出面去找一个人,好过她一个人像蒙了眼的兔子一样在这个城市里四处乱窜,他隐瞒了一些关于露亚的消息,想着等到见面她自然就会知道。 “总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她这段时间心底最大的不安居然就在此时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如果我做错事了会怎么样?”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每天都在犯错,感觉很痛快。”韦麟又开始笑:“说真的,我也缺个翻译啊。” “给大明星做事每天都当牛做马吧,我没空。”说起来,雀鹰的那个兼职翻译,因为旗下的艺人都太特立独行了,所以她也乐得清闲。 “好的,书书小姐,下一次我会提前预约你的时间,请一定要留给我。” * 第二天,韦麟带她去边缘区找露亚。他拉着她穿梭在阴暗的小巷子里穿来穿去,最后停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前面,工厂外面的墙壁上涂满了巴斯奎特风格的涂鸦和各种大写的脏话。 韦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露亚就在里面,有人会把她带出来。 她有些好奇:“不怕被人认出来吗?” 韦麟哑然:“我在这里长大。” 他们随意地靠在外面的墙上聊天,旁边蹲在地上的流浪汉开始冲她吹口哨,韦麟一把拉过书书,跟她换了个位置,自己挡在流浪汉面前。 她想找一些安全的话题来聊,她不太懂音乐,又不想触及韦麟的过去,露亚的事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想来想去最后只好说:“歌迷偶遇你的时候,会感动的热泪盈眶,会扑上来说你是我唯一的光吗?” 韦麟又笑了,他一手撑在墙上哈哈大笑:“她们都只想睡我。” 书书一愣,可是秦薇不是这么跟她说的啊。然后她又听见那流浪汉的心声:“你太他妈蠢了。” 随即工厂里面出来个一脸阴郁的哥特青年,走到韦麟面前一句话都不说,对着他摇摇头,接着韦麟回头来跟她说:“露亚不在,我们改天……再来?” 他们回去的时候撞上了一起斗殴事件,就是电影里常见的那种街头不良少年聚众围殴,地上躺着个男孩,一伙小青年围着他打的打踢的踢,男孩子被打的鼻青眼肿,却倔的很咬着牙一言不发,他眼神冰冷的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寻找机会准备反击,但是对方人多势众占据了绝对优势,他被打的无还手之力。 书书退后一步到安全距离,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在斗殴快要发展成街头喋血事件时,韦麟看不下去了,看了她一眼,然后冲上前去不知道吼了一句什么,一下子冲到人群里面去,一把推开为首的那个,“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书书用手捏着手机停止拍摄,现在她开始有些担心了,她一直紧盯着韦麟,密切观察周围的动静。 为首的小青年报了个数,韦麟一声冷哼,“才这么点就砍人,太没出息了。”他替被挨打的男孩还了钱,一群人顿时骂骂咧咧的作鸟兽状散去,满脸是血的男孩撑起一条胳膊,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走掉。 “挺酷的。”韦麟在后面吹了声口哨。 书书这时候收回手机,“怎么知道是钱的事?” “这种事我见多了。”韦麟嘴角漾起一个弧线,像是陷入到什么深沉的回忆中去:“有时候我是被打的,有时候我是打人的。” “嗯。”她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第一次,他们之间出现了这种略让人沉闷的如死水一般的沉默。 后来韦麟先忍不住了,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她:“你拍了些什么?” 她把手机给他看,刚才短短那一会,她拍了几十张照片,一大半是黑白风格的大头照,街头上的不良青年们表情扭曲而具有过渡的视觉冲击力,每个人都有无穷无尽的愤怒要向这个世界宣泄,每个人的愤怒都被放大了很多倍,她的拍照风格是威廉·克莱因时代流传下来的愤怒的街头摄影风。 韦麟用手指一张张滑动那些照片,书书站在一旁给他解释道:“因为没有带相机,就先用手机拍了,等回去再把照片全部整理出来。” 他回过头去,还是一张明艳无比的脸,眉眼间都是浅浅的温柔婉转,他第一次觉得那温柔淡然的背后也许藏着些他不懂的东西,那是她从未提及的过去。 Chapter 29暴风雨前的平静 书书疑心那是自己的幻觉,刚才交错的一瞬间,她在韦麟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不解和另外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那是失落……还是失望? 下一秒她对上韦麟的眼神,灼热地、温情地、关切地……于是她想那大概真是幻觉吧。 韦麟把手机还给她,他们走出边缘区的各种狭窄巷子到了外面的马路上,他很自然的走到马路外侧,把她挡在里面,白日里也有骑着重型机车的人在路上任意放飞。 “一般女孩遇到这样事,大概会选择报警再假装没看见吧,不害怕吗?”他问出了刚才的疑惑,她……似乎镇定地过份了,在那种情形之下还在非常冷静理智寻找拍照角度。 “觉得机会难得,这些都是我的课题调研素材。”她望了望路上两个人并排在一起的影子,又低低地说了一句:“刚才你冲上去的时候,也有点害怕。” 韦麟开始低低笑出声:“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先站远一点,不然啊,我打架还要担心你。” “会有很多打架的机会吗?”沉默了一会,她又低声说到:“那……下次我站远一点拍吧。” “是要决心改变世界吗?”也许她有一点天真又莽撞的理想,以为一份边缘区调查报告可以改变底层边缘人群的生活状态,他在心底觉得她傻的可爱,想着如果她撞上南墙了他就先替她挡上去。 “没有,我只是个旁观者,不想改变任何东西。” “要决心成为伟大的摄影师吗?” “也没有,只是想记录下来这个世界上我看见的有趣的痕迹。” 在她温柔外表的包裹之下,她看上去对记录这件事有着近乎偏执的顽固和执着,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群殴见血这种事算是“有趣”吗? “有时候觉得总要记录一下自己的生活,这样一个人消失的时候就会留下一点什么东西,证明自己是存在过的。”韦麟的短暂沉默再度让她开始不安起来,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开口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韦麟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她,围观一伙人打架也能算是她的生活,那她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他对她私下一个人的行踪前所未有的好奇起来。同时他又隐约看见围绕她身边的迷雾有了一个缺口,他很快就可以走到她身边。 “我啊,可是对这个世界有好奇心的。”她歪头轻笑,有一些调皮和娇俏,又在暗中不自觉得握紧了手指,一定要跟他解释一下的。 “我也一样。”韦麟盯着她的笑颜,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的话,“我对你也是又好奇心的。” “现在我想要一台人工降雨机,为了驱散迷雾。”他盯着她笑嘻嘻的说。 “嗯?”书书不明所以,她把这当成一个没听懂的玩笑,于是也说道:“现在我想要酒心巧克力,因为想吃。” * 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超市,这个点超市的人很少,也没什么人认出韦麟来。书书跟在他旁边用手指捡着巧克力,这种事韦麟很不擅长,随口说了句:“女孩都喜欢吃甜的吗?” 她敏锐的理解错了重点:“认识很多喜欢吃甜食的女孩吗?” 韦麟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认识一个,还是刚知道她喜欢酒心巧克力。” “嗯。”她垂下头去,不去接他的话,韦麟正好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弧度。 那一堆包装精美的糖果在她的视线里不知不觉得变成了一杯将融未融的冰淇淋,上面还插着一柄长匙,接着又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句子,字迹在幽蓝色的火焰下渐成灰烬,于是书书抬起头少见的对上韦麟的视线:“还缺个翻译吗?” “不是不想当牛做马吗?” “现在改变主意了。”为了再次看见那火焰盛放的美妙景象,她好像也不介意去当牛做马了。 书书脸上的笑意突然被打断了,她望着韦麟身后,有些迟疑的张口:“露亚?”她不太能确定,露亚现在看起来和当初在岛上见过的女孩判若两人,她棕黑色的头发被染成了爆炸的亚麻绿色,她脸上时刻保持着的警惕和受惊的神情,此刻被一种自暴自弃的无所谓取代了。 “是露亚,我们过去。”她小声跟他说,韦麟觉得她终于有些进步了,没有一个人跑掉把他扔在一边,也没有想着时刻保持一副婉拒人的礼貌,这一次她用的是“我们。” 露亚一直埋着头专心看着货架上的说明,一直到他们走到她身边,她都没有发觉。露亚也胖了一点,不再是岛上那副异常瘦弱有着羚羊大眼的姑娘了。 书书站在她身后轻轻开口:“露亚?” 露亚回过头来,书书吃了一惊,露亚看起来有非常严重的皮肤过敏,她巧妙地掩饰掉自己的惊讶,斟酌着词句:“露亚,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们还好吗?”她说的是露亚和阿加,说出口她又觉得这句话有些多余,露亚看起来就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露亚似乎忘记了她是谁,错愕地打量了她一会,接着猛然睁大眼睛,用力推开梁书书,“是你,你是个骗子,骗子。” 书书没有防备被露亚推的后退好几步,以为她是认错人了,“我是sue啊,给你送信的那个。” 她不提还好,听了这句露亚突然暴怒,语气极快地说了一通土语,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书书想那可能是在咒骂自己。 书书转过头对着韦麟:“我想单独跟她说一会话。” 他点头,接着就想回避,露亚却在这时再度推了书书一把,然后从他们两人中间跑掉了,书书撞到货架上,这一次听清楚了露亚刚才说的话,她说,sue,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书书愣在当场,韦麟见状走过来看她发呆有些不忍,:“找到她的时候,她过的不太好,她……”他还在犹豫用词,面前的女孩已经低下头去,用平静低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到:“我猜到了。” “我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猜到了,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又有些侥幸想这一切或许又跟我没关系。” 她的恐惧和不安被这样一件事情引爆出来,在这一刻终成了现实,她轻轻冷哼一声,再次抬起头上的时候,仍然是温柔如一,“我们走吧。” 回去的时候书书隐藏掉自己的失落情绪,时序已是初冬,光秃秃的树枝上凄凉地停着几只麻雀,麻雀的叽喳声听在她耳朵里,又变成了露亚的那一句诅咒,我不会下地狱的、永远、决不,她开始在心底冷笑。 韦麟见她一直半垂着头闷闷地走路,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张演唱会门票递给她:“书书小姐,把跨年那天的时间预定给我吧。” 是个她不认识的乐队,不过既然是在跨年那天,那一定很大牌了,她接过那张门票,抬头对着韦麟有些期待地笑笑:“没问题。” *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都很平静,她辞掉了雀鹰的工作,事实上她除了翻译几份文件和那次音乐节之后就无事可做了,她开始重复学校和图书馆之间二点一线的生活,快要到年底,乐队的事有些多,所以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见到韦麟。有时候他来接她吃晚饭,琳达和chris兄妹也像是从人间消失了一样,她也没能再见到露亚,但是韦麟跟她保证,会再次见面的,现在露亚不想见她。 那天吃完饭在送她回去的路上,韦麟突然跟她说,“好懒的翻译啊,该上工了。”他们要出席一个年底的音乐颁奖礼,于是书书跟着他去了彩排现场,在现场她茫然地看着他:“需要我翻译些什么?” 韦麟凑近她低声说:“什么都不用你做,在一边等我就好了。” 她不知道什么事,但是乖乖照做,在彩排现场找了一个后面偏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等到第一个音符响起的时候,她顿时明白了韦麟的意思,他们现在彩排的那首歌是修道院玫瑰,那首歌从每一个节奏到每一句歌词,她都记得。她心底里长出无数生机勃勃的喜悦,一动不动的望着台上的韦麟。 那个人在舞台上的样子真是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就像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私下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有很多样子,在台上的时候,他也有很多种模样,每一面都让她欢喜。 她又想到了自己那有些可笑的话,她对他韦麟说要记住生活里有趣的痕迹啊,其实所有美妙值得被铭记的瞬间都已经刻在她心里了,一如此刻。只是她的生活贫瘠苍白的可怕,认识他之前,她的人生里没有任何值得被留下来的东西。 那首曲子彩排完了的时候,书书看见韦麟寻找她的视线,她甚至还能捕捉到他脸上带着意犹未尽和恶作剧得逞的笑意,韦麟下台向她走过来,中间出来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美女,带着甜笑去跟韦麟打招呼。 书书听着她有些黏糊糊的话,一脸平静的想着奇怪的事,摇滚明星和模特,看上去也还是不错的搭配呢。 韦麟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和金发模特合影完毕,朝着书书的方向走过来。在他走过来之前,她听到了周围一片零零碎碎的八卦声,“她是谁?”“那女的是谁?”“听说是韦麟的最新任。”“他换了多少任了。”夹杂其间的还有一句,“他从来不喝咖啡的,这招不管用。” 她来不及去细想,因为韦麟已经过来了。 Chapter 30阴谋的味道 她来不及去细想,因为韦麟已经过来了。见到他,她先笑了一笑,就如初冬里的第一缕阳光,韦麟即便已经见惯各色美人,仍是眼前一亮。 “谢谢。”她仍然带着些忍不住的笑意。 “要感谢啊,那你的谢礼是什么?”韦麟也不客气,因为难得见到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笑容,他深感机会难得,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了。 “啊?”书书明显不擅长跟人开玩笑,她在那里认真思索了一会:“是要我请你吃饭吗?” 韦麟看起来心情好的不行,又是直接笑出声:“书呆子小姐,我要的谢礼是你的跨年夜,千万不要忘记。” 其实自从那天韦麟提了之后,书书就一直在期待这件事,但是韦麟他们要参加音乐颁奖礼也是在同一天,现在就是为此在彩排,她想着时间大概会冲突,所以一直不主动开口。 “好的,不会忘记的。”她仰头,望着韦麟的眼睛,郑重地答应道。 他们的谈话太投入,以至一直到有人用甜糯娇俏的嗓音向韦麟打招呼时,她才发觉琳达和chris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身边。 “hi,韦,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琳达挥手示意,chris也是一副同样的微笑表情,就仿佛不久之前在病房见到的那两人全然不是他们一样。 韦麟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们,琳达又过来跟书书打招呼,“sue,谢谢你上次过来看我。”她拉着书书的手,看起来就和一对普通的闺蜜没有任何区别。 琳达的指甲似乎是忘记修剪了,书书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同样温柔地说到:“琳达,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说完了这些礼貌又客气的场面话之后,琳达说她也要去彩排了,她是这次的暖场主持人之一,她又眯起眼睛用那种刻意拖长的尾音:“韦,好期待你们的live哦,加油啊。” 他们在那之后就离开了,韦麟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书书的眼睛:“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吗,如果我在台上见到你,会不会突然弹错音。” 书书本来是靠墙站着的,韦麟迈了一步,她又没办法退后,这距离近的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这简直让她心乱如麻:“如果你弹错了和弦,那这就是我的跨年夜大礼的附赠礼品。” “莫名期待呢,书书。”他带着一分戏谑,两分温柔,七分神情的笑意,直呼她的名字。 他们之间的身高差让她只能平视他的下巴,她的视线来回在他的下颚线来回移动,这个人居然连耳垂都生的这么好看,她不受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 韦麟盯着看了她一会,突然开口慢慢说道:“我继父和琳达家是世交,很早以前我就认识他们兄妹了,” 他还想继续和书书说什么,但是主唱喊他去彩排第二首歌了,韦麟突然间摸了摸她的头发,弯腰俯下身:“等我。” 他们准备表演的第二首歌节奏强烈鼓点劲爆,中间还有一段由平缓变向哀怨的钢琴演奏,韦麟和乐队成员一直在和导演等工作人员商量舞台效果。他们离的有点远,书书既看不清,又不想偷听韦麟的谈话,同时还觉得自己虽然也算工作人员,但比起其他人真是太清闲了,大家都在做事她一个闲人杵在原地,她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着跑出去透透气。 她挂着工作人员的吊牌,一路之上也没有什么人认识她,她顺着后台的走廊去了洗手间,原本只想理理头发,又不小心听到了隔壁人的对话:“都说了他从来不喝咖啡的。”是个略有些不耐烦地声音,很熟悉,是琳达。 她的心陡然紧张起来,那第一次她听到的那个声音,也是琳达?因为她向来见到的都是琳达发疯时候的哭喊和尖叫,其实并不熟悉她正常不做作说话时的语气,于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是那种靠舆论压力就会低头的人吗?妹妹,难怪他不要你,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他。” “我当然知道啊,所以我还有后手……”声音慢慢低下去了,渐渐低不可闻,绕是书书费尽心力,也只能模糊听到几句,“钢琴上倒清酒点火……换了干冰……喷火…..真正爆炸般的舞台效果。” “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他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恨他。” “我得不到他,也绝不把他让给别人。”这句话说咬牙切齿,书书隔着墙也能感受到说话者的怨恨。 “说起来,我还真想看他在巨大的压力一步一步崩溃绝望,我还没见过他真正绝望是什么样。” “没有吗,他之前不是……”声音又慢慢低下去了,书书又没办法听到了。 然后好像就没有回应了。 如果他们的谈论对象换成任何其他一个人,甚至于是她自己,大概她都可以一边温柔浅笑一边腹诽一句,这到底是世交还是世仇,可是事关到那个人,她就没办法冷静。 她觉得自己要为他做些什么事,她不想他有事。 梁书书心跳的厉害,急急地从洗手间跑出来,也没忘记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间,那是琳达的化妆间。她一路奔向韦麟,心里面担心的厉害,有些慌不择路,一下撞到什么人身上,抬头一看,不是韦麟是谁。 “怎么了,这么慌?”韦麟一看是她,语气顿时柔软起来,他现在正要去排练最后一遍的流程。 “我……”难道直接说她听到了琳达和chris的阴谋?她不待喘息平复,快速开口:“我听说要烧钢琴,你们第二首歌?”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韦麟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之前有个舞台方案是演奏到一半钢琴就会起火燃烧起来,为了制造梦幻的舞台效果,不过这个方案已经被否决了,你很想看吗?” “不,不是,我不想看,我是说很危险的,很危险,有点担心。”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还以为你是又发现了‘有趣的世界痕迹’,所以要记录下来呢,不过你怎么知道弹琴的是我。”韦麟听她这么说,还挺开心的,她说担心那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在担心自己了。 其实书书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听到琳达说起她就直觉肯定是和韦麟相关,不过她没忘记关于他的众多资料里有一项是他会多种乐器。 “那个方案被否决了吗?”她的重点还在这个。 “嗯,刚被否决了,因为不□□全。”韦麟要去最后彩排一遍流程,乐队其他家伙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催了,他看见她眼中的担忧神色,又是心中一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准备离开,书书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我刚才听见琳达说你从来不喝咖啡。”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主动,韦麟只是惊讶了一小下就得意地笑了,其他人催的厉害,但他仍然耐心地停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弯下腰来用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她啊,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又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韦麟说完,又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就要离开,这个动作现在他做起来真是太顺手了。书书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是开心半是担忧,半是喜悦半是煎熬。琳达和chris这对匪夷所思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兄妹,一直给她一种不安感,但不是因为她自己,她不怕他们针对她,但她担心韦麟。 虽然他一直很强大,也从没在她面前流露出过一丝半点的软弱,反而是她一直在默默被他照顾。但如果他有事,她就愿意奋不顾身地挡在他面前,替他挡住流言蜚语,替他挡住明枪暗箭。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他们在雨夜的街角重逢他说很想念她,是从他在海岛之上给她写的那首歌,还是从他手脚无措的送给她那一束矢车菊,还是更早的时候她第一次和秦薇去看演唱会开始,这个人的名字,就像被烙在她心上一样,光是默念这两个字,就能让她在绝境之中生出力量和勇气。 她想她大概是疯了,不过疯就疯了吧。 * 书书继续往回走,脑中仍然回想着刚才琳达所说的意思,她前面的工作人员一路小跑着往舞台前面赶过去,从他身上飘下几页的文件,书书来不及停下,一脚踩上去落下半个脚印。她弯腰捡起那几张纸,原来是整场的颁奖礼流程图。 她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联想到琳达所说的咖啡和舆论等词,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但仔细想想也还挺符合琳达风格的。 流程里面有说,现场音乐人上台表演前的一段时间里,摄影师和记者会去突袭采访,给大家看看这些大牌们私下都是什么样的,实时直播显示在现场屏幕上,至于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就不知道了。 通常来说这种出其不意的采访都会事先打过招呼,书书已经猜到琳达想干什么了,她细心收好那张踩了半个脚印的流程图,脸色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才不会让你得逞呢。 Chapter 31前奏(11.1一更) daydreaming要表演的第二首歌经过协商之后果然已经换了舞台效果,去掉了燃烧钢琴这个危险因素,书书看彩排的时候也轻轻松了口气。这样不管琳达想做什么都没办法了,喷火、燃烧、爆炸这些词连在一起总让她觉得心惊。 她抬眼去看韦麟,他和贝斯手在走位,这一下却瞥见chris正朝她这边走过来。书书面无表情的坐在位置上,等着看他们到底耍什么把戏。chris走到她跟前微微一笑:“sue,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不等梁书书回答,chris就自己径直坐下来了:“sue,我为之前的冒犯向你道歉,请原谅我吧。”他开口说话时候的温和眼神和语气堪比三月里的春风,如果不是书书见识过他的真面目,大概真的会这么以为。 书书既没有朝他看,也不理他。chris倒是完全不觉得尴尬,一个人继续开口说下去:“琳达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从16岁起就相依为命。” 她的视线一直追逐着韦麟,也并不想听这种堪比狗血小言的戏码,站起身准备要离开。chris作势想要拦住她的去路,最终却又放弃了,摊开双手:“好吧,sue,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书书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档案袋,电光火石之间心念微转,又重新坐了下来。chris面有得色,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她:“这是韦麟的详细病历卡,我只想知道,你是知道那件事的?”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书书脸上仍然不动声色,那天在医院她说琳达不仅进去过精神病院,她还有一个已经死掉的双胞胎妹妹。chris在抢她的耳坠的时候,内心是在咒骂琳达,对着琳达表现兄妹情深的时候,内心在怀念另外一个,于是书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知道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chris每一次对琳达表现自己的兄长关怀,在韦麟面前表演兄妹情深时,书书都在内心冷笑,事实上她对他们的过往纠缠完全不感兴趣,她只担心韦麟,韦麟并不知道chris抢她耳坠又威胁她,目前为止他对他们都还算是过得去的客气朋友,书书自觉身份尴尬,并没有什么立场去劝韦麟远离他的朋友,仅仅是因为她觉得他们不算好人这样武断的判断。 书书冷笑一声,这个时候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鄙夷了,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动语气:“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可我并不想告诉你,现在从我面前滚吧。” 这个答案似乎是chris意料之中的,他开始拆档案袋,将里面的文件缓缓地抽出来,只抽了一半,刚好够让她看见上面的内容。 “sue,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韦麟的过去这么精彩,你怎么可能不想知道呢。”chris脸上一直维持着之前的温和神情没有变过。 她搜索过chris的个人信息,知道他是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如今只觉得很可笑,这样的人是怎么成为心理医生的呢,靠自以为是和神经质吗?她此刻心中因为厌恶至极,脸上的神情也就格外的冰冷。 韦麟的排演还没有结束,书书想过去看她,因此再度起身,chris却在这时再度开口:“果真是如夜莺一眼美妙的声音呢,sue,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们才是同类。”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句离开了,梁书书却在此时微微的一愣,同类还是异类,她压根不在乎,但是他是怎么知道韦麟私下和她说的话。 她重新坐下来,把之前的种种事情全部回忆一遍,她手上握着手机,无意识的翻来覆去地掰着手机壳上的兔子耳朵玩,一声清脆声响,兔子耳朵断了,她低头去看手机,来回看了几遍,有些疑惑地举着手机壳的残骸。 书书脸上常有的那种温柔神情在一瞬间隐下去,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冰冷锐利,那一只兔子耳朵背后的接口处,贴着一个小小的纽扣样的事物,那是个窃听器。 她一把扯下窃听器扔到地上,又站起身来用脚狠狠踩了一下,接着把手机壳拆下来扔到一边去,手机壳从椅子上滑倒地上,又把那一份档案一起带到地上。书书下意识的弯腰去捡,那几页纸上面的内容只是弯腰时无意间的一眼,书书就已经看见了。父亲长期酗酒,有严重暴力侵向,母亲有双向情感障碍,本人童年时期一直被暴力对待,有一次他父亲再度喝醉之后,他母亲失手用一柄水果刀捅了他父亲,后果未知,那份病历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书书用有些微微发抖的手指收拾好那份四散的文件,她内心震荡,好像自己未经他的允许就窥探了他的秘密,此时唯一所想却是不能让其它人看见。 她拎着那个档案面色平静的走出去,中途遇见白日梦的经纪人,一如往常的打了招呼,最后却步伐越来越快,直接往洗手间小跑过去。 座椅下的地板上还留着她碎裂的手机壳和她的手机。 书书关上洗手间的门,又拿出刚才找保安借的打火机,缓缓抽出几页文件,看着那上面的字迹慢慢被火舌吞噬烧成灰烬。 * 他们的彩排有点晚了,等到稍微告一段落,韦麟发现台下不见书书踪影,他发信息告诉她,太晚了他结束之后再送她回去。 琳达在另外一边对着串场词,她过来找韦麟之际,总是寻不到机会和他说话,索性找个地方坐下来。 地板上的手机信息灯还在执着闪烁着,琳达顺手捡起来,她一向没有尊重他人*这样的概念,是以此刻就直接划开信息来看,顿时脸色阴沉下去。 她不耐烦的把手机扔到一边,几秒钟后,像是想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却又一个人在那哼哼冷笑起来。她又把书书的手机拿回来,试图直接回复短信。 手机的主人设置了开机密码,她不能够进行操作,她毫不犹豫的输入一行数字,屏幕显示输入错误,那是书书的生日,chris给过她一份关于梁书书的基本资料。 她脸色愈加阴沉,人前所维持的嗲甜性感的一面早就彻底消失,手指在屏幕上面一通乱点,还是不行。 最后琳达似乎是要放弃了,点了最后一行数字之后,啪的一声就把手机摔到地上去。 手机却在此时显示解锁成功。这个发现并不能让琳达心情好转,她看上去更加愤怒,12英寸的高跟鞋直接踩上去。 刚才她输入的那行数字是韦麟的生日,梁书书的手机锁屏密码是韦麟的生日这个发现,让她的愤怒和嫉妒就像沸腾的水一样,瞬间到达顶点。她折磨了一下书书的手机,就象是在折磨她本人一样,脸色突然好转,又坐下来捡回手机,手指飞速点击开始回复短信。 她回想了一下梁书书说话时那种平静淡然的语气,开始尽可能温柔心平气和的说话。 ”韦,明天结束之后请在天台等我一会。” ”没问题,什么事?”对方回的很快,这个事实再度让她难受起来,通常她的十条信息里韦麟可能只会回一条,还是不得不回的那种工作信息。 ”秘密,到时候再告诉你。” ”现在就开始期待了。你回去了吗,没有见到你,我想等一会送你回家。” ”嗯,太晚了我太困了,我就先走了,你不用担心我。” ”晚安,到家之后给我信息。”她住的实在是太远了,在城市外郊,韦麟确实有些不放心。 琳达一边打字一边冷笑,在她的臆想里,书书很快就是她的手下败将要被扫地出门。 她没有回复韦麟的最后一条信息,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熟练的在最近联系人里找到一个号码,编了条信息出去。 她的发送对象是明天颁奖礼的某个工作人员,告诉他她改变主意了,原定计划取消。对方飞速的回复了她,看起来也像是松了口气,”ok,这样做真的太危险了,很高兴你改变主意。” 白日梦乐队提名了包括最佳现场乐队在内的好几个奖,要出席颁奖礼是几个月之前就公布的消息。琳达动用了一些关系,于是之前已经定下来的女主持突然爆出了恶劣至极的丑闻,一夜之间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演艺生涯很可能被就此埋没。她成功的把人拉了下来,自己顶了上去。 起初她只是想找个机会接近韦麟,然后中间出来了梁书书,她前所未有的嫉妒和危机感让她不得不开始铤而走险,在清醒的时候韦麟是绝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的,chris给了她一种可以使人暂时意乱情迷的药,她想借着登台表演前的那几分钟让已经串通好的摄影师和记者去破门而入,这样不管真假都能告诉所有正守着现场直播的人,“你看,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如果韦麟不承认也没关系,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他否认的话大众的舆论也会越来越差。她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怎么在乎韦麟的事业和名声,甚至于她很享受被人追逐讨论的感觉,也很喜欢看到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她和韦麟的绯闻。 如果这一招不成,她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在他们表演第二首歌的时候,利用燃烧的钢琴制造一点舞台事故,舆论发酵之后,韦麟的事业会一落千丈,到那时她就可以居高临下的去找他,告诉他,看,我是不会嫌弃你的,然后等着他回心转意。 琳达觉得她和韦麟最后一定会在一起,她只想要这个结果,不在乎任何过程和手段。 Chapter 32被隐藏的过去(11.1二更)) 书书在洗手间一张接一张的烧着文件,燃烧时腾起的黑烟不断聚拢往上升起,天花板上的火警探测器在闪烁一阵之后发出尖啸,书书当头躲闪不及,被水喷个正着,剩下的文件也被浇灭了,她撕了余下的那几张纸,从马桶冲下去。 刚够做完这些的时候,外面的已经一阵喧哗,安保已经撞开门冲了进来,书书像落汤鸡一样走出来,被一群人围上去,“女士,发生什么事了?” 书书简单解释了一下,只说是自己站在烟雾感应器下面抽烟,不小心导致的。已经有人冲进去检查了,安保不太信,耸肩说到:“这里是自动连接消防警报的,女士,你去跟消防解释吧。”书书头发全湿,狼狈极了,又感觉周围的人大概都在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自己,她语气平静地缓缓说道:“我会解释的,我现在可以先休息一下吗?” 毕竟火已经灭了,四下检查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事情,书书站在外面等了一会,有个消防管过来作简单询问,于是书书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她此刻感觉很不好,在久远的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场景,有人围着她:“你纵火吗?”“你故意的吗?” 她下意识地开口:“我没有纵火,我不是故意的。” 对面的消防官诧异地看着她:“女士,你还好么?” 书书迟钝地点了点头,对面的人看着面前这美貌女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继续解释了一下:“只是担心会有激动的粉丝混进来有过激行为,女士,你看起来不太好,好好休息吧。” 直到最后所有人慢慢散去,书书仍然一个人呆在原地,冲天的火光和雄雄浓烟之中,有个小女孩被困在中间,唯一可以救她的女人,却面带轻笑:“乖,自己去玩吧,不要来烦我。”然后那个女人就头也不回的自己走了。 有很多次,她都从这样的噩梦中被惊醒,有时候是她被烧死了,有时候是她站在外面看着火焰冲天吞噬一切,太久了啦,真的太久了,她也记不清楚了,邻居发现了然后报了火警,消防车来了,邻居围在一起指指点点,最后有人围着她:“你纵火吗,你故意的吗,你干什么了?”最后的结局,大概是这样吗?于是她活下来了? 她开始大口喘气,浑身剧烈的颤抖,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落,就像是将要溺水而死的人一样,她快要被自己的噩梦吞噬,,最后忍不住蹲下去,把头埋在膝盖上。 十分钟之后,书书站起来,还是那张温柔明艳的脸,完全看不出来前一秒这张脸的主人还在无声的哭泣。 * 书书出去的时候,发现韦麟已经走了?但是经纪人还在,看见她像见鬼一样:“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我没有啊。” “韦找了一圈没找到你,你跟他说你自己先回去了,他也就走了。”虽然她和韦麟还没确定关系,更谈不上公开了,但是经纪人已经很自然的把他们的关系提前了。 书书一片茫然,跟经纪人道别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见了。 她顿时明白了,想来想去会干这种事的也只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她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怒气,转身去找琳达。此时已过午夜,人都离开的差不多了,四下一片空旷。得益于她超于常人的听力,她很快发现了琳达的所在。书书直接去琳达的化妆间。 在门口她听见里面的窃窃私语,那种情人之间特有的缱绻和低语,夹杂着一两声娇笑,还有一一阵别样的呻|吟,书书烦不胜烦,周围的一切在她听来都被放大了几百倍,门被锁上了,她上去开始直接敲门。 “滚,不是让你别过来打扰吗。”里面是一个她很熟悉的不耐烦声音。 “琳达。”书书开口。 门在几秒钟之后被打开了,里面除了琳达,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男人的脸上还有半个唇印,琳达的裙子不整,却不避着她,手指上夹着烟,坐在桌子上挑衅地看着她。 屋子里的男人很快出去了,并且离开之前没忘记给她们锁上门。 书书已经看见自己的手机被琳达用手压在桌子上用手把玩着,“手机还我。” “啧啧,这么快就找过来了,你不是有洁癖吗,我还以为被我沾过的东西你就不会要了。” 书书不想跟她废话,上前暴力的一把推开琳达,“滚开。” 琳达有些惊讶,接着又是一副释然的表情,她嘴上叼着烟,故意对着书书把烟圈吐出来,“chris说的果然没错,你都是装出来的。” 书书不理她,直接去抢自己的手机,琳达却偏偏不给她,把手机举高在一边晃来晃去,书书停止动作,冰冷又漠然的眼神直接注视着琳达。 这个眼神让琳达有些不安,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梁书书,她一直都觉得梁书书只是善于伪装乖巧温柔,现在亲眼看见了她的另一面却开始恐惧。书书上前一把扯过琳达的头发,把她整个人往地下拖,琳达开始尖叫,她不知道书书居然这么大力气,大概她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这样对待。 书书拖着琳达的头发,又顺手抢过一边的剪刀,开始直接剪琳达的头发,琳达用手抵挡,书书暴虐的直接把剪刀戳过去。 琳达开始以超高的分贝哭喊尖叫,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是旧病复发。 直到这个时候,书书才堪堪放下剪刀,不急不慢的捡回自己的手机,“琳达,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琳达如遭雷击,她停止哭泣,瞪大眼睛望着梁书书,就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书书用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手机,“一个已经死掉的双胞胎妹妹,我猜她的死跟你有关系吧。” 琳达再度爆发尖叫,拼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站起来想要逃跑出去,书书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路,“他不喜欢你,难道是我的错吗?呵,琳达,你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带着轻笑说出这些话来,,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带着平静的笑意,就像对面站的是她久别重逢的室友。 外面开始有人敲门,琳达的尖叫把附近的人引来了。书书看了琳达一眼,又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去开门,外面站着两个工作人员。 “我们听到动静就赶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帮助吗?”工作人员说话语气也很亲切,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这么美貌可亲的女孩。 书书用手微微捂着胸口,对着他们微笑致歉:“真的太不好意思了,这么晚了,我本来约了琳达一起去喝茶的,正在说话,她就突然这样了。”她说话时的真切又略带歉意的眼神,温婉真诚的语气,脸上那种因为给人添了麻烦而不好意思的神情,无一都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 于是工作人员表示完全不麻烦,再次询问她们需要帮助。 书书再次表示歉意,过去用一件外套裹住了琳达,微笑道:“我已经通知她哥哥了,她哥哥会送她去医院。” 在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书书关上门慢悠悠的转身回来,“琳达,让我想想为什么突然就发病了,又有什么刺激到你了吗?” “琳达小姐,请好好养病哦,因为我会很担心你的。”书书带着甜美的微笑说完最后一句话,翻出琳达的手机,用她的手机给chris发了条信息,“过来接我。” 其实她不在乎琳达的死活,就像她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一样,她甚至都不在乎自己,她对这个世界压根没有好奇心,那些好听的冠冕之词不过是用来催眠自己的,她苍白空洞的人生和千疮百孔的心需要用这样自我欺骗的热情来维持下去。 不过如果琳达出了什么事,又不幸牵连到她的话,那也真是太烦了,所以她继续用琳达的信息补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琳达的详细位置。 * chris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书书出来,女孩脸上毫无笑意,往常的温柔和平静此刻一扫而光,她脸上满是阴郁,眼神不带任何感情,是冷冰冰的漠然。街上有行人撞到了她跟她道歉,书书直接没有理睬,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如果不是梁书书的脸太出众,让人一见之下难以忘记,chris也会怀疑自己认错了,现在他看见的是一个从来不认识的梁书书。 他开始莫名奇妙地兴奋起来,内心雀跃不止,要去接琳达这件事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直接抓了外套就开始跟着梁书书。他一向以操纵人心为乐,觉得每个人心底都有深藏的罪恶,追溯到他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主要人生事记、一定可以抽丝剥茧找出蛛丝马迹,加以利用一定可以诱发出每个人心里的罪恶,他以此为乐,梁书书毫无疑问是他目前最理想的实验对象。 书书用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发过去一句话给韦麟:“你还好吗?”她不知道琳达给韦麟发送了什么,也不敢直接去问。她并不想让韦麟看到这样的自己。 “你终于到家了吗,我快要困死了,晚安。”韦麟回的很快,大约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出什么事吗?”她打字的时候手指轻微颤抖,整个人都开始焦虑起来。 “没有,不要担心,一切都好。” 想到韦麟已经排练了一天了,现在大约真的要去睡了,她也不给他回信息了,把心一横,明天直接去找琳达问清楚,她自信自己有办法能让她开口。 书书在深夜寂静的街道走着,路上行人稀疏,偶尔飞车党呼啸而过,尖啸的引擎声打破夜晚的宁静,她有些茫然地站在这里,看见路边的24小时超市,朝那里走过去。 chris在后面不解地看着书书,也直接跟着她走进去。 Chapter 33□□(11.1三更) 超市里面灯火通明,没有什么人,工作人员也三三两两的靠在货架上打瞌睡,书书只觉得四下空旷,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头发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现在心中茫然,被刻意遗忘的旧事不断从回忆深处跳出来在她眼前闪现,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上来询问她时候需要帮助,递给她一个购物篮。书书又听见有人在问她:“你纵火吗?”说话的人在轻笑,不对,是提笔在作记录,那个人的脸被隐藏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她看不清楚。 超市工作人员看着面前的女孩,两眼直视前方,脸上神情阴郁又惶恐,提高声音再提醒了一次,书书被这个声音拉回至现实世界,她勉强挤出一丝别扭的微笑:“谢谢。” 那个声音又来了:“是你点的火吗?。” “不,不是我。”书书下意识的开口拒绝。 一旁的工作人员疑惑地看着她,而后自己走开了,她心中觉得很是可惜,这么漂亮的女孩但是有点神神叨叨的。 回忆和现实交错在她眼前浮现,她渐渐开始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浓烟、烈火、有个女人的轻笑声,她再一次觉得呼吸困难,快要被溺死在回忆里,眼前的货架上摆着琳琅货物,酒心巧克力、抹茶巧克力、橘子味的棒棒糖、超大袋的波浪薯片…… 看见酒心巧克力的时候,她似乎被什么触动了,就只是那一瞬间的清明,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缓缓地回过神来。 书书走到堆放巧克力的圆形货架上,用手指一颗一颗的捡起来,又放回去,看上去是在挑选巧克力。chris跟在后面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他不敢跟着太近,但是太远了又看不清楚。 女孩挑了很多的巧克力,有一个不易引人察觉得停顿,然后又把巧克力放回去。最后书书直接走向收银处。她因为没有买东西,所以也不用付账。 chris跟在她后面,停在货架处买,学着她的动作自己模仿了一遍,突然恍然大悟,他脸上慢慢浮起冷酷的笑意,原来如此,那女孩还真是想不到呢。这一次他没有再跟着书书,而是直接去了超市服务台。 * 凌晨两三点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她脱了自己的软缎子平底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那双鞋刚才火警警报的时候被弄湿了,她光着脚在路上慢慢的走。又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一大捧的酒心巧克力出来,她撕掉包装,一颗颗的往嘴里塞。 街上的角落里有和衣而睡的流浪汉,用报纸盖住全身,书书经过他们身边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巧克力,轻轻弯下腰去放在他们身边。路过百货商店时候,她长久地站在商店的橱窗外看着自己,冬夜里独自在街上光脚散步的女孩,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狼狈至极,她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嘴唇,轻轻笑出声来。 最后她终于打到了一辆车,在黎明破晓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家,书书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 韦麟第二天见到书书时,小小的吃了一惊,她今天精心的装扮过了,她的眉眼更加精致,唇色更加娇艳欲滴,连穿衣风格也变了,她一向喜欢穿柔和的复古色系,今天却穿了一件身上缀满铆钉的连衣裙,脚下是同款的绑带鞋,,眼前这个一身黑还顶着一头彩虹发色的女孩真是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书书见韦麟发愣,轻轻扫了一眼回了他一句:“不喜欢吗?不好看吗?” 这……连她的说话风格也变了。 她今天整个人都格外的鲜活生动,其实韦麟喜欢的不得了,但是她这样突然的改变又让他有些疑惑,他伸出手去摸摸梁书书的额头,然后又自言自语道:“正常啊,没发烧啊。” “你才有病。”书书撇了撇嘴,又忍不住笑了,“今天不是跨年夜吗?”跨年夜他们要去看演唱会的。 韦麟内心虽然疑惑,今天她连说话都大胆了不少,以往她甚少会开玩笑的,但就快轮到他上台了,他急忙叮嘱了书书一句,“一会到天台等我。”毕竟昨天他们已经约好了。 书书眼下还不知道琳达用她的手机到底发了些什么,只当是韦麟是有事要跟说,因此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 * 颁奖礼的时候,书书在台下看到了琳达,她作为暖场主持人出场,她的妆发一丝不苟,身上是精心搭配过的女神款曳地长裙,看上去仪态万千。书书也有点疑惑,一个人可以随时自如切换正常和癫狂两种状态吗?不过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白日梦有数个奖项提名,在他们上台去表演之前,书书看见琳达向一边的工作人员说话,隔得有些远,外加现场的背景杂音真是太多了,她也没办法分辨出来,倒是认出了那个工作人员,就是昨晚和琳达有私情的那一个,书书内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但是……韦麟已经告诉她,不会烧钢琴了,已经换了舞台方案了。 等到韦麟弹琴的时候,在节奏和旋律变换的间隙,从钢琴外沿陡然升起一簇火焰,韦麟神色不变继续唱歌,台上的人也似没看见一般,继续投入表演。 舞台上喷洒了不少干冰,烟熏雾绕光线不断变换,光影随着歌曲节奏变换,等到歌曲高|潮到达之际,那簇钢琴上的火焰也越烧越烈,台下的人看的投入不断发出高呼和掌声。 书书心中越来越沉,整个人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眼看着那钢琴上的火焰就要把整架钢琴吞噬掉,她“腾”的一声站起来,“不行,不要。”她用尽全力大喊,可是她的喊声被淹没在现场无数的声音中,没人听见,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因为表演太精彩而过份激动的人。 书书仓皇跑出来,她一定要去做点什么事,不能就这么眼睁睁悲剧发生。琳达看着书书跑出去,自己也跟着出来,今天晚上她约了韦麟在天台,不能让书书跑过去。 琳达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清脆作响,书书茫然失神之下不太认得清路,琳达很快追上她:“你要去哪?” 书书回头发现是她的时候,也有些奇怪,她不是应该留在现场见证悲剧的发生吗,但她此刻心急如焚,没功夫去多想。 “滚开。”书书甩开琳达。 “该滚的是你。”琳达抓住书书的手,用自己长长的指甲开始掐她。 书书急了,加大力气一把推开琳达,琳达脚下一扭,高跟鞋断了,她崴到了脚一下子没站稳,往后直接退了几步,一直退到楼梯边缘,一骨碌的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书书立在原地,看到琳达一路滚下去然后直接躺在地板上,她在原地呆了一会,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想去叫救护车,这个时候前台突然传来海啸般的尖叫声,巨大的声响快要掀翻整个屋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书书手中的手机缓缓滑落下去,她整个人也慢慢瘫倒在地上。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她脑中无数声音最终汇聚成一句,书书有些痛苦的用手捂住了头。 呆了一会之后,她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去,看着躺在地上的琳达,伸出手去试试她的鼻息,琳达只是昏迷了,手脚还在下意识的痉挛,但是人还活着。 书书站了一会,从她身边离开,既没报警也没叫救护车。 * chris一个人站在天台上,他在天台边缘的半堵墙后面,整个人隐身在黑影里,他在这里等着琳达和韦麟过来。他没等到他们过来,却见梁书书一个人呆滞的走过来。 书书一个人站在天台边缘,这里风声很大,脚下是这个城市的万丈灯火,她站的太高了,往下看的话整座城市像一个火柴盒里的微缩模型,这座城里有很多人,但是没有她的位置。书书开始爬上栏杆,风声里有无数的低语声,她想那大概是亡|灵的召唤吧。 chris看着情况不对劲,急步冲过来一把将书书拽下来,这一拽一拉之间,书书倒是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之后,一把甩开chris的手,“滚。” 好像从她的梦靥爆发之后,她就只会用这个词说话了。chris依言放开手,书书这时再度听见前台传来的呼声,她凝神仔细听了一会,脸上的表情微微了一点。她直接去向天台的出口,那边的门被关上了。 此时身后传来chris刻薄又尖酸的声音:“sue,美丽的sue,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书书脚步不停,直接往前走,chris的声音再度响起:“酒……心……巧……克……力”他刻意拖长音调,密切观察着眼前女孩反应。 书书的脚步停滞了一下,而后继续往前走。 “在超市偷巧克力的美丽女孩,sue” 梁书书转过身来直视着chris,“所以呢?” “sue,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比你伪装出来的要迷人多了吗,我猜你的故事和你一样迷人。” “医生,我记得你说你和琳达相依为命,不如多关心一下琳达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能怎么样,发疯,清醒,我也很厌倦不时要为她催眠了。sue,你看这是什么?超市的监控视频。”chris一边说一边扬起手中的一个u盘,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你猜我要是把这个公布出来会怎么样,给你学校寄一份吧,说什么好了,就说某名校研究生超市偷窃被抓现行。” 书书看都不看,在夜色之中缓缓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医生,我猜你肯定对我很有兴趣,别做梦了,现在从我面前滚吧。”她再次笑了,就像她之前的一贯轻笑那样:“记得去找下琳达,时间长了我怕她会死掉。” 书书转身要离开,chris在后面大叫:“那么韦麟呢,韦麟你也不在乎么,你猜他知道自己爱上的女孩是个小偷,会是什么反应。” 他说话的时候,书书已经拧开了天台的门锁,外面……赫然站着韦麟。 Chapter 34跨年夜的演唱会和摩天轮 他说话的时候,书书已经拧开了天台的门锁,外面……赫然站着韦麟。 书书看见是他,她的心一直往下坠,坠到无处可退的时候反倒觉得定下心来了,她垂下头自己先笑了一下,而后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她再次笑了一下:“韦麟。”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郑重其事的叫他的名字。她并不确定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韦麟对上她的眼睛,笑嘻嘻地说到:“等我很久了吗,走吧。” “去哪里……”书书有点不太确定。 “跨年演唱会。”韦麟极其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拉着她下楼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过chris一眼。 * 新旧交接的时刻,街上的行人格外的多,书书把头转向窗外,路边的每一颗香障树上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树下随处可见是牵着手的情侣,那些年轻干净的脸上满是生机和希望,她看了一会,觉的有些刺眼,又把头转回去。 她在天台上听见第二次欢呼声,听见主持人宣布获奖名单,听到daydreaming的名字,听见下面观众热情的掌声和尖叫,于是她就放心了,毕竟他没事。 后来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止步于门前。她希望是他,又不希望是他,她想让他知道,又不太敢让他知道。我该如何让你明白我是这样卑劣的人,温暖、单纯、善良、阳光这些词都与我无关,我并不是你最初遇见就喜欢上的那个样子,她的心泛起一阵涟漪之后又归于平静,那就这样吧。 书书扭头过去望着韦麟,这一次既不躲闪也不隐藏,她用最热切大胆的目光盯着他,他开车的时候嘴角边还带着一若有若无的笑意,真是怎么看都好看的一个人,最后她有些不舍的收回目光。 “在看什么?” “看你。” “这次不看摩天轮了吗?” “不看,只看你。” “为什么又不看了。” “已经记住了。” 韦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书书感觉有些心虚,也不再说话。一时之间车内安静下去,她的脸被外面游移变幻的光影切割的支离破碎,整个人就像一座摆放在博物馆里昂贵又脆弱的艺术品,韦麟把车开的飞快,车轮在地上摩擦发出尖啸。 ”到了。”他们停在某个体育馆外面。 书书下车来,韦麟很自然地又牵着她的手离开。广场外面人山人海,在路口排队处排起了长龙,头上带着应援物,脸上涂着乐队标志的男男女女们在入口的人行板那里比v合照,跟她第一次去看白日梦演唱会时的情形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她身边多了个人。 “还以为你不会去这样人多的地方呢。” “为什么不呢,我也有喜欢的乐队。”人太多了,韦麟小心翼翼的环住她,替她挡住周围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人。 在跨年的这一天,韦麟带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去看他自己喜欢的乐队“史密斯飞船”的演唱会。他们坐在第二层的vip座位里,等到下面灯光熄灭,全场站立大喊“encore”的时候,书书有一点想哭,她完全不认识舞台上的那只乐队,因为是他喜欢的,所以她也很用心的在看,只是想到散场之后,她就要和身边的这一个人说再见,她在恍惚间想到自己以前对他说过的话“会有热泪盈眶的歌迷扑上来告诉你,你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么”,在眼泪滑落下来之前,她努力把自己的不舍和悲伤全部咽回去,飞快的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韦麟伸手过来悄悄牵住她,第一次她给了他回应,反手回握住他。 散场的时候,他们在路边黯淡的光线下一路沉默,书书想他明明都知道了,却又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她内心又酸涩又甜蜜的笑了一下。在韦麟替她开车门时,她对着韦麟低头浅笑:“谢谢,演唱会很精彩。”她停顿了一下,“我要回去了,再见。” 书书转身要走,韦麟挡在车门前面:“这就要走了吗,跨年夜还没结束呢。”他不容书书拒绝,直接拉着她上车。 “去哪里?” “去看世界上最高的摩天轮。” 于是书书不再说话,任由他开着车,午夜钟声还未敲响,路灯和街道飞速往后退,前面是笔直宽阔的马路。在这个刹那,她希望这条路没有终点永无止境,就这样一直开下去。 * 接近午夜的游乐场里,行人渐渐散去,他们跑到最近的售票点,买到了最后一趟的票。售票大叔把票递给他们时,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带了了然于心的微笑,对着韦麟说:“抓紧时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 在摩天轮缓缓上升的前五分钟里,书书一句话也没说,她坐在这里,可以看见整座城市,那里繁华如同白昼,灯光彻夜不熄,点滴闪烁如同天上亿万星辰,可是那么多的星星里没有一颗是属于她的。 她看了韦麟一眼,他正专注地望着她,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总有一个人要先开口的,书书望向远处那飘渺灯火,内心思索了一下要怎么开口,最后收回视线低下头去:“在岛上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是谁。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开头总是很难,说了第一句话之后就容易多了。游乐场的灯火照射进来,摩天轮的车厢里半明半暗,她坐在光线的交接之处,半隐着脸持续说下去:“我去过你们的演唱会,之后的粉丝见面会我也在,那天最前排有个人被后面的粉丝挤倒了,你救了她,那个人就是我。” 韦麟望着她被光线割裂的脸,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眯着眼睛回忆她说的话,是有那么一回事,当时粉丝发生踩踏事件,站在他旁边的人突然摔下去,他根本没时间多想。想到这里他愉快地笑出声来:“那个就是你?我只记得自己抱住了个女孩,头发很长,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如果知道那就是你,当时就不放你走。” 书书闻言也笑了:“为什么呢?因为我很漂亮吗?”其实她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但她不在乎这种事,那又有什么用呢,骨肉皮相,最后也不过是红粉骷髅一具。 韦麟没有说话,书书有些诧异,抬头发现他正无比温柔地注视着她,书书也不回避他的视线:“你听到我和chris的对话了吧。” 韦麟回应以她同样深情的眼神,无比坦荡的回答她:“听到了。”他按照约定好的下台之后就直接去天台,在门口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那两个人的声音他都很熟悉,他尚在犹豫要不要直接离开,他并不想让她觉得难堪。从第二次在海岛见到她开始,他就猜到她温柔平静的背后藏着许多故事,他试图了解她,但她没给过他机会,所以他在等待着有一天她会自己主动开口说出来。 “那为什么……”书书不解,“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韦麟笑了,起身坐到她身边,伸手扳过她的肩膀,“没有任何需要我介意的事。” “可是我……”书书沉默,最后直接开口喊出来:“可是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那你是什么样的,书书,你不曾给过我机会来了解你,现在……”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专业,这个世界上我也没有任何感兴趣的,我只是假装欺骗自己,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因为我平庸乏善可陈的人生里没有任何闪光点,我只好旁观别人的存在,靠自我欺骗的热情来活下去。我只想旁观,我也只能旁观。”她一口气喊出来,脸上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这样虚伪恶劣的我,你要了解吗?” 似乎是还嫌不够似,她接着滔滔不绝的说下去:“那也不是我第一次偷东西,在超市偷酒心巧克力,然后分给路边的流浪汉,靠触摸别人伤口得来的幻觉获得存在感,你确定你要了解一个小偷吗?” 从头到尾,韦麟都只是温柔的看着她,等到她一口气说完了,他轻轻笑了下,摸着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算一个好的开始。” “什么?”书书不解,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书书,你总算愿意给我机会来了解你了。”韦麟扬起一边嘴角,再次凑到她耳边:“在勒加岛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我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 书书茫然无措,韦麟望着她略微呆滞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在海岛之上第二次见到你,那天你一个站在悬崖上往海里扔东西,我以为你要自杀,所以跟在一边,那时候我就发现了……”韦麟省略掉了“小偷”这个词。 书书一下子明白他指的什么,有些迟疑:“那为什么你还……” 韦麟没有这个问题,把她整个人拉倒自己跟前来,自己凑上前去:“你说你只想旁观这个世界,那么你也只想旁观我吗?” Chapter 35表白 韦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力把她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来,他自己凑上前去,盯着书书的眼睛:“你说你只想旁观这个世界,那么你也只想旁观我吗?” 已过午夜,月光勿自冷清,韦麟的脸在月光之下,是平时少见的安静和沉稳,他望着书书,就像要这么一直望进她的灵魂里去。 书书沉默半响,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在这一瞬之间又被隐藏回去,她低头闷闷说到:”我不知道。” 这句话说出来并不容易,对她而言,这是她的艰难时刻。 韦麟闻言,脸上却不见失落,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答案一般,他脸上带着些洒脱和了然的笑:”书书,你知道你的精神内核是什么吗?” ”是什么?”书书真的有些好奇,在他眼里自己是什么样的。 韦麟再次笑了,他伸手把书书额前一缕碎她替她顺到耳后,他其实不知道她究竟遇上了什么事,只看见这个在外人面前一向温婉矜持的女孩突然染了发色,换了穿衣风格,所以他猜也许很严重,她染了七彩发色,看上去像个街头不良少女,还是那种八十年代风靡一时现在已经不再流行的风格,她的叛逆里面也有一些古旧的学术气息,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既便如此,她也仍然是美的。 书书想要避开他这个亲密动作,但这小小的摩天轮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怎么避也避不开,韦麟清朗的声音在这个瞬间响起,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她的尴尬:“四分善良,三分天真,两分自我放逐,还有一分,我也不知道。”在窥见了她隐藏在另一面时的反常举动时,在听见了她昏迷时不受控制说出来的那些久远往事时,她那有些天真的理想主义和单纯的冒险精神,混杂在她毫无所谓的自我放逐和自我惩罚中,他一度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她的灵魂,在她用温柔外表伪装下的漠不关心下面,还有隐藏着的坚持和倔强,就像在坚冰下面流淌的火焰,有朝一日就会融化冰层彻底燃烧。但是他错了,她的人生里有个死结,有一些是无法碰触的禁区,如果她是一首歌,那这首歌缺失了核心的那部分旋律,如果她是一本书,那这本书被黏住了几页,他没办法了解。 就像他的人生里,也有一部分是禁区,禁止任何人踏足,想到这里,他的脸不由得暗下来几分。 书书望见他的脸在瞬间黯淡下去,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低声说到:“还有一分……”是我的噩梦,她在心底这么说。 韦麟很快又恢复如常,脸上不见任何晦暗,嘴角带上一抹笑:“还有最后一分,什么时候想让我知道了,我都在这里。说起来,我也想知道,我的那最后一分是什么?”他记得她说过评价过自己的精神内核,省略掉了最后一分。 书书望着他明亮的眼睛,想了一下却不说话,韦麟很快接过话题:“什么时候也想对我说了,再告诉我吧。”他从来不让她觉得尴尬。 到现在为止,好像有些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知道对方同样是灵魂里铭刻着伤痕的人,就像是你能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同类一样,都在等着对方能彻底接纳你的一天,在这之前,他们互相小心翼翼。 摩天轮在这时候回到地面,韦麟先跳出来,替她挡住门,很自然的把手伸过来,书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过去,“谢谢。” 似乎从摩天轮下来,一切都不同了,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更亲近还是更疏远了,她想了想,大概是前者吧,她渴望亲密关系又恐惧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 她转过身,眼睛里是不带任何阴影的空灵和澄澈,在月光下美的像个小女巫,是那种会在月圆之夜里骑着扫把独自飘荡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里邪恶小女巫,“演唱会和游乐园都很喜欢,我要回家了,再见。”她再次微笑表示感谢,又在一瞬间恢复成从前那个梁书书,骄矜、温柔、疏离、从不失态。 韦麟欣赏她此时的笑颜,眼睛带笑:“好的,我的小女巫,晚安。” 在距离她家还有一段距离时,书书要求下车了,她说想自己走回去。韦麟放她下车,只是跟在后面一段距离慢慢开着车,看着她走到一半就脱了自己的高跟鞋扔进垃圾桶,光脚走回家去。他不禁又笑了一下,不知道明早见到她时,她会以什么形象出现。 书书回到家就脱了外套直接走进洗手间,这才开了灯,镜子里的那个女孩,染了彩虹发色,嘴上涂着梅子红的唇膏,有一点陌生,她用手指抹去自己唇上的口红,开了花洒开始洗头发。她用了一个晚上把自己的黑发染成炫酷的杀马特发色,又用了一个晚上再重新染回去。 第二天清晨,书书收拾完毕抱着自己的书准备出门去图书馆,她把自己又拖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微卷的浓黑秀发一直垂到手腕以下,穿温柔的复古饱和色系的衣服,穿软缎子的珠光色平底鞋,带纤细内敛的珍珠耳坠。推开门的瞬间,一夜未睡的眼睛因为清晨热烈的阳光而感到有些刺眼,她用手挡住额前,接着发现那反光的是韦麟车上的后视镜。 他在她家门外呆了一夜。 * 书书走上前去,正好看见韦麟关了手机,推开车门出来。韦麟仔细地看了她一会,“没有睡觉吗?”书书笑笑,去没回答他的问题:“呆了一夜?” 他们都不需答案,就在对方脸上看见了答案,韦麟一夜未睡,眼下有隐隐的青黑色,眼中带了倦色。 “还没有等到答案,所以夜不能寐。”韦麟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受控制的想要靠近你。”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她并不回避他的视线,同样盯着他,在自己心里补完了后半句。 这就算是默认了。韦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把抱过书书,把头埋在她的浓密的发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等了一夜果然是值得的。” 书书任由他抱着,最后反手拥抱住他,就这样吧,在爱人怀里才是世间最令人安心的地方。她听过一个神话,有一个人戴着用蜡烛做的翅膀飞向高悬于天空中的太阳,离的太近了翅膀被融化然后坠海而死。她不知道最后自己会不会也被融化,但是她不在乎。 过了一会,她轻轻挣脱开韦麟,仰头问他:“为什么?” 虽然她说自己不是典型学术女,也不是真心喜欢她的专业,但韦麟觉得她这种有无数为什么的风格实在太呆了,于是他低下头去,捧着书书的脸:“因为啊,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无趣的女人,我不受控制的被吸引了。” “哦。”书书得到答案,也不生气,她仰着头任由他抱着,阳光刺眼就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我还以为是因为我长的好看。” 韦麟哑然失笑,再次抱紧她,凑到她耳边:“虽然确实见过很多美人,但也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美貌的。” 书书闻言,再次眯起眼睛,“哦,昨天在摩天轮上还以为是被我扭曲的灵魂所吸引呢。”她再次找错了重点:“对你见过的每一个美人都是这么彻夜守候吗?” “不,这是第一次。” 这一次,两个人都笑了,韦麟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书书反手抱住韦麟。 * 他们刚确定了关系,韦麟又是一夜没睡,所以书书也没办法去图书馆看书,韦麟一副耍无赖的样子望着她:“去自己女朋友家里喝茶是很过份的要求吗?” 她家里没有茶叶,冰箱里面也没有剩下的食物,书书拿过手机想要去叫外卖,被韦麟一把拿过手机,“不吃了,也不喝了。” “嗯,哦。”他拿过书书的手机之后就不还给她了,躺在沙发上自己玩起来。 书书自己去厨房烧水,她有一个ipad放在橱柜的盘子上,偶尔做饭的时候会看一两集正在更新的新番,比如她曾经就这样断断续续的看了几百集海贼和银魂。她悄悄打开ipad,在网页上随便搜了一下,然后又静静关掉网页。 书书端着热水出来,脸上仍然是一派平静。她猜测的没错,那一小段监控视频,她在超市里偷酒心巧克力的视频,被传上网了,因为她还有个韦麟的绯闻女友的名号,跟他扯上了关系,于是被传的全网皆知,闹的沸沸扬扬。但是他希望她不知道,那她就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坐到他旁边的时候,韦麟就很自然地楼主她,书书想拿过自己的手机看时间,被韦麟抬手挪开,他不给她。她无声的笑了一下,靠着韦麟安静的说道:“其实我是个还算坚强的人,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她相信韦麟懂她在说什么。她决定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其实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件事,舆论会发酵,闹到学校去,她可能会被开除。不管是从道德还是法律上来说,偷窃都是错误的,纵然她有苦衷,纵然她当时精神恍惚,甚至她还有一份病历卡来可以来为自己免责,她可以成功的证明自己是一个真病人。但她一向想的都是,人要承担过往行为的后果,所以她打算承担自己的错误。可是这件事会牵连到韦麟,公众舆论不知道如何评价他,说他有奇怪的癖好,找了个喜欢偷窃的女人?还是要连带他的道德和良知也要一起被拷问? 韦麟像是无意的把她手机放下,转过头去望着她:“不要担心。” Chapter 36舆论风波 韦麟像是无意的把她手机放下,转过头去望着她:“不要担心。” 书书顺手倒了杯水给他,望着透明玻璃杯里的荡漾的水杯,极其温柔地笑了一下:“我不怕。” “那你怕什么?”韦麟接过水放在一边也不喝,却用手指把玩着她垂下来的长发,颇为好奇的问道。 书书低着头想了一会,抬起头的时候先笑了一笑:“以前觉得什么都不怕,生死都无所谓,后来……后来担心这样一事无成的我会连累到你。”她沉默了一会,这才又慢慢说道:“很蠢吧。” “不,很可爱。”韦麟眯着眼睛冲她笑,脸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书书看在眼里,让他去补觉,她看着韦麟睡下去之后,去找了自己的外套准备出门,韦麟奇道:“你要出门?” “嗯,去图书馆还书。” “不是说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吗,看看,现在就能丢下自己男朋友跑到图书馆去。” 这个问题却把她难住了,她站在门廊处想了一会,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不太喜欢,但是也没有特别讨厌。我的书今天到期了啊。” 出门的时候,她回头望着韦麟:“我很快回来。”她停了下来,几秒钟后开始强调:“不要担心我。” * 在图书馆的时候,有人认出她来了,书书走在前面,面无表情的听着身边人的窃窃私语,他们指指点点的声音飘过在周围的空气里,最终都无比清晰的传到书书耳中。 “快看,就是她,韦麟的绯闻女友,偷东西的那个。” “真看不出来啊。” “一点都不像啊,她是有偷窃癖吧。” “听说有些人就是有这种癖好的。” “估计是……还挺漂亮的。” “在超市偷东西呢,韦麟喜欢这种女人啊。” “韦麟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看他之前那些那些女人。” “男人的欣赏水平都不高的。” “看她婊的,一看就不正经。” …… 那段监控视频半夜被传上网,被书以标题“当红摇滚明星daydreaming的吉他手韦麟的最新绯闻对象超市偷窃”,凌晨四点上传,到了早上九点的时候,点击已破亿,好事者们怀着期待的八卦心情在视频下留言,每隔一段时间就顶上来瞧瞧。因此该视频牢牢占据了首页热门为止,而后迅速被扩散到全网。 书书出门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有多少人看过那段视频呢,她懒得去数小数点后面的数字,舆论已经发酵,因为白日梦和韦麟的热度,这件事也不太能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 她的个人信息也被扒出来了,c大人类学研究生在读,她是个甚少在网络上留下痕迹的人,生活里也低调的不行,但长着这么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总是有些追随者的,也总会有人认识她的,那些被她平日淡漠所损伤了自尊心的人,在这种时候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呵,原来平日这样高冷,背后却干这些偷鸡摸狗的行为。 网民从质疑她道德沦丧,是否该进监狱教育开始,发展到了c大为什么要包庇这样的学生,最后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韦麟身上,从质疑他找女人的审美,演变成了他是不是也一起跟着行窃,再结合他平日的那些花边和吸|毒传闻,最后就直接给他定了罪,理由就是他找那样的女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梁书书、韦麟、白日梦这三个词一起上了热搜,占据榜首前三位,因为这次的意外风波,白日梦之前发售的单曲《修道院玫瑰》再次空降至排行榜,他们的周边也再次被抢购而空。 于是新的声音又出来了…… “炒作吧,肯定是炒作。” “是那个女的自己炒作吧,借着韦麟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 然而这一天还只过去了一半。 * 书书去自助借阅那里还书,然而排队的人太多了,她沉默地站着听了一会大家的窃窃私语,那些人骂了韦麟,于是她离开这里去前面的服务台还书。 埋首坐在电脑后图书馆工作人员推推眼镜,接了她递过来的书却不操作,而是一直上上下下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书书索性把书扔到一边,抬头盯着对面的人,“你看够了吗。” 她没有逾期,所以也没有欠费,没有其他需要办的手续,因此转身就走。 在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她需要再次经历一遍刚才的过程,需要重新走过一条由流言蜚语和八卦谣言铺就的道路,那些刻薄如刀锋的语言一把把飞向韦麟的时候,书书开始有些后悔,真的会连累到他的。 当时她根本没想这么多,或者说根本什么都没想,酒心巧克力,那也同样是她的梦魇,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她听到的这些窃窃私语再次转移了攻击方向。 “就是啊,她是假正经啊。” “韦麟好放荡,私生活好混乱的。” “摇滚圈的人都好能玩的。” “韦麟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她是韦麟的第几任?” “说不定这次韦麟是真爱呢。” …… 公众关注的重点已经从韦麟的人品和道德方面,转移到了他的私生活混乱以及梁书书是否假正经上,大家都不太在乎她是否真的偷窃是否有病是否该被退学…… 听起来,好像好了那么一点? 书书快步走出图书馆,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打开手机,头条已经换了,从梁书书这三个字变成了韦麟,接下来的一个词条是韦麟为爱发声。 “你们太无聊了,不过是一个恋戏,现在我连恋爱的自由也没有了吗?”那个人他发了这样一句话,声明那不过是恋人之间的情|趣游戏,现在正在网络上热烈讨论的你们太大惊小怪了。 他的常用合作媒体也跟着发表意见,说只要谈过恋爱就知道,这在热恋的人之间很常见,假装自己是一对亡命鸳鸯或者别的什么,在超市或者便利店偷东西,然后随便把钱塞在哪个角落,虽然有些恶作剧,但陷入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负的,这也无可厚非。这家媒体最后还祝福了一下韦麟的新恋情,祝福他这次找到了真爱。 毕竟他也相当于于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爱情。 有忠实的粉丝在下面这样表示,谈谈谈,随便你谈多少次恋爱都没关系,不要被坏评论影响心情。毕竟摇滚圈里也经常爆出这样的新闻,某某因为压力过大吸|毒过量,某某压力过大抑郁自杀…… 也有女粉丝在下面表示,自己和男朋友也这样做过,热恋期间很甜蜜,祝福他们。只要有一个人带了头,扭转舆论风向似乎就很容易了。无数人在下面跟帖,表示自己也想和另一半这样玩,还有一些人表示很羡慕梁书书,最后剩下一些人说不看好,韦麟跟以前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换人…… 连她偷巧克力的那家超市,他们的市场部也很配合的出了声明,说完全是误会一场,没有任何人偷东西,一切都只是个甜蜜的恋爱游戏,同时还表明欢迎粉丝来拍照纪念,超市在自己的宣传图片上用了韦麟的照片,并用大号字体标明了自己的地理位置。 书书看了一下韦麟那边发表声明的时间,大约就是在他准备睡觉,她出门去图书馆的时间。 然而今天这一天还没有过完,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没事了。有这样一条留言淹没在网络上无数的信息中,“我不觉得这是个恋爱游戏,那个女孩看起来当时很恐惧,怀疑她是一个ptsd患者。”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条留言。 * 书书回去的时候,韦麟还在睡觉,她轻手轻脚拿了一本书准备去阳台,“要去哪里?” “看你在睡觉,准备出去看书。”书书转过身来老实回答。 “为什么看书要出去看?”韦麟坐起来,用手拍了拍床边,“过来。” 书书犹豫了一下,依言走到床边坐下,“怕吵到你。” 韦麟一把搂住她的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把头凑过去,他尽在咫尺的呼吸开始让书书浑身僵硬,韦麟那张好看到不行的脸越来越近,书书大概猜到了接下来的事,慢慢闭上眼睛,等了一会韦麟只是在她唇上轻轻掠过,虽然只是极轻极短暂的碰触,书书仍然烧的脸色绯红,韦麟接下来并没有继续动作,只是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等你准备好了。” 他在她脖颈边蹭来蹭去的,书书就觉得自己浑身发麻,她快要连坐都没力气了坐稳了,只好反手抱住韦麟,把头埋在他怀里,过了好一会才闷闷说道:“谢谢。”她相信他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们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书书小姐,你这么客气,会让我对我们的关系产生错觉的。”韦麟低头亲吻她的头发。 “那我就不客气了,劳驾去帮我做个饭吃吧。” “你说反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做饭?!” “那就饿着吧,我厨艺很一般的。”这倒是句实话,因为她一向吃的很少,虽然不至于体重过瘦,但是在台风天气要避免上街。 “那还是我去做饭吧,我的书书小姐,”韦麟用力抱了她一下,又低声说道:“你抱起来太咯手了。” 书书假装听不懂,她的手机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书书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就随手挂掉了,那个号码第二次打过来,书书看了一眼就准备关掉。 “不想接吗?”韦麟顺手接过她的手机。 “不认识的号码不想接。” 韦麟替她接了电话,挂了电话之后满脸惊奇的望着她,书书见他这样也有些吃惊,“什么事?”韦麟缓缓说道:“对方自称是你母亲,我现在就要去见家长了吗?” 出乎他意料的,书书一向平和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讽刺,她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微笑:“她还说什么了,我的父母啊,可是非常潇洒的人呢。” Chapter 37初吻 出乎他意料的是,书书一向平和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讽刺,她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微笑:“她还说什么了,我的父母啊,可是非常潇洒的人呢。” 韦麟望着她异样的表情,内心一动,摸了摸她的头,再度抱过她:“你母亲说她想见你一面。”在海岛上他们离别的前一天晚上,她在高烧昏迷中不受控制的喃喃自语,他辨认出一些零散的、含糊不清的话语,没有提及她的家庭,却提到她的过去和恐惧,那时候他想她一定过的很辛苦。 书书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嘟囔道:“总觉得你像在摸宠物一样,我的头发好看么。” 韦麟:“不让摸头发啊,那摸其他的吧。” 书书下意识地从他身边弹开,垂下眼睛轻笑出声,“不好。”她隔了一会,又才闷闷地说道:“我不想见她,至少现在不想。” 韦麟再度搂住她:“不见就不见吧。”他从小生长在一个暴力和冷暴力并存的家庭,父母各自结婚了好几次,他的家庭关系复杂,因此也觉得没啥问题。 她头发上似乎还弥留着那天月光的清冷气息,令人莫名的心安,韦麟过了一会这才说道:“书书,不如来给我拍mv吧。”《修道院玫瑰》那首歌的mv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女主角,所以还一直放着没拍 “好。”这次梁书书一口答应。他现在是她的了么,就算是现在她内心也不是那么确定,这是一个别扭的想要宣告所有权的决定。她终究是没有她伪装出来的那样淡然自如。 * 书书去mv拍摄现场的那天,白日梦乐队还在拍另外一只mv,书书被化妆师拖去补妆,不过眼睛没闲着,倒是一直看着韦麟那边,那个人现在是她男朋友了,她眉梢眼角都藏不住的笑意,化妆师用大号的化妆刷给她扫上蜜粉定型,后退一步端详她的脸,口中开始惊叹:“sue,你真是太美了。” “谢谢。”书书微笑致谢。 化妆师看了韦麟一眼,冲着她眨眨眼:“他很受欢迎,祝福你们。”化妆师是自daydreaming出道开始就一直跟随的,见识过他的各种花边,他这样的慎重其事还是头一次,眼前这女孩除了特别漂亮乍看上去也并没有其他的过人之处。 “谢谢你。”书书再一次感谢,这以此她眼中的笑意更浓。 候场的间歇,书书看了一下那只mv的大概剧情,是说有一对热恋的情人,冲破家庭阻碍在一起后,流落街头成了一对亡命鸳鸯,在垃圾堆里翻捡食物吃,最后男孩不幸染上毒瘾身亡,女孩此时已经怀孕被逼无奈沦落风尘。 扮演雌鸳鸯的那个女演员,在每次导演喊停之后,就跑到韦麟身边去找他说话,书书默不作声的看着,最后转过头去不看他们,这个mv的剧情总让她有点不舒服,她盯着自己的鞋子想了一会,这不是说的露亚吗?她现在也不能知道露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她那个样子,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书再次抬头的时候,就见到了完全不想看见的人,琳达带着她的工作组过来了,她的那挡音乐节目也算是daydreaming的常用合作媒体,所以也会有一些没办法避掉的工作事宜。 韦麟朝书书这边望了一眼,书书朝他既温柔又甜蜜的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 拍下一只mv之前,中间有一段休息时间,化妆师不知为何,又过来给书书补妆,替她换了一个唇膏颜色,告诉她这个颜色更合适一点。书书反正觉得一切都好,就任由着她把自己的妆容修来修去,化妆师觉得自己已经发现了这女孩的优点,脾气非常好。直到韦麟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时,化妆师才恋恋不舍的住手,这女孩的颅骨和脸型都堪称完美,五官也十分具有可塑性,要上哪里去找这样优良的妆容模特啊。 化妆师表示自己很懂,出去之前没忘记替他们关上门,书书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自己,化妆师换了个砖红色唇膏颜色给她,她自己倒觉得没多少差别。韦麟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也盯着看了一会:“真好看。”他的嘴唇若有若无的在她脖颈和耳边荡来荡去,书书开始觉得心里发痒,她把自己心里那一团毛茸茸的绮丽心思克制住,扭过头去对他说:“再过一阵子带我去找露亚吧。” 助手过来提醒一会该轮到韦麟上场了,韦麟答应了手却没闲着,仍旧抱着书书不放。他们才刚确定关系,书书也不怎么好意思在外面和他太亲密,挣脱他的怀抱说是要去外面等着。 韦麟随着她的意思,看着她走到门边最后却又转过来,先是看了他一眼又才开口:“你这样子不太好吧。” “什么?”韦麟不明所以。 书书眼睛看着地板,极其别扭地开口说道:“我是说……”她还记得这次和上一次,都有高挑的金发妹子上前去找韦麟说话,然后……他看起来也挺受用的。 “我说,你好受欢迎啊。”书书终于找到了良好的切入点,略微地抬起头来,望着他脸上也带了促狭的神情。 韦麟先是一愣,接着马上明白过来了,他先是努力忍着笑,然后开始笑出声来,最后笑的直不起腰来,等到他笑完了之后,上前一把搂住书书的腰,将她按在门背后。 “你这是在吃醋吗?”他用手撑住她的后颈,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望着他,他按在她腰上的手加重力道,带得她不由自主向他靠近,书书不自在的转移视线。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韦麟根本不想放过她,他的手在书书腰间上下摸了一阵,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怎么那么细。”他再次凑到书书耳边低声说道:“你居然会吃醋,我挺高兴的。” 他说话间嗓音低沉,有些暗哑又带了些热切的味道,他比书书高大概20公分,接近190,这时候附身下来,书书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动弹不了,韦麟低头端详着怀中的女孩,她秋水一样的眼眸中藏着隐隐的期待和羞涩,娇艳欲滴的双唇微启,好似在等到爱人的亲吻,这是他的女孩。 在他的吻落下来之前,书书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唇齿相触的瞬间,她开始微微颤抖,察觉到她的紧张,韦麟放缓了动作,这是个极其温柔的吻,他一寸一寸的侵蚀她的嘴唇,书书在最后因为缺氧快要背过气去之前挣扎着用手推开韦麟,她被吻的全身无力,这种时候韦麟仍然注意到她的微小情绪,从她唇边移开一点,但是仍然掌着她的腰不放。 他哑然失笑,用手指掠过她已经微微发肿的唇,眼中满是得意和笑意:“吸气啊,我的小女巫,没人教过你怎么亲吻么,现在……我来教你吧。” 韦麟再度低下头去。 Chapter 38针锋相对 穿足尖鞋之前她还套了一层硅胶鞋套,是以她并没有立即就发现鞋子里有异物,她的脚趾现在已经被这个意外的小礼物咯的鲜血淋漓。 韦麟见她摔下去,马上朝她跑过来。书书不动声色地把“小礼物”一把抹到身后,用自己的纱裙遮住,又用手握住自己的脚。 “出什么事了?崴脚了吗?”韦麟眉头微皱。 “没事啦。”书书下意识地想用手把额前的头发顺到耳后去,却忘了自己此刻梳的是芭蕾发髻,额前半丝碎发也没有,她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太久没有练习了,我的基本功也忘了,所以脚有点疼。” “让我看看你的脚。”韦麟还是不放心。 “不要,我的脚好多伤,很丑。”书书握着自己的脚不放。 其实这也不算假话,在大众认知里芭蕾舞者的脚必然都是伤痕累累不忍触目的,其实规范的技术动作和合适的足尖鞋可以很大程度上保护舞者的脚,但在场的人里都没有练过舞蹈的,也包括韦麟,所以他也觉得书书是因为脚变形了不让他看。 书书扬起脸安慰韦麟,脸上仍然是可以融化冰雪的笑容:“真的一点事都没有,放心啦。” 虽然她外表是柔软的,但是韦麟却知道她的内核是倔强乃至于顽固的,他也不勉强她,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乐队其他人就开始招呼韦麟过去了。 书书等到他走了,这才开始查看自己的脚伤,看起来有些吓人,但也不算很严重,都是皮外伤,没有发生那种图钉插|进指甲的惨剧。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重新站起来。她的戏份还没有拍完,不想因为她的关系造成拍摄拖延,更不想因此影响到韦麟,虽然她也知道他压根就不在乎这些。 “难怪她这样,就因为是韦麟的女朋友啊。”这样子的评论她已经听到过一次了,也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 她起身的时候朝琳达那边看了一眼,琳达看上去正专注于工作,带着一个摄影师在后台采访随行的工作人员,根本没察觉到书书正在看她。 书书收回视线,把她的舞鞋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再穿上去,接下来的戏份都没有过多的舞蹈场景,她完成的很好,除掉最后一个拎着舞鞋奔向末班地铁的外景,她的剧情差不多就拍完了。 导演喊了cut夸她做的很好,化妆师和其他工作人员也围上来,书书微微弯腰表示感谢,内心却在想着大家现在对她这么客气,想来一半是因为韦麟的关系。 因为他们现在是正当红的乐队,正处在创造力的巅峰又同时拥有巨大的商业价值,大众对于有才华又长得好看的人会格外宽容一点,所以他的那些花边小道传闻都不足为惧,不过是茶余饭后八卦过一阵就会散了,最后也不过来一句“果然很有个性呢。” 归根到底还是要用成绩说话,他足够有本钱也足够有底气,所以不用在意那些叫嚣的蜚短流长。正因为书书早就见识过了这个现实的世界,所以她才格外小心,决计不让自己的行为出一点纰漏,以至牵连到韦麟。 她此刻比平时还更加的礼貌谨慎,对着工作人员还礼,人群来往之中,她被连着踩了几脚,她一下子吃痛后退一步,居然是继续被踩了一脚。这就是故意的了,那人偏偏是往她的脚趾踩上去,但是她连是谁都不知道。 接下来要轮到其他人上场了,书书身上还穿着一套芭蕾的tutu裙,她去化妆间换回自己的衣服。转过走廊时就看见琳达靠在一边。她目不斜视从琳达身边走过,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琳达背后开口叫住她:“你的脚没事吧。” 书书在心中微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去,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生活重回正常的轨道,长久以来她都在压制自己内心的空虚和恐惧,用那些看似愚蠢的冒险加上自我放逐来摆脱自己的噩梦,独身一人以身犯险的时候想的也不过是就这样结束了也行吧。 她平日里隐藏自己的獠牙和机心,但是猛虎一旦被翻出笼子就没那么容易收回去,一如此刻她看见琳达就很想再次把她推下楼梯,这种感觉就好比人一旦堕落了一次,就很容易自甘堕落下去。 可是她现在有了韦麟,她对自己的未来生平第一次有了些期待的感觉,不愿再被自己的噩梦所束缚。书书注视琳达半响,才缓缓开口道:“多谢,没有事。”她也有些奇怪,按照琳达的性格,被自己推下楼梯这样大的事,怎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连那段监控视频都被他们传上网弄的满城风雨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善罢甘休。 Chapter 39一波未平 她胡乱地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下,以示自己没事,却还是半垂着头遮住她的脸。韦麟见她这样,有些心疼的把她的手拿下来,一把捧过她的脸,动作温柔地替她擦掉脸上剩余的茶水。 书书眼睛发红,对上他关切又深情的视线,移开了一瞬,又再度注视他,微微笑了一笑:“真的没有事,请不要担心。” 她坚持说自己没有事,事关她的家事,韦麟纵然担心,也不能贸然开口劝解,只好用力抱住她,摸摸她的头,他用这种方式来安慰她,书书把头埋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就在他以为真的没什么的时候,怀中的女孩却在这时轻轻颤抖了一下。从那个大雨之夜开始,他就已经很习惯她这种表达悲伤的方式了,沉默无声地哭泣。 过了一会书书从他怀中起身,韦麟再次看见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仔细打理过了,眼睛里带了些平和温婉的笑意,脸上完全看不出哭泣的痕迹。走到他面前时,书书很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今天不是要去拍末班地铁么,我们走吧。” * mv最后一个场景在本城某条地铁线的终点站,远离市区,是一个老旧的车站,书书走过去的时候还能看见肥硕的老鼠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在地上窜来窜去,一点都不怕人。 废弃的车站、永远等不来的末班地铁、天台和空旷的大剧院、芭蕾舞鞋、湖水绿的纱裙、独自起舞的女孩,把这些凌乱的意象拍摄完毕再经过剪辑美化,会变成他们mv的一部分。 书书不自主地抓紧了韦麟,其实她一直很注意在外面和韦麟保持距离,避免过份亲密,但是胆子再大的女孩,也有些讨厌的东西,比如老鼠,比如蟑螂…… 韦麟笑嘻嘻地搂住书书,又凑过去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他倒是从来没有避嫌这一说,她身上有一种脆弱和倔强混合的矛盾气质,不会故意在他面前示弱,所以这种用来彰显男朋友气质的场合他才不想放过啊。虽然这个偏远地铁站行人已经很少了,但是被他在公共场合这样搂住还是第一次,书书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心里面又有些尘埃落定的安定感,于是更加用力的拽紧了韦麟。 现在他已经是你的了,她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眼中就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笑意,却一脸淡然地站在一旁等着导演喊她上场。 有一个情节是在车站里边走边唱的主唱对着身边匆匆跑过的女孩吹口哨,导演起先得要求是要轻佻,放荡,不羁,然后乐队四人一致否决了,毕竟《修道院玫瑰》是一首无限深情的歌,暗恋表白皆有。于是导演就接着说,那你就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吧,目送她的背影一直消失,导演用手一指披着长羊毛披肩等在一边的书书。 已经是冬天了,但她候场的时候还穿着单薄的夏裙,书书裹紧自己的披肩,韦麟又看不下去了,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又把她整个人抱住。 导演的这个提议再度被否决了,原因是主唱一指韦麟:“让他上,他更合适。”那可是别人的女友,而且正牌男朋友还就在一边。韦麟也不客气地一把打掉主唱指着他的手:“上就上。”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主唱作势用脚去踢韦麟,现场顿时打闹成一团。 书书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闹来闹去,心里冒出奇怪的想法,原来这四个人私底下这么二啊…… 导演重新说了剧情,拎着芭蕾舞鞋匆匆跑过地铁要去追赶末班车的书书,韦麟望着她的背影开始弹吉他,地铁开动,和韦麟背道而驰。 剧情又被否决了,这一次是韦麟不满意,他提议不如改成女孩本来已经上车了,又在地铁开动的前一秒跑出来,跑到吉他手身边,听他弹奏完这一曲。剩下的三个人都一脸我假装听不出来的表情,不过大家都附和韦麟的提议,理由是他们的歌就是有这种让人驻足欣赏的魅力。 其实书书心里也喜欢韦麟的想法,她的方向怎么会和他背道而驰呢,不过这里她也插不上话,是以就静默的站在一边听着他们讨论。 最终是按韦麟的意思来拍,书书需要在地铁关门的一瞬间跑出来,然后跑过长长的黑暗隧道,一直跑到弹着吉他的韦麟身边。她拎着鞋子在隧道里穿行的时候突然眼眶一热,其实身边围着工作人员,还有拍摄轨道和反光板,完全谈不上黑暗的隧道,可是她啊,她的生活,就是一直在暗影里穿行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跑到光芒所在,那个人就在光芒下站着等她。 她来回跑了几次,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最后一次终于通过了,导演喊了cut,她停在一边喘息未定,有些口渴就去找水喝,休息区域有外送的咖啡和一堆垃圾食品。她还记着前一天的舞鞋事件,是以很谨慎地不乱吃东西。 那里几十杯咖啡都是刚才外送过来的,她想着大家都喝一样的,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有个工作人员递了一杯给她,书书看了她一眼,是个有一头爆炸玉米辫的年轻女孩,书书接过咖啡,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她随意用吸管搅动着几下,最终还是没喝下去,随手把咖啡搁在了垃圾桶上面,就退到一边去等韦麟。等到最后拍摄完毕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韦麟和一众工作人员道过别之后,就牵着书书往停车场那边走去。 路过隧道的另一边台阶时,韦麟突然停下来,轻轻推了下书书,示意她往前看:“那是露亚。”他小声告诉书书。书书因为犯困已经有些迷糊,她此时也没带眼镜,盯着看了一会,终于看清楚那盖了一床破旧的毛毯,躺在地上睡觉的女孩就是露亚。 书书望着韦麟,沉默了一小会,而后开口道:“我想过去找她。”韦麟点头,他让乐队其他人先走,不要等他们了,那几个人都一脸看好戏地看着他,直男之间有一些心照不宣的尺度玩笑,韦麟这个时候也懒得解释了,说完之后就朝着书书跑过去。 * 书书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露亚的毯子,露亚很快惊醒,这一个瞬间她又变成了书书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孩,瘦弱、胆怯、像遭到围猎的羚羊一样惶恐。露亚认出来书书,却不愿意跟她说话,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她。 比起上一次见到她,露亚瘦了很多,她的皮肤过敏看上去也加重了不少。书书有些难过地垂下头去,她心中被堵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让她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她抓紧露亚的手:“露亚,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我都不知情,但是我保证,我没有恶意。”露亚的手指枯瘦如同冬天僵死的树枝,手背和裸|露出的手臂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还有隐约可见的针孔。 书书只瞧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从那个祭神会的海滩烟花开始,露亚和阿加一转眼就不见了,她已经隐约觉得不妙了,可是当时她根本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那个时候她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想管,一心只想着去完成自己偏执的愿望,她只要一份足够有份量的田野报告,然后出国读书。 后来她出国之后第一次见到露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那个时候就不应该替阿加传信?就像她现在特别执着的想要找到露亚,究竟是出于自己做错事的愧疚还是只要一个心安的理由,她既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去面对。 她说服了露亚跟她一起回去,露亚仍然不愿意理她,也不跟她说话,但是书书伸手扶她起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抗拒。韦麟双手插兜,嘴里还在嚼着口香糖,看似很随意地站在一边等她,视线却从来没离开过书书。等到书书站起来,就快步过去帮忙。 书书看了他一眼,心里面很是感激,这个人一直都知道她隐藏了一些过去,却从来没有半点不耐烦,他给于她的永远都是耐心。 * 他们先送露亚去医院,医生给露亚做全身检查,书书和韦麟站在外面等。书书主动伸手去拉住韦麟:“不问一下为什么吗?” “你告诉我了。”韦麟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像一匹温柔的凉缎,他有些庆幸她最终还是把头发染回来了。 “嗯。”书书笑笑,她对着韦麟语焉不详地提到过一些。韦麟突然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头上蹭来蹭去:“不要太自责了。” 医生正好在这个时候推门出来,韦麟一点都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于是书书轻轻笑了一下,任由他搂着,听医生说检查结果。书书在医生口若悬河的专业术语里面听到了关键点,那就是露亚的过敏症状暂时不明,过敏源不明。 “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吗?”书书犹豫了一下问医生。 “不是。” 得到了医生的确切回答,书书就有些放心下来,她接着问了一下问题,确定露亚真的只是过敏引起的皮肤病,不是吸|毒,不是毒|品戒断反应,也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病,书书也轻松了一点,因为对着韦麟说话的语气也不直觉得轻快了一些。 韦麟送她们回去,在门口告别时,韦麟立在台阶下,书书在月光下冲着他微笑,这一幕让韦麟想到之前的告别,她笑起来的样子几乎没怎么变,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之后,他们明天还在继续见面,是再见,不是再也不见,时候相会,不是别离。韦麟给了她一个晚安吻,亲吻她的额头,书书在月光下目送他离开。 她把露亚安置好以后,自己却睡不着,爬起来开了电脑。她蹲在客厅里搜索露亚的相关症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信息,最后却不由自主的搜索了韦麟相关,有一个相关的词条是“韦麟梁书书”,书书看了一会,她一向不喜欢过多的暴露自己,此刻却觉得这样也不错,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写在一起,从跨年夜那场监控风波之后,她就不上网了,现在她点进去那个词条里。 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一些韦麟的老旧八卦,花边小道,还有一部分关于她本人的身份的猜测,书书也不太感兴趣这些。就准备关掉网页之际,临时看到一条留言“我不觉得这是个恋爱游戏,那个女孩看起来当时很恐惧,怀疑她是一个ptsd患者。” Chapter 40一波又起 下一秒她立刻紧张起来,腾的一声站起,今天韦麟又抱过她又亲过她,那韦麟有没有事? 韦麟在凌晨四点的时候被电话吵醒,他摸到手机时先直接按了挂断键,等到他睡醒惺忪的一撇,发现那是书书的电话,已经来不及了。韦麟从床上弹起来,她并不是会随意半夜给人电话的性格。 书书看着自己的电话先是挂断,而后紧接着他的电话又回拨过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都能想到另一端他是如何一个手忙脚乱的情形。 “怎么了,书书?”韦麟的声音变成茫茫电波,在这城市的夜空穿行而过,而后又被她接收到,这个事实让她心安。 “有点想你了。”书书捂住手机听筒,继续说道:“韦,你还好吗?” “当然好了。”凌晨四点,他喜欢的女孩打电话说想念他,没有道理不好啊。 “呃,你有什么异常吗?”书书契而不舍地追问。 “刚才有个人说想我,让我现在心跳加速睡不着觉,这算异常吗?” “不算,我是说正经的。” “真的没有,书书,是出什么事了吗?”韦麟见自己全身上下看了一遍,如此说到,他察觉到她话中的闪过的一丝异样,忍不住想要追问。 “什么事都没有,刚才我梦见你了,所以想给你电话,现在好好去睡吧,晚安,想念你。”书书撒了一个小谎,她决定暂时不告诉韦麟,如果只是个普通的食物过敏,那就是虚惊一场,她不想让韦麟为此担心,如果很严重,她会考虑一下后果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 她放下电话的时候发现露亚已经醒了,正站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她。书书去找自己的外套,顺便把衣袖放下来:“你醒了吗?” “被你吵醒了。”露亚脸色阴郁地说到,她盯着书书□□在外面的皮肤:“是因为我吗?” 露亚一直对她有些怨气,书书也不以为意,她看了露亚一眼,这个亚麻绿头发的女孩神色冷漠,眼睛里面却有一点关切之情。 “不是。”书书笑笑,又接着说到:“我现在要去一下医院。” “你一个人?”露亚奇道:“你不是有男朋友吗?那个大明星?” 书书还没答话,露亚上前一步,拿走书书的手机,对着冰箱上的一页便签按了一个电话号码。韦麟在准备睡下再一次接到书书的电话,接通之后是露亚的声音:“sue她过敏了,很严重,现在她要去医院。” 书书有些无语地接过露亚递过来的手机,她走到冰箱前面一看,上面有一页韦麟的留言,写了他的常用联系方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突然事件的紧急联系电话,最后还有两个她从来没见过号码,备注有事找不到他的时候可以拨打以上号码,留下的地址是在边缘区那一带,那一页纸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和鬼脸,还有他写的龙飞凤舞的名字。 他这是把她当小孩看了么,不过书书看着他的留言内心又有些小小的雀跃,她对着冰箱笑了一会,又反应过来露亚还在旁边。 书书收回视线,露亚仍然在一旁瞪着她,书书穿了外套,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粽子准备出门,露亚见状也去找了自己的衣服跟着她一起出去。 * 书书在离开两个小时后,再度回到同一家医院,连值班医生都还记得她。她给医生看了自己的症状,注意到一边的露亚尤其紧张,等到她们拿着医生的诊单曲付钱时,书书盯着空旷的走廊,轻轻开口道:“露亚,不是你传染给我的,你不要担心。” 她的过敏症状,看上去更像是春天花粉过敏或者急性食物过敏这一类的。医生为了保险起见,让她去做血检,书书坐在外面等着化验结果时,露亚一直默不作声的靠墙站在一边。 露亚突然递过来她自己的手机:“这个是你吗?” 书书诧异抬头,拿过手机一看,是之前那一则被传的沸沸扬扬的监控视频,她一脸平静地把手机还回去,低声说道:“是我。” “你男朋友真浪漫。” 书书笑笑,不再说话。 在那之后,她却觉得露亚对于她的态度微妙的有了些变化,少了几分抗拒和怨气,书书在心中哂笑了一下,她想到以前去边缘区拍摄的法则之一就是,让他们把你当成自己人,或者让人觉得你比他们更惨。 过了一会,露亚第二次递过来手机:“这个也是你吗?” 书书再度接过手机,一家臭名昭著的八卦小报,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发了长篇大论,一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哭诉自己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现在她女儿狼心狗肺对她不闻不问,顺带爆料了一堆她女儿小时候的事,然后隐晦地暗示了她的女儿大约是有些精神失常的。配图有三张照片,一张她小时候的,一张她和韦麟的,还有一张是她母亲没有打马赛克的脸,任谁一看都能知道她们是母女。 书书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报道,然后把手机还给露亚。她安静地低下头去,整个人静默成一蹲雕塑,良久才抬起头来轻轻说到:“没错,这个也是我。” “你看起来挺惨的。”露亚有些疑惑地说道。 书书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她也见过一些父母和子女反目闹上公堂的事,母亲和家庭这两个词究竟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好像她的人生从一出场开始,就是一条没有选择的,被逼上绝境的道路,她没有什么退路,但是总得找个理由活下去吧。 现在的爆料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啊。黎明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冷,书书抱着自己的胳膊,对着露亚平静地笑了一笑,她笑起来仍然是美的,一种薄暮时候樱花坠落的美感没,现在却微微带了些伤感,“其实我觉得还好。”她轻声说到。 她转念又想到一件事,因为她的关系,韦麟以前只是有些花边小道的传闻,现在要被迫和这样的家庭伦理事件扯上关系了。 她想着他的时候,他就正好出现了。韦麟在下一秒从电梯口冲到她面前,他气喘吁吁地问她:“书书,怎么样了,你有没有事?” 韦麟拉住她的手仔细查看,她的红疹已经蔓延到手背上了,韦麟又把她的衣袖刷上去,她原本白瓷一样的皮肤现在已经整块的红肿了,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淡粉色。书书快速的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拽着不放。 他眉头间郁结着焦虑和担忧,书书伸手在他眉间揉了揉:“别担心了,就是普通的食物过敏。”为了让他放心,她又仰着头对他笑的眉眼弯弯:“我好饿了,我们一会去吃早餐吧。” 医生这个时候拿着她的化验单出来,一切正常。过敏源暂时也找不到,医生提醒她再回忆一下:“吃过什么了,碰过什么了?” 书书摇头表示一切都正常,又暂时没有新的病症,医生开了些常见的过敏药膏,就让她们回去了。 * 韦麟将书书送到家之后,书书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想让他回去休息,韦麟也已经连轴转的工作好几天了,然后这一晚上又几乎没睡觉。 韦麟不放心,坚持要确认书书没事之后再回去,于是变成了这样一种情况,露亚睡书书的卧室,韦麟睡客厅沙发,书书在客厅陪韦麟。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睡意,韦麟合衣坐在沙发上,书书斜躺在他怀中,他在她头上蹭来蹭去,书书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觉得脖子那里痒痒的,因此伸手去抓住他不安份的手,往旁边挪了一点,韦麟抱紧她说道:“别乱动。”过了一会,她听到他低声说:“对不起。” 她心中隐约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事,其实她昨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连那杯咖啡都没喝,只是穿了一条工作团队提供的芭蕾舞裙,还有那双舞鞋。 书书转过头来,眼中满是甜蜜的笑意,她第一次主动凑过来亲吻他,她的吻轻轻落在他的下颚边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这个样子,我会觉得我们之间好生疏。” 韦麟低下头来回应她的吻,很快占据了主导地位,过了好一会他放开书书,她的嘴唇经过刚才那一轮之后再度变得红肿,韦麟用手指抚着她的嘴唇,发现面前的女孩在一瞬间眼神黯淡下去,书书从他的亲吻中透过起气,把头靠在他肩上,过了一会也低声说道:“对不起。” 其实韦麟也明白她所指的事,经纪人在他到达医院之前,已经直接把网页截图和链接发送给他了。他用她自己的话回答她:“你这个样子,我会觉得我们之间好生疏。” “困不困?”书书转移了话题。 “不困。”韦麟盯着此刻他面前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又忍不住凑上去。 “那劳驾去帮我煮个饭吃吧,我真的有点饿了。” “好。”韦麟回答的很干脆,却仍旧抱着她不动。他把下巴抵在她头上,过了好一会才闷声说到:“为什么不告诉我?” 书书也不明白他到底指代的哪件事,是她过敏还是她母亲,她想了一会,反手抱住韦麟:“我怕你担心,也不想麻烦你。” 作为她最好朋友的秦薇,她们同窗四年,她唯一会找人帮忙的也就是“薇薇,你呆会下去的时候,去食堂帮我带个饭吧。”仅到这种程度为止。她的成长历程之中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开口寻求帮助,所以在漫长的岁月里,她摸索出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韦麟默默看着她不说话,她不想让他担心于是现在还在笑,他开始渐渐不太想了解她的过去了,想来她一定生活的很辛苦,于是变成了现在这样,他并不想让她去经历一遍。虽然他也家庭破碎,有过几年动荡不安的生活,他最后选择变成了一个街头不良少年,一言不合就冲上去动手,绝不受气,直到他16岁成名,然后一切都变了。 但是直到现在,她还在忍受这一切。韦麟亲亲她的脸:“不想麻烦我,后果就是会让我更担心。”书书像一只小猫那样整个人蜷缩在他怀中闷闷答到:“嗯,记住了。” 韦麟把自己怀中把她拉起来,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起身去厨房给她煮饭,路过冰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留言的那一页纸上,被她重新画了一颗红心上去,在他名字旁边,还有一对正在亲吻的跳舞小人。 * 书书不会真的让他一个人去厨房做饭不管,她喊了一声“要不要我帮忙。”就自己跑过去。说起来,这两个人都不算会做饭的类型,韦麟是不需要,书书是对吃的不怎么感兴趣,她一向吃的很少也很简单,所以也只会煮煮最简单的白粥和面条。 这两人在厨房简直是一场灾难,差一点没把厨房给烧了,因为韦麟说要煮一个自己的拿手菜出来,最后的成品简直一塌糊涂,书书一点不客气的告诉他“很难吃。”但是最后她还是把那一盘子不辨颜色的水煮蔬菜吃掉了。 韦麟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很少有这样活泼洒脱的时刻,而且她是真的,特别不会煮饭,这个属性跟她的外表和性格真是一点也不附和。 露亚是被两个人的打闹声吵醒的,她起床的时候正好看见厨房地上漫出来的一层水,还有烧焦的锅,她有些嫌弃地看了那两个人一眼,最后又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书书,她第三次用了同样的开场白:“这个也是你吗?” Chapter 41好像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 书书看了一下时间,这个工作人员被辞掉正好是她舞鞋出事的第二天,有一天的工作交接时间,于是也跟着去了末班地铁的拍摄现场,今天失业就直接找了个小道,靠爆料*挣钱了。韦麟走到阳台上去讲电话了,她把手机还给露亚,转过头去笑了一笑:“没错,这个也是我。”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书书望着外面的韦麟,那个人在晨光里逆光而站,更显得身姿英挺。那天琳达说舞鞋里的图钉不是她放的,她就隐约猜到了,也许道具师还是服装师里面有什么人特别特别不喜欢她吧,等到昨天的过敏事件,在医院里她已经能确定了,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怎么可能是食物过敏。 看起来她真是令人讨厌,书书想到此处又笑了笑,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她的课题调查从跨年夜开始,就已经暂时搁置了,似乎在韦麟面前那么直白地说出她整个人简直是一无是处之后,潜意识里她就很回避这件事,书书翻了一下她之前打印出来的资料,又随手搁到沙发上去了。 韦麟讲完电话出来,看见书书正坐在沙发上发呆,听见他的脚步声,顿时回过神来。“谢谢。”书书迎向他,他们之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开口就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其实明明是两个生活背景成长轨迹都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书书小姐,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客气呢?”之前在拍摄现场她只说是因为长期疏于练习的缘故,但他还是看见了,依她的性格肯定什么都不会说,于是他自己去看了一下那天拍摄现场的监控视频,很容易就发现了问题。是一个从他们出道初期就跟着的服装助理,或许还是他的激进粉丝,他并不想原谅这种事。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因为被开除恼羞成怒的助理,直接第二天在书书的芭蕾裙上动了手脚,索性后果不算严重,不然他要悔恨终生了。 韦麟一把搂过她的腰,用手掐了掐她的脸,书书用手揽住他的脖子,歪着头浅笑轻声说道:“那以后就不说了。”她撒娇的样子让韦麟有些心猿意马,他俯身想要亲吻她的时候,书书想到露亚还在一边,连忙推了推他,示意旁边有人。 露亚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蹲在地上玩手机,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 天已经亮了,韦麟也没办睡了,他要回录音室去,书书送他出门,回来又发现露亚在一边瞪着她。才不过一个晚上,露亚现在对她态度已经大有好转。 “又有什么事了吗?”书书看见露亚一直盯着她,就顺手倒了杯水给她。 这一次,露亚倒是没像之前那样直接递手机过来,而是先问了一句:“你要看吗?” 书书摇摇头:“不看了。”她都能猜到一定是网络上又出现了新的传闻,而且多半还是负面的。 “sue……”露亚望着她迟疑地开口:“我觉得你有时候还挺好的。” “露亚,谢谢你。”书书微笑,露亚用的是“有时候”,她仍然对自己有误会,不过书书暂时并不担心这件事,那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想弄清楚。 * 似乎是一夜之间,网络上出现了无数个“梁书书”,大家用的头像都差不多,因为她流露在外的照片也就那么几张,书店偷拍、超市监控、提前曝光的mv截图,还有一些像素模糊遮住脸辩认不清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她,绝大部分的冒充者选了她最出名的那一张照片,在书店里望着韦麟的画册发呆。 这也就算了,她的母亲在这时候出来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爆料她的童年时期,一些她完全没有印象的往事。有一些边缘媒体找她母亲去做访问,于是书书就看见她那年过四十仍然美貌出众的母亲,对着镜头两眼含泪的诉说她有多么过份多么的不孝顺。美貌的人总是很容易就获取大众的信任和同情,于是在书书还没有开口辩解一个字的时候,她已经被打上了各种恶劣的标签。 还有一些自称是她朋友的人,信誓旦旦地在网络上曝光她的过往情史,无非是她有过成打的男朋友,私生活混乱。 一些她闻所未闻的人,一些她闻所未闻的事。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男朋友太有名了。 起初她是不想理睬的,韦麟接她吃饭的时候,她仍然闭口不提这些,他们在忙着筹备下一张新专辑和巡演事项,不比之前闲的时候可以天天跟她见面,书书每一次都说自己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过了几天,露亚突然这么问她:“你不去解释一下吗?”露亚到她这边来之后,她的身体状况渐渐好转,是以整个人也不比之前的阴郁,她不出去工作,有一大半的时间每天泡在网络上,关注书书的绯闻事件比关注她本人还要多。 “不了。”书书有些无语,倒是从来没发现露亚居然有这么八卦的属性,不过露亚有这么一件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她也觉得放心,之前她旁敲侧击的问过露亚,不知道是语言不通还是其他,露亚总有些答非所问。 “为什么不呢?”露亚看起来很疑惑,追着她问。 “都是些传闻,过一阵子就会散去。” “但是传闻会被当成事实的。”露亚把手机递给她,示意她去看。 “可是我并不在乎。”书书不看她的手机。 “sue……”露亚看着她,想说什么最后一句话没说,只是把手机留给她。 * 书书一个人坐了一会,然后捡起手机开始翻阅信息,她有断网几天了。 韦麟在他的个人账号上发表了状态,她记得他是没有个人社交账号的,是一个在她的传闻流行的第二天注册的新账号,0关注,只发了一张图片,上面也只有一句话:“我知道她什么样,我比你们所有人都了解她,不管她如何,都是她且只有她。所以闭嘴吧。” 因为daydreaming的其他三个人和经纪人,还有另外一些业界音乐人都关注了他,所以这个账号毫无疑问地是他本人。 其实书书也认得那张照片,是她的背影,当时韦麟要带她去城中某家特色餐厅吃饭,等电梯的时候她在前面走,韦麟跟在后面。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然后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盯着爱人的背影发呆啊。 她在瞬间改变了主意,她飞快地注册了一个账号,原本只是选了一张风景照片当做头像,后来她临时自拍了一张。她在手机相册里最后选了一张照片上传,配字“正版梁书书。”她传的那张图是韦麟的背影,是他的私照,没有出现在任何公开媒体上。那天他们吃完饭之后,出餐厅大门时,韦麟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跟他传上去的照片是同一天拍摄的,前后相隔不到一个小时。 她做完着一切之后,轻轻哼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愚蠢的做法,但是她心里面充斥了一股肆意妄为的任性感,居然觉得很痛快。我啊,凭什么要让你们这些压根不认识的人来攻击我呢。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起身去给韦麟打电话,她想好了,要去约他吃晚饭。 她的电话还没打通,倒是先收到了韦麟的信息:“书书,照片很帅气,想你。” “也想你。”她飞快的回复他。 这是一个任性的,包含了女孩宣告主权意味的,有些挑衅的做法,她很有底气也很放心,因为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无聊的传闻并没有因为她那张照片而结束,相反开始变本加厉。让她有些头疼的一个源头来自她母亲,她母亲不间断地毫无理由地在小报和各种八卦媒体上攻击她。另一个原因是有一个自称专业心理医生的人,在网上详细分析了她的种种行为,最后得出结论,她不正常。这篇长文有很多的拥趸,并广泛传播。 书书自己看过那篇所谓的心理分析,漏洞百出,为什么那么无聊的东西会有那么多人相信。她想,如果自己亲生上阵从她悲惨的童年阴影一路洋洋洒洒,历数她的人生历程,肯定也会催人泪下。可她从内心里讨厌这种做法,她的自尊让她没办法把自己的伤口摊开来给众人观赏。 所以她也没办法和她母亲对峙,她对自己的母亲仍然有基本的尊重,虽然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对她来说非常遥远。 几乎又是在一夜之间,她变成了众矢之的,可是她明明不是公众人物啊。 Chapter 42不速之客 daydreaming的剩下三个人关在录音室的时候,主唱一个人在旁边玩无人机玩的很开心。他们正在录新歌的配乐部分,暂时没有主唱什么事。是以乐队vocal在一旁看着另外三个愁眉苦脸的人时,觉得很是痛快。 “砰”的一声响,主唱连忙回头去看,是不是他的无人机掉下来了,一切正常啊,是韦麟的琴弦断了。 “韦,你没事吧。”主唱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他们一起合作多年,彼此都互相了解,韦麟是乐队的主音吉他手,很少会出现这种失误。 “没事。”韦麟不在乎的甩甩头,下意识地想去点烟。 “韦,你今天状态很不好哦。”站在一边的贝斯手冷不丁地说到,刚才他们在录音的过程中,韦麟有几次小小的失误,他抢拍了,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又因为这些失误,大家就要开始从头再来。 “韦,你是不是太累了。”鼓手也在这时开口。韦麟现在状态不佳这个事,大家都看出来了。 “大家休息一下吧。”主唱开口,作为现在唯一一个不干活的人,他这句话说的挺没底气的。韦麟的那一部分最多,他已经没日没夜的在录音室呆了几天了。 虽然他们这一整个星期都很少出门,但是网上流传的一些也都有所耳闻,虽然乐队的名字被广泛地提及,他们的热门传唱歌曲也再一次被大范围传播,又有些了新增长的粉丝,在乐队的官方账号下面,发表如下评论“通过这次xxxx才知道他们的,相见恨晚啊,真是好棒的乐队。” 通过乐队吉他手的女友的母亲的每日例行媒体哭诉拓展了知名度,相信包括韦麟在内,大家都不愿意乐队的关键词是和狗血家庭事件绑在一起的。只是这是梁书书的家事,连韦麟都不太好干涉,乐队的其他人就更没有立场了。 权当做一桩狗血肥皂剧算了。 韦麟除了担心书书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他的旧伤好像复发了?他的右手受过伤,为了固定断裂的手骨,医生在那里植入了一块钢板。那块钢板一直没办法取出来,多年来间歇性地折磨他,乐队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些,这是他在组乐队之前的旧事了。 他今天心浮气躁,频频失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有些心不在焉。 韦麟走到录音室外面的阳台上去给书书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书书清澈柔和的声音,韦麟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嘴边的笑意更盛,他们在录音室呆了一个通宵,此刻天已经微微亮了。 她的声音如同一剂清凉的魔法药剂,可以在瞬间抚平他所有的烦躁不安,连同他心上那些久远的皱褶也一块被安慰到了。 “我八点钟过来接你,到时见。”韦麟跟她约了今天的晚饭时间。 “嗯,我等你。”书书的嗓音听不出一点异样,轻快之间还带着一些恋爱中女孩特有的娇俏,她赶在电话挂断之前说道:“韦,请不要担心我哦。” 和韦麟在一起久了,她也学会了他说话没头没脑的方式,不过这丝毫不算问题,他们都懂对方在说什么。 书书直到放下电话,脸上才慢慢浮起一层郁色。她必须要解决她母亲这件事,她不能再用“不在乎”这样的理由来视而不见了,她在乎韦麟比在乎她自己更甚。 她再次拨通电话的时候,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最后她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机,把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她暂时需要一些时间来客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母亲这个词对她而言,除了遥远、疏离、陌生,还代表着另外一个意思:恐惧。她的母亲曾经把她丢在一场大火里,而后又轻飘飘地说不要烦我,自己去玩。她从不去深究那场火到底是不是意外,也从不去想她母亲当时是不是真的喝醉的不省人事。 “书书,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电话来了,你男朋友对你可是真爱呢。”电话接通后她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上次那家咖啡厅等你。”书书蹙眉,不理会她母亲话里有话。 “女儿约我,我怎么会不去呢。” 书书挂了电话。 * 他心底有一片融融的清冷月光,让他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和书书通过电话之后,韦麟的状态明显好转了不少,他的手腕仍然隐隐作痛,但此时已不能再困扰他了。 他们录了一整天,到结束的时候工作也完成的七七八八了,韦麟吹声口哨,搭着自己的外套,晃了晃车钥匙:“我先出去吃个饭。” 他身后是一众单身狗艳羡的目光。 书书喝完了一杯茶,准备喝第二杯的时候,韦麟开口:“怎么吃得那么少?”他盯着她左看右看,“够瘦了,你又不需要减肥。” 书书都已经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下来,她正在喝一杯白桃乌龙,她看了一下那茶杯上漾起来的水波纹样,就似她此刻的心情一样,一层一层的泛着涟漪。 她用手撑着下巴,对着韦麟的眼睛:“就是习惯了。” 他们在一家私房菜吃饭,老板任性地每天只营业三个小时,19:00-22:00,每日的餐牌都是当天营业时才挂出,号称一个月之内的菜式都是不重复的,客人能吃到什么也许要看老板和主厨的心情。就是这么任性罔顾客人口味的地方,需要提前一个月订位,还不一定能有。 餐厅里光线呈现一种暧昧的昏黄色,但还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桌上的菜,有小型的交响乐团在不远处演奏,琴声也是刚刚就好,用以点缀而不会喧宾夺主,恰到好处的适合情侣间的窃窃私语。 书书其实也听不懂小提琴手在演奏什么,但她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她能看清楚韦麟眼中每一刻的深情,他的视线为她而停留。 “小时候学舞,老师也不许吃的太多,每个人都瘦的跟火柴棍一样。”书书无意识地又端起了她的白桃乌龙,她喝掉一口后又才慢慢开口:“后来没有学舞了,我跟我外婆一起住,然后我外婆也不怎么会做饭。” 她没有说出口的事实是,她自12岁起,就没见过她母亲,她外婆年岁已大,她跟着她外婆,诸事辛苦。 她那时候还在读初中,却已经能很冷静地接受她母亲这蓄谋已久的离开,之前众多的蛛丝马迹给了她心理准备。那天她放学回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她母亲那些漂亮的裙子和她那个巨大的行李箱都不见了。她没有吃晚饭,安静地写完了自己的家庭作业,等到半夜就自己去关灯睡觉,第二天天没亮就起来收拾书本,她用冷水敷了很多遍自己的眼睛,去到学校谁都没发现她哭过了。从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她母亲。 她母亲唯一留给她的,是一盒酒心巧克力,她每天吃一颗,到了第三天,她外婆来接她了。她猜她母亲大概和她外婆还是有联系的,比如有一次她偷偷听见外婆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方言讲电话,她去读大学的时候,她外婆给个她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她母亲的,她只是默默地把那个号码存储下来,然后从没想过要联系。 一直到今天,她母亲突然出现主动联系她了。 韦麟望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忧伤,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是因为难吃才每天只吃猫食的吗?”他嘴里说着这样轻松的话语,眼中确是了然。 书书感觉自己在他的注视之下无所遁形,她半垂着眼睛:“我约了我母亲明早10点见面……你联系过她了吗?”她清楚的知道她母亲的意思,她母亲想要钱,她没有钱,她也绝不会顺她母亲的心愿向他开口。 韦麟默认了这个事实,对他而言,可以用钱解决这件事,还可以让她摆脱这些留言的困扰,他觉得还不错。 “你……你跟她说了什么?”书书犹豫不决。 “什么都没说,我也只是约了她10点见面。”韦麟索性坐到书书那一边去,搂住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脸来,“我要娶她女儿自然要去见一下她,不要担心。” 他说着轻轻在她额角上亲了一下,书书心神不宁,脸却倏地一下变得绯红,她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韦麟招招手让侍应生过来,跟他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台上的乐团变换了演奏曲,书书用她有限的音乐知识听出来了,那是芭蕾舞剧《睡美人》的第三幕,王子亲吻沉睡百年的睡美人,公主睁开眼睛苏醒,于是王子向她求婚。 这个人这么做是什么用意。书书心中砰砰乱跳,却还竭力想着要在他面前矜持一点,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韦麟,眼中流淌着汩汩的情意,还有期待。 韦麟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只玫瑰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书书,请嫁给我吧。”似乎是怕被她拒绝一样,韦麟又赶着开口解释:“没有戒指,不要嫌弃,回头再求一次给你补上。” Chapter 43来,滴卡上车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自从跨年夜之后,她就没有见过chris了。这两个人突然出现,书书心中不由生出警觉,更多的是恼怒,这是她的梦幻时刻,她的爱人正在向她求婚,被这两块狗皮膏药一样的人打断了。 书书握紧那只玫瑰,望着韦麟,一字一句又有些急切地说了出来:“我愿意。” 一定要先把这句话说出来。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韦麟才从地上站起来,书书也随之起身,韦麟不动声色地搂紧书书:“我们走。” 这两个人彼此眼中都只能看见对方,他们旁若无人的甜蜜,看在琳达和chris眼里,都觉得有些刺眼。琳达上前一步:“韦,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书书在不经意间挽住韦麟的胳膊,琳达一副精心装扮过的晚宴打扮,她现在似乎很少穿暴露的紧身v领抹胸裙了,现在看上去既淑女也……很正常。 可是mv拍摄结束不是才没过几天么,在书书看来,琳达永远也不知道避嫌和分寸感这个词,这原本跟她也没关系,但是琳达不知分寸的对象是她的男朋友,就让人有些烦了。 她才没有那么大方呢。 “很好啊。”韦麟脸上似笑非笑,眼中带着隐隐讥诮看着面前的一对兄妹。 “我奶奶最近一直跟我提起你,她很想你了。”见韦麟回应了她的话题,琳达脸上就流露些喜悦出来。 “没问题啊,改天我带书书一起去陪她喝茶,她一定还没见过我的未婚妻吧。”韦麟倒是答应地干脆利落。 书书站在一边觉得心里欢喜极了,未婚妻这个称呼她也很喜欢,其他人没分寸就由着去吧,她的爱人有分寸,从来没让她失望过,她心底冒出勃勃生机,脸上神色愈加娇俏,她整个人斜靠着韦麟身上,对着琳达微笑。 琳达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chris这时伸手扶着琳达,他扶了扶自己的细边框眼镜,带着他一贯的伪善微笑:“恭喜两位了,我们也要走了。” 临走之前,他拿出一张名片,上前一步礼貌地递到书书面前:“sue,我看你最近深受传闻困扰,不妨留下这个。” 这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书书站着不动,冷眼看着他,丝毫没有要伸手去接名片的意思。chris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去,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行动了。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韦麟动手了。他抢先一步一拳挥过去,就见chris用手捂着眼镜应声倒下去了,琳达见状一声尖叫,又极快地忍住了,她用手捂着嘴,面色惶惶,她喜欢的人和她的亲哥哥,大概她也很困惑到底要站在那边吧。 书书不动声色的往餐桌边挪了一下,把手放在桌上,他们吃饭的时候开了一瓶酒,她几乎不喝酒,一半是被韦麟喝掉了。她站在一边密切观察战况,如果韦麟落了下风,她就自己提着酒瓶子冲上去。 如果有一天那个人想要去流浪,那她大概会说,请让我帮你提行李吧。 不过韦麟看起来身手很不错的样子,他一直占尽上风,于是她和她的酒瓶都没什么出场机会了,书书好整以暇,抱着胳膊靠在桌子边。 书书脸上挂着的浅浅笑意突然间微小的凝固了一下,她忘了一件事,书书面无表情地扫了琳达一眼,她仍然脸色惨白地立在一边瑟瑟发抖,书书没空去想她这种做派到底是给谁看的,她上前把琳达往右边拉了一步,观察了方位,又把她往后推了一下。 琳达不明所以,任由着她推搡,书书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琳达这么顺从难道是又发病了? 不过她没心思关心这种事,进餐厅来的第一眼,她就注意到了餐厅所有的监控所在方位,这算什么呢,不止监控,她还会留心所有紧急逃生通道图,这只是一个焦虑过度的人的习惯问题。是以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有点精分的,她明明不畏生死,但是活着的每一秒都在焦虑。 幸运地是,她被拯救了。从她和秦薇看的那一场演唱会开始。 她和韦麟在的那一桌是在餐厅里间的拐角位置,旁边有一面挂着先锋艺术家作品的墙壁,看起来是个监控死角,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只摄像头不太可能扫到这里,但是书书还是不放心,因此拖了琳达挡在最可能的位置。 她才不想韦麟被拍到任何丑闻。 琳达终于受不了了,她混身剧烈颤抖,她用双手捂着头,书书见状上前一步想要捂住她的嘴,她也很熟悉琳达的这种发病前兆,已经晚了,琳达已经以可以划破人骨膜的分贝尖叫起来。 书书轻轻喊了一声:“韦……”琳达在这种地方发病,肯定会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的。刚才他们既没有摔杯盏,也没有掀翻桌椅,琳达又挡在前面,是以动静很小,没有人注意到。 韦麟住手了,侍应生也赶过来。 书书走过去堪堪挽住韦麟,面带微笑地跟侍应生解释:“请不要担心,只是虚惊一场,这位先生不小心摔倒了,抱歉打扰其他人了。”她正好挡住侍应生的视线,以至于他没办法看到后面被打的鼻青脸肿的chris。 侍应生无法不相信书书的话,那么漂亮,还那么温柔有礼,还跟他们道歉,于是他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就好。”他还震惊于书书的美貌里,离开的时候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chris摸着自己被揍肿的脸爬起来,苦笑道:“韦,你有暴力倾向哦,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他这种看似大度胸|怀宽广,一副包容好友缺点的语气让书书觉得非常反胃,她不禁想到,这个人的脸皮可真厚啊。 韦麟搂着书书,脸色阴沉地对着chris:“离她远一点。”他脸上是书书从来没见过的暴虐和冷酷,书书挽着他,不动声色地靠在韦麟身上。 * 他们回去的路上,韦麟有些沉默地开着车,过了一会,低声说道:“琳达的父母因我而出车祸而死。”他无头无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往下说。 他不主动说,书书也不主动问。她轻轻“嗯”了一声:“你那时候一定很内疚吧。”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能容忍那么多越线的行为。 “嗯,我内疚了很多年。”韦麟笑笑,说出这句话来他突然轻松了很多,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叼了根烟在嘴上,下意识地想去摸打火机。 他愧疚多年,却还是因为她爆发了,书书神色复杂的望着韦麟,他那时候一定过的很不容易。这两个人在触及对方边缘的过去时,生出同样的怜惜情绪,不约而同地想着,在对方没有遇到自己之前,一定很辛苦。 所谓爱情,就是要奋不顾身地替那个人挡住全世界的恶意吧。 书书这么想着,嘴上说出来的是:“开车别抽烟。” “遵命。”韦麟轻轻笑了下。 过了一会,他再度开口:“下次重新求一次婚吧。”他也觉得这个求婚仪式被这样打断实在是太不完美了。 “好。”书书毫无客气客气回答道:“求婚戒指我要彩钻的,要很大的那种。”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所谓持宠而娇是不是就是她这样子? “没问题啊。”韦麟也笑。 韦麟直接开车回了他自己家,“今晚先住我家吧,明早我来接你,我们去见你母亲。”书书点头答应,韦麟还要回录音室去,他家离得近,一去一来可以省下不少时间。 他离开之后,书书一个人站在这空旷的房间里,有点儿冷清不太有常住的气息,大多时候韦麟都在巡演,人生的一大半的时间在路上和在酒店里。她在浴室里看了一下,并没有女人的痕迹,而后她洗完澡直接睡在了主卧的床上,这一夜安睡无梦,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韦麟来唤醒她。 * 她母亲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反正书书也没觉得她会准时。 书书开始喝她的第二杯白桃乌龙,韦麟在桌子下面握着她的手,上一次他就注意到她没要香草咖啡,印象之中她好像很喜欢这个的。 直到一阵浓烈的香水味飘过来的时候,书书就知道她母亲到了,一种混杂了皮革和烟草的花香,她很晕这个味道。 其实韦麟也有点晕,但这毕竟是书书的母亲,他的长辈。 她母亲一如既往地打扮地华丽招摇。落座之后,她母亲要了一杯气泡苏打水,一边眯着眼睛对着侍应生表示感谢,一边笑着对他们说:“哎呀,人年纪大了,不太好保持身材了,平时一点甜食都不敢吃呢。” 书书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她冷着脸:“母亲,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不妨开门见山吧。”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这一句话确是对着韦麟说的。 “你要多少钱?”书书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茶杯。 她母亲倒是干脆,直接地说了一个数,这场谈话飞快地进入正题了。 “我没钱。”书书脸上已经浮了一层怒气,倒比平时多了几分英气的美,她怒极反笑:“你这是打算卖女儿么,呵。”她一声冷哼,言语之中说不出的讥诮和讽刺。 “你没钱,别人有啊。”她母亲回应地非常利落,“你看看你这张脸,谁给你的,还不是遗传我的。” 她母亲这种没心没肺旁若无人的自私感,书书有时候也挺佩服的。她对生父的记忆非常模糊,依稀只记得小时候,她母亲有时候喝的醉醺醺地就开始抱怨,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她,自己也不会困在这个苦哈哈的地方,当时就不应该生下她,书书拖累了她的整个人生,说到一半她母亲就会哭,,哭到一半就会睡过去,醒来过后依旧如此。 她的父母都活的过份潇洒,书书是这么理解的,于是她自己就成了一个矫枉过正的产物,活的过份谨慎。 “我父亲是谁?”书书问出一个她从小到大的疑虑。 “你两个月的时候他就死了,我当时都没打算把你生下来。”她母亲随口说到,又端起自己的苏打水喝下一大口,看似随意地说到:“他年轻的时候可英俊了,才华横溢,你的眼睛长的像你父亲多一点,什么都波澜不惊的,你小时候喜欢酒心巧克力。”她瞪了书书一眼:“你别这样看我。” 过了几秒钟之后,书书轻轻开口:“我都没毕业,也没工作。你能先等我毕业吗?” “不能,你那专业找得到工作吗?” 她母亲的意思很明确了。 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韦麟,在桌子下面用力握了一下书书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韦麟在桌上递过去一张□□,“密码是书书的生日。”他微笑说道。 “感谢您当时的决定,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韦麟抽出手来,搂住书书,这个女孩也是他的救赎。 书书一直低着头:“母亲,请你遵守承诺,不要违约。”在来的路上,韦麟告诉她之前和她母亲通电话的内容,无非是一个钱货两清的交易,韦麟给她一笔“封口费”,她停止在媒体造谣书书。 书书递过去一纸合同:“母亲一定不介意在这上面签字吧。” 她母亲握着□□的手一僵,随即恢复正常,扫了一眼那张合同的内容:“没问题。” 等到两个人都签了字,她母亲就随即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今天还约了人打牌呢。”又是一阵香水味飘过。 似乎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母亲已经离开了又回过身来,从包里翻出一样事物扔到他们面前:“这个我留着也没有用,送给你了。” 书书也站起来:“母亲,请你以后多保重。”她母亲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书书望着她风姿卓越的背影,说了她们母女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母亲,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她母亲哭诉爆料不假,但是那些话语,从她缺失的童年经历开始,每一句都话里有话,全都指向她本人,别有用心的引导大众猜测她是个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人。她不相信她母亲能想到这些。 “哦,一个心理医生教给我的,他说这样我会更容易获得大众同情。”她母亲同样扔下这最后一句话,潇洒地转身离开。 那份要断绝关系的合同她母亲没有带走,韦麟翻了一下她母亲扔过来的东西,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倒出来几十张照片,大多是书书小时候,还有一些她们母女的合照,最后还有一张她父母年轻时候的合影。 韦麟把那些照片一一收拾好,书书站在一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桌子上的茶杯在这个时候突然毫征兆的爆炸了,韦麟急忙拉过书书,书书抬头:“我没事。” 她收好那两份合同,他们一起走出去。韦麟去取车的时候,书书站在路边的垃圾桶边,把那两份合同撕碎了扔进去,她想她真的是一个很失败的人。 * 韦麟直接开车回他自己家,书书知道他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过,昨天也许还通宵工作了一晚上。他去睡觉的时候,书书立在他床头,带着些自嘲的笑意:“现在我卖给你了。” “嗯,你是我的。”韦麟躺在床上,拉了她一下。 “嗯。”书书顺势坐在床边,她心中还有一句没有说完的话,我是你的,你是自由的。 韦麟拉过书书,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他真的太困,是以很快就睡着了。 书书盯着他睡着的脸看了一会,用手指在他的睫毛那里蹭了一下,自己又笑了一会,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其实她自己也有点发晕,咖啡店那只无故碎掉的咖啡杯,是跟她有关系的。当时她满心怒气又无处发泄,于是那只杯子倒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一点低烧,身上有些薄汗,和上一次在勒加岛的症状一样。等到浴缸里蓄满了热水,她就把自己整个扔了进去。 好像是一尾鱼,身体失去重量,书书躺在浴缸里模糊地想着许多事情,她的课题研究,和韦麟在一起之后,她就有了想要认真做点什么事的念头,还有露亚,露亚现在住在她家,沉迷美剧和八卦,她想帮助露亚,但是没打算养她一辈子,还有其他的,其他乱七八糟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慢慢失去知觉,什么都不要想。书书最后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太疲倦了,以至于意志不听指挥,居然睡着了。 “韦,没事的。”浴缸的水已经冷掉,她站起身来,镜子被氤氲的水汽模糊掉,只显现出一个纤细的轮廓,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后背,一直垂到腰线下。 她需要摆脱这种感觉,低烧和头晕带来的无力感,书书大力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覆盖在脸上,清醒了许多。只是抬起头的时候,她再度眩晕起来,她有些模糊的想着,她重生回来的技能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吗?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人影左右晃动。 “书书?书书?”韦麟听到“砰”地一声,“书书——”没有回应。 犹豫了不到一秒钟,他开门,愣在门口。 少女蜷在地上,脸色苍白,半闭着眼,头发从肩膀一侧垂下,遮住她圆润的曲线,露出曼妙的腰线和平坦光滑的小腹,韦麟的视线顺着往下,她有修长的双腿,脚裸纤细,她躺在那里,看上去十分脆弱,整个人像是一件用象牙雕刻成的艺术品,倘若他的呼吸重一点,就会使她破碎。 他保证这是前所未有的艰难时刻,他喜欢的女孩一挂躺在他面前。 “看够了没有?”书书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透着长途跋涉之后的浓浓倦意,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扶我起来。” 又觉得有点气闷,书书又加了一句,“你怎么会有钥匙,你不是在睡觉吗?”她被轻轻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韦麟抱着她离开。 “这是我家,我当然有钥匙了。”他答非所问。她轻得像一根羽毛,随时会飘走。韦麟想到此处,心中一凛,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些。 事实上,他的眼睛也没闲着,她细长的脖子,纤细的肩膀,像半开的花骨朵一样形状美好的胸,等待情人亲吻的暗红色的嘴唇,白瓷一样的皮肤,全部印在他眼睛里面了。 书书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覆在脸上,他的呼吸在慢慢加重,他的心跳很快,她假装不知道,此刻她没穿衣服,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对她来说,也是前所未有的事。虽然那个男人是她的爱人。 * 书书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起先她有点害羞,而后就坦然地望着韦麟,倒是没多少不自在,倒是他在她这种明亮又坦诚的目光注视下,觉得自己的心思无所遁形。 韦麟保证他是一个完全正常的男人。于是他俯下身去。 书书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应他的吻。是个漫长的吻,时光旋转,世界颠倒,风吹过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树影晃动反射在厚重的织锦窗帘上,像一场祭祀时所跳的舞蹈,唇齿交缠到极致的温柔,书书再度开始眩晕。 韦麟的呼吸开始沉重,他的手伸到被子下面,在她身上游走,她像一尾光滑的鱼,他抓不住,于是他加重手上的力道,以近于粗暴的方式抱着她,他含住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书书,我爱你。” 韦麟的手越过她的小腹,向下探去,书书抓住他的手,“韦” 他在她颈间厮磨,像小孩一样拖长了声音回复她“嗯?”他移开她的手,想要继续。 Chapter 44l临床试验 书书睡到下午才悠悠醒来,三层的织锦窗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没办法判断时间,她的手机还留在楼上的卧室里——韦麟抱着她睡在沙发上。 她轻轻动了一下,把韦麟搂在她腰上的手拿开,她旁边的人还在睡觉,书书盯着韦麟看了很久,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他睡觉的时候眉头是微微皱着的?她伸手去温柔地抚摸他的眉心,他有烦恼啊。 书书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起身从韦麟身边离开,她浑身无力,一半是因为他,另外一半是因为沙发有点窄,虽然恋人相拥而眠是件很浪漫的事,只是……下次还是换到床上去吧,她整晚蜷在他怀里,好像落枕了。 书书从满地狼藉地衣物中拾起一床毛毯裹住自己,揉着自己的酸疼的腰去了浴室,她身边遍红痕,都是韦麟的杰作。 * 书书洗完澡之后,韦麟还在睡,她去烧了一壶热水,动作轻柔地像只猫。她母亲昨天留下的那个牛皮纸袋还扔在茶几上,书书愣了一下,走过去靠着沙发盘腿坐下。她一张一张捡着照片看,这些东西零零碎碎地记录了从她几个月到八岁左右的时光碎片。 她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个皱巴巴的婴儿,整张脸都像被砂纸揉过一样,书书第一次知道人刚出生时居然那么丑。照片背后写着她的名字和生日,她母亲的字倒是不像她的人那般外放,笔画转折都隐隐有些棱角。 她三岁的时候,趴在一堆酒心巧克力上面对着镜头咧嘴大哭。她现在时常会牙疼,想必就是小时候甜食吃多了。 她六岁的时候,梳着两个童花髻,穿着那个年代很流行的蓬蓬纱公主裙,撇着嘴一脸的不情愿,照片后面背书“第一次带她去坐摩天轮,她被吓哭了。” 书书盯着最后的那张照片发呆,她母亲和她父亲唯一的那张合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以前读书的时候,秦薇总说她跟傅城异常般配,从长相到性格到家庭背景,书书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了冷冰冰地微笑,没人知道她支离破碎的家庭,大概是她的外表给了人错觉吧。 她把照片翻过去,背后什么都没有,可是书书又觉得好像什么都写了,她今年21岁,那就是她母亲在她父亲去世之后,独自一人把照片保留了21年。 身后有人凑过来搂住她,在她颈间蹭了一会,含糊地呼喊她的名字:“书书。”书书转过头去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算是回应。 韦麟从地上捡了件衣服胡乱套上,也陪着书书坐在地板上:“在想什么?” 书书手上依旧捏着那张照片,她很自然地把头靠过去,沉默了一会,用一种略带茫然语气低声说到:“我8岁的时候,有一次午睡被烟呛醒,发现家里的风扇起火了,旁边的蚊帐也在烧。”她停了下来,望向天花板,眼神之中都是虚无,像是因为追忆往事而陷入遥远的记忆中,接下来的几分钟她都没有说话。 韦麟也不打断她,安静地在一边等着她。 一壶茶的时间过去了,书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再度开口:“你也知道,帐子衣服那些东西烧起来就很快了,我怕的要命,要跑到外面去,结果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我母亲就在外面,她当时正准备走。我对着她大哭,说起火了,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叫我不要烦她,自己去玩。我喊了她很多遍,最后她还是走了,后面我就看不清了,烟雾太呛了。” “再后来,邻居报警了。火势太大,消防车来了。他们一直问是不是我在玩火,最后又说是因为电线老化。我成年之后,也或者是从那时候起吧,就一直很怕消防警铃声。我母亲在第二天清晨回来了,家里能烧的东西都被烧了。她什么都不说,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起初一直哭,后来她终于说话了,叫我不要烦她。” 书书说到这里的时候,意外地笑出声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希望我母亲或者她的家族里面有遗传的精神病症或者其他什么的,这样的话就可以说她那时正好犯病了。可是到了最后,有边缘精神问题的人是我,我日复一日的梦到这件事,有时候是觉得自己被烧死了,有时候是梦见……她锁了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到了高中我就被医生确诊成ptsd了,我休学了一年,看了很多书,可能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还有他的人类学笔记,我外婆当时年纪很大了,还要一直照顾我。” 她的叙述逐渐趋于冷静,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仿佛就是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韦麟沉默不语,他对ptsd这个词一点也不陌生,“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盯着她纤细的下颚骨,说到最后她微抬着下巴,对着天花板轻轻笑了。 韦麟心口一热,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他尚不知道要如何化解她着积蓄多年的噩梦,她已经回过头来,眼眶微红:“韦,不要担心我,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主动凑过去,浮光掠影般地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的话,我觉得它对我还不错,因为我现在有了你。” 她仰脸微笑的模样,她眼中盛放地情意,她头发上的香气,她纤细洁白的手指,这一切都让他心动。韦麟用手用双手圈住她:“我觉得神明对我也还不错,我有你了。” 书书闭上眼睛,承接他落下来的吻,无比温柔又无比漫长,时间被凝固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跳舞。她一直不敢知道那个答案,她母亲当时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完全不该出现在世界上产物,毕竟她拖累了自己的母亲,那些照片让她略略动摇了,大概还是有一点感情吧。 她理解不了自己的母亲,也不想去理解了。就这样,一切都过去掉吧。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爱人,他爱她,他需要她,她的存在对另一个人而言无比重要。 * 书书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两个人都没有要去接电话的意思。可是那铃声一直顽固作响,书书无奈的偏了偏头,她突然想到一件严重的事,她还没交论文,难道是论文小组的同伴打过来的?隐约记得是要到了,可是跨年之后她就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件事,后面干脆直接忘记了。 书书跳起来跑到楼上去接电话,女孩光着脚在楼梯上跑,他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不是论文组,是露亚,她暂时松了口气,下一秒她就听见露亚略带哭腔的声音:“sue,你现在能过来吗?” 书书跟着紧张起来,她放轻声音安慰露亚:“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遇见安德利了。” 突然听见这久违的名字,书书的心也不自觉地沉了一沉,虽然她曾经唤他“师兄”,但她从不相信他,在这艘夜船上,她已经见过他的真面目了,她努力地装成天真无知的样子,让人相信她真的是毫不知情。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跟这个人打交道了,她现在有了韦麟,还想和他一起去看北海道的初雪和阿拉斯加的极光。 电话那端此时传来露亚小声的抽泣。书书现在对此格外敏感,就好像是古代练武之人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她的各种感知也格外敏锐。 她能隔着电波感受到露亚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露亚需要帮助。这个发现让书书也有点不太好受,事实上她并不想看到那么多人的内心,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是值得开心的事吗?这个重生的馈赠礼物都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在露亚断续地、不灵光地叙述里面,书书听懂了安德利想找她回去,她不能回去,因为非常,非常可怕,露亚的英语不太好,只能说一些常用的词句,因此她说了好几遍,书书终于辨认出那个单词,clinicaltrials? clinicaltrials?临床试验? 书书确认了好几遍,露亚到了一直在哭,带着哭腔说她不想回去试药,不想被捉回去做实验? 书书愣了一秒,她还在想露亚到底在说什么?突然间反应过来,她脑中所有的神经和细胞在一瞬间被炸掉了,她握着听筒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临床三期试验?所有的新药物在正式上市之前,都要通过临床三期试验,这实在是个战线极长,耗资巨大的工程,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还不一定能通过。就她所了解的,某国际制药公司,研发过一款治疗2型糖尿病的药物,在第三期试验因为事故被叫停的时候,已经耗费掉十几亿。 所以也有些铤而走险的办法,也有些非正常的试药手段,也有些非法渠道流通的药物。 把活人当成小白鼠做实验啊。 书书开始轻轻发抖,她还忽略掉了一件事,在她的认知里,阿加一直是露亚的恋人,可是如果阿加也是那场骗局的一环,那整件事里面,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Chapter 45接二连三 书书开始轻微地颤抖,她还忽略掉了一件事,在她的认知里,阿加一直是露亚的恋人,可是如果阿加也是那场骗局的一环,那整件事里面,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书书告诉露亚她一个小时以后到,她默默放下电话,心中惊疑不定。 韦麟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书书愣在一边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韦麟注视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在想露亚的事,还在想晚饭要吃什么?”书书决定暂时不告诉韦麟,她没有证据,也不想他被卷入这些是非中。 “她怎么了?” “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想她以后怎么办,我一会要回去一趟。”书书上前一步抱住韦麟,仰着头对他微笑。 “我要先回录音室,一会去接你吃饭。”韦麟捏着书书的下巴。 “嗯,我等你。”她剩下的话语没能来得及说完,韦麟已经低下头来封住她的嘴唇。 录音室似乎是有急事,再加上书书又没那么快出门,于是她就没让韦麟送,自己单独过去。韦麟走之后,她先是将茶几上的那一叠照片小心收起,重新装回信封里面,锁在柜子里,又上楼去换回自己的衣服。 临出门之前,书书使劲盯着餐桌上的杯子,那个杯子凭空之下往右移动了几厘米,书书满意地收回视线,她原本还以为这种奇妙的能力过了一晚就会消失,看来并没有,她用手揉揉额头,就是有点头晕,她心中有些小小的欣喜,谁都不知道她的秘密,韦麟……等时机成熟地时候再告诉他吧,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吓到他。 * 书书锁好门往地铁站走去。之前都是韦麟送她,现在她自己循着路标走过去。快要到傍晚了,软胭脂色的晚霞挂在天边,整座城市都被笼上了一层温柔的色泽,书书望着夕阳的余晖,却突然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她不动声色的回过头去,有人在跟踪她。她以前不怕,现在更加不怕,身怀异能的感觉很不错。 书书照常进了地铁,选了一个最远的进站口,一路慢慢走,透过地铁闸口上的反光,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看着像是chris? 书书皱了下眉,她已经可以断定怂恿她母亲这么干的人就是chris,她扫了那反光人影一眼,一切如常的进了地铁。 在地铁上她跟露亚发了几条信息,露亚过了最初的惊慌之后,现在也慢慢镇定不少。出站之后书书故意放慢脚步,胭脂色的霞光已经慢慢褪去,变成海水一样的墨色,天就快要黑了。 “出来。”书书停下来,对着身后喊。 她站着等了一会,从她身后的树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就是chris,他可以保持距离放轻脚步,不想还是被她发现了。 书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按照她跟这两兄妹打交道的情况来看,她现在并不太担心chris会对她不利,至少他们还要和韦麟维持表面的和平关系,所以只能背后暗做小人,时不时给她使个绊子。 书书一直不说话,chris站在路灯下的斜影里,摊开手对着书书笑:“sue,你别一副见仇人的样子。” 书书之前已经跟露亚确认过她暂时没事,所以现在也不着急走,虽然她不会有人身安全,但她也受够那两兄妹暗地里的手脚了,谁知道他们哪一天会不会坏事。 书书专注地盯着chris的方向,在路灯和将暗未暗的天色下,她脸色发亮,目光灼灼,看起来就像是在眼神热切的看着chris一样。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于是他上前一步,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将手中的事物递到书书面前。书书不理他,仍然站着不动,她微微咪了下眼睛,盯太久了有点累。 chris的身后正平地飞起一块石头,幸运这个时间点不是下班高峰期,他们又站在路边的树影下,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 高一点……再高一点……好了,石头飘荡在chris脑后,书书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 她并不是在看他,chris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疑惑地转过头去,随即眼前一晃,啪的一声一样事物飞过来击中他了,他脑门剧痛,不得不用手捂住额头。 “呵!”书书轻笑一声,这个效果她还挺喜欢的。 chris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他自认倒霉,转过来对着书书,脸上又挂了那种虚伪的温和笑容。继续把手上的盒子递给她:“sue,我这次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 “医生,你也是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为什么行事却这么见不得人呢?你的学位和临床经验是用钱买的吗?”书书此时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她搜索过这个人的资料,只看履历也挺能唬人的,chris的身后又飘起来一块石头。 “sue,你说话犀利的样子,比平时更可爱了。”chris恍若未闻,他现下语气温和,又与之前判若两人。 “韦麟是你的朋友吗?” “那当然了。” “私下对着朋友的未婚妻纠缠不清,医生你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跟你妹妹一个样。”书书出言讽刺。 “韦是我的病人,我很关心你们的。”chris丝毫不以为意。 “医生,离我远一点,也离我母亲远一点。”书书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要走了,她脸上出现奇异地微笑,轻轻冷哼一声:“我猜琳达对你很重要吧。” “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我诚心向你道歉。”chris将手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再次递到书书面前。 “医生,我猜你一定对我很感兴趣吧,对我的过去,对我的病史,还对我本人?”书书转移了一个话题,盯着chris似笑非笑的说,这个心理医生的眼睛一直藏在一双镜片后面,她看不清楚,但是明确的知道那并不是善意。 “正是如此。” “呵……”书书一声轻笑,她伸手接过chris的礼物,捏在手上晃了一晃:“医生,你知道你现在说什么吗?你在……”她故意停了下来,用一种轻微拖长的音调:“你在痴人说梦。” 她随手把礼物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转身离开。在昏黄的路灯之下,她迈着轻快地脚步离开,现在她几乎想回答一下“拥有超能力是什么体验”这种无聊问题了,就是太太太美妙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要日行千里、穿墙而过、或者点石成金这种,呃,不,还是要个高智能的编曲ai吧,这样韦麟也不用那么辛苦快要住到录音室去了。 chris的茶色眼镜在路灯之下似乎亮了一下,而后又暗沉下去,她是个很好的标本,连性格都是,一面隐忍,一面冷酷,这么完美的病例他不想错过,他这么想着,脑后则传来一阵钝痛。他再一次被石头击中了,chris应声倒下去。 * 其实书书并给有走远,在拐过一个街角之后,她就停下来了。 她面前站着安德利。 书书先是呆了一下,接着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开始打招呼:“师兄,这么巧,好久不见啊。”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师兄”,也不同于chris那种伪善的温和,这个人的外表非常阳光,金发,一笑露出满嘴白牙,却总是给她一种毒蛇盯着猎物吐信子的阴冷感觉。 安德利盯着她的眼睛,也笑了:“sue,正是好久不见。” “师兄最近在忙什么呢,会参加今年的人类学学术年会吗?”书书一边跟他寒暄,一边把手背在身后,发了一个自己现在的定位给韦麟。 “不参加,你最近在忙什么?” “最近的课题是城市底层族群的生活状态和迁移历程,师兄怎么会在这里啊?”书书一本正经的回答他,看起来这就是两个正在讨论学术问题的正常年轻人。 “过来拜访旧人,很有意思的课题。你住在这边?” 书书觉得寒暄的也差不多了,她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于是抬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不,我也只是来拜访旧人,师兄,我还有事,我们改日再叙哦。” “好啊。”安德利话是这么说的,却一点没有让开的意思,直直地挡在书书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现在他们站在四下通明的马路上,旁边行人如织,她并不担心会发生像勒加岛那样的事,但是也不想闹的太僵,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微笑说道:“师兄,找我还有事吗?” “没有事,很久不见,一起喝杯茶怎么样?”安德利还是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师兄的好意本来是不应该拒绝的,但是今天约了男朋友一起晚饭,师兄跟我们一起吃饭吧。”韦麟正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书书略抱歉的笑笑,表示她要接电话。 “出什么事了,我正在过来的路上。”接通瞬间是韦麟有些焦急地声音,书书甚至还听到了他那边因为踩油门以至于车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加大了。 “没事,我在这里等你哦。”书书又大声报了一遍地名和主要地标:“你下车就能看见我了。” “那就改天吧。”安德利脸上也看不出不悦,往一边退了一步,让书书过去。 “师兄,那我们改天再聊哦。”书书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一场虚伪的学术论谈终于要结束了。 她跟韦麟约的地方就在对面,书书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安德利?sue?” 书书装作没听见,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看来那块石头的力道还不够大,只晕了这么一会就醒过来了。 chris从身后急冲冲地跑上来,挡在两人中间。他手上仍然拿着一个礼盒,书书撇了一眼,这是又从垃圾里捡回来了?她接着想到,这两个人是认识的? “好久不见,安。”他们两个人就像久别重逢那样,亲|热地拥抱打招呼。 “你们认识的吗?”chris故作惊讶,用手一指旁边的书书。 “认识,我的师妹。”安德利对着他点头。 “这么巧,这是我朋友。”chris作势想要用手拉着书书,看样子还想要给他们两个人来个介绍。 书书立即退后两步,走到路灯下去看时间:“我还有事,两位慢聊。” 书书一边过马路,一边听后面两个人闲聊,他们似乎认识很久,关系还不错?她在对面马路前的咖啡店前等着,过了一会,却看见chris也跟着跑过来。 “sue,这个礼物给你,请接受我的歉意。”他眼中似乎有歉意,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看上去就像是真心想要道歉一样。 书书随手接过那个礼盒:“礼物收了,你可以离开了吗?” “sue,请收下这个。” 书书接过他递过来的那张名片,心中却觉得可笑极了,她曾经跟韦麟说过,一个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的精神内核不变,她就会觉得这个人都没有变化。她可不会忘记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抢了她的耳坠,在她的手机上偷放窃听器的。 chris准备要走了,离开之前却又转过身来,对着书书意味深长地说道:“安德利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我认识他已久。” 书书不理他,也不答话。 * 等到chris离开之后,书书想着韦麟马上就要来了,就直接在外面等,她在路灯之下看了一下名片,chris博士,上面有地址和电话,她轻哼一声,随手把名片扔进可回收垃圾桶。 韦麟的车恰好在这个时候停在她面前。 书书迎上去:“不是说去录音室吗,今天怎么那么快?” Chapter 46同居 书书和韦麟吃完饭回去的时候,露亚正坐在地上翻看一本摄影画册,书书把给她带的晚饭递过去时候,露亚抬头,眼睛里面带着些期待:“我很喜欢这个。” 她指的是那本书书在中心书店买的那本罗杰·巴伦的摄影画册,露亚轻轻地说:“我在那里面,看见了自己。” “sue,我想回去,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露亚吃饭的时候突然这么说道。 本来在和韦麟闲聊的书书一愣,“你想回勒加岛去吗?” “不,我想回去跟我的同伴一起。” 书书马上明白了,露亚想回边缘区去,之前她就是和韦麟一起去那里找到她的,她看了一下韦麟:“那我们一会送你回去。” “这本书能送给我吗?”露亚指着那本摄影册。 “嗯。” 露亚在卧室收拾行李的时候,书书跟着过去:“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东西很少的,我自己就可以。”其实露亚几乎没有行李。 书书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露亚坐在床边,因为谁都没有开口,一时间陷入了短暂地令人不安的沉默中。 “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安德利,他是来找你的吗?”书书先开口,说道最后一句时又是陈述又是在疑问。 “不是,他没有看见我。” “海滩祭神会的时候,等烟花放完了,我转头你和阿加就不见了,当时我以为你们趁着人多走了。”书书看着露亚,低声说道。 露亚半侧着坐在床边,她低着头,看起来脸色平静,但是书书能感觉到她那故作镇定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的恐惧。 于是书书起身,坐到她身边去,“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你们了,我生病坐船离开的时候,总感觉在船上听到你的声音了。” 露亚没有说话,书书等了一会,她低声开口:“海滩上有人从后面把我打晕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安德利的船上了,阿加也不见了。” “我后来才知道阿加跟他们是一伙的……”露亚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吃了很多药,每天都被带过去检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被放出来了。” 露亚说的有些轻描淡写,书书却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她还在国内的时候见过这部分群体,有专属的中介,有些新型药物的副作用也许要等到很多年才能发现,但大部分人都属于自愿。 书书回想起在超市见到露亚时,她过敏严重到没办法看的脸,那露亚这种非自愿的,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我家里把我卖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他女儿都比我大好多岁,后来你给我阿加的信,我高兴坏了,偷偷跑出来去见他。”露亚的声音再度低下去:“后面我见过他一次,他带了几个新的女孩过来,他当时就像不认识我一样,再后来我就没见过他了。” 如果她当时没去送信,就不会有后面的的事了。她怀疑了很久的事此刻终于被证实了,她心中一直悬挂的石头终于落下去了,却是沉甸甸的堵在她心上,书书难受地说不出话来:“露亚……” “sue,你不要自责。我已经明白你跟这些事无关。”却是露亚开口安慰她。 “你有什么打算吗?”书书问到,露亚在这里算是非法入境。 “sue,你可以教我摄影吗?我很喜欢那本画册。”露亚低声说道,声音里又带了些期待。 “嗯,好啊。”这个不算什么问题,书书也在这时确定了她新课题的研究方向,只不过还需要跟韦麟商量一下。 * 他们先送露亚回去,书书看着露亚抱着那本画册,拎着她少的可怜的行李去了那座由废弃工厂,韦麟在一边说道:“不用担心她了,她在这里更自在,我也有朋友在这里。” 上车的时候韦麟挑着眉毛问她:“回哪边去?” 书书对上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其实她自己那边也没地方睡,露亚睡了几天她的床,她还要从头收拾一遍,所以回去也只能睡地板,这与人无关,是她自己的毛病,但是她却能很坦然地睡在韦麟的床上。 “我要先回去收一下。”韦麟那边既没有她的拖鞋,也没有她的睡衣。 她对上韦麟眼睛里如有若无得笑意,就有些不好意思,“你不要想歪了啊。” “书书小姐,我可什么都没想哦。” 书书的行李也不多,她带了一天的换洗衣服,想了一下,又从卧室里抱了个带锁的小箱子出来。 “那是什么?”韦麟好奇的问道。 “是我灵魂的碎片。”书书冲他歪头笑了笑,“等一下再告诉你。” “所以等一下我们要交换灵魂了吗,好期待啊。”韦麟一手接过书书的箱子放到一边,另一只手却掌着她的腰,用力把她带到自己面前,他低头寻找她花瓣一样娇艳的嘴唇,找到之后就咬着不放,他很轻松地就撬开她的唇。这个吻谈不上温柔,带着些情|欲的味道,韦麟很用力,他在她的唇间噬咬,强迫她配合他的节奏,书书被他亲的心痒如麻,嘴唇有些发麻却又不舍得推开他,最后还是韦麟自己停下来,他的吻太过热烈,书书因为缺氧有些头晕。等到韦麟在她颈边蹭来蹭去地说出上面那句话时,书书不禁脸上一红,他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韦麟把书书的箱子放到后备箱的时候,“我们的同居生活要开始了。”他说的无比坦荡,眼睛闪闪发亮,在暗夜里如同流星。623 “我可是不会做饭的。”书书本来还想说只是住一晚,毕竟她只带了一天的衣服,可是看见他夜色之中有些期待的神情,话到嘴边又改口了。 “之前跟你说边缘区那个课题,我修改了大纲,想重新捡起来了。”书书在车上对着韦麟说。 “跟露亚有关系吗?” “有一点。”书书笑了一笑:“想要认真去做完一件事。”她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完成什么事,不是用来消耗时间,也不是用来填补内心空洞,是想承担自己的过错,也想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更高一点的愿望,还想变成更好的人,可以站在他旁边也毫不逊色。 韦麟在开车的时候,突然伸出右手把她拉过去,他偏头过去极快速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爱你,书书,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他转了方向盘,车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尖啸,书书被吓一大跳,却看见韦麟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她心里也跟着快乐起来,却又忍住笑,微微板着脸说道: “好危险,以后开车不许亲我了。” Chapter 47并不慈祥的老太太(已更新) 他们回去之后,书书扔过一把钥匙给韦麟:“给你,我的灵魂碎片。” 韦麟扬手接住,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笑说:“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 “既然收了我的灵魂,去帮我煮个宵夜吧。”书书冲着韦麟耍赖式的笑笑,她脱了自己的外套挂在一边就要准备去洗澡。 书书说完这句话,又有些不放心似的转过头来,睁大眼睛望着他:“你现在有觉得货不对板吗?” 韦麟哑然失笑,比起之前那个一直温柔淡漠,永远和他保持距离,开口三句话之内就要说谢谢的梁书书,他更喜欢眼前这个气韵生动的书书,偶尔会对他撒娇,也会毫不客气地指使他去做事,说起来,除了像现在这样,让他去煮宵夜,她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要求过他什么事。 这也没办法,谁让两个人之中,厨艺稍好一点的人居然是他。 “是有一点……”韦麟拖长了声音。 “现在想退货还来得及。”书书看了一眼韦麟,冲着他微笑。 “不,我很喜欢。”韦麟一把搂过书书,亲亲她的额头。 书书抱住韦麟,仰起头来等待他的亲吻,她相信他,她爱他,因此毫无犹豫地把那把钥匙给了他,那里面是她过去二十一年的所有人生。 她去洗澡的时候,韦麟翻了翻冰箱,除了速冻食品和牛奶就是啤酒——还不知道过期没有。他看了一眼生产日期,把牛奶和速冻汤圆一起丢下去,这样等着水煮开了宵夜就算做好了,他一面往奶锅里倒牛奶,一面好奇她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他这种囫囵吞枣的粗糙厨艺,已经属于人类垫底的水平了吧。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韦麟端着碗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门是锁着的,水声撩人心炫。 他用那把钥匙打开她一直抱着的箱子,出乎他意料地,里面除了一堆照片,什么都没有,他用手翻了一下,大约是几百张或者更多。 韦麟开始一张张的翻着那些照片。 “20xx年04月09日,一个人去了北海,不怎么好看。” “20xx年06月23日,去看了据说是世界上最高的摩天轮,在下面站了很久,摩天轮不想一个人坐。” “20xx年02月18日,从地铁出来遇见大暴雨,站在树底下躲雨,被淋成了落汤鸡,有点担心被雷劈到。” …… 都是些看似随意的日常和风景照,并没有她自己的照片,每一张的背后都写了附注。 韦麟捏着那枚钥匙忍不住笑了笑,她说这些是她灵魂的碎片和她的全部生活,现在毫无保留地交给他了,这是她的回应,他郑重其事地收好那枚钥匙。 书书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韦麟找了把吹风机来给她吹头发,书书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那碗快要凉掉的牛奶汤圆。 “其实你吃的也不少啊。”她的头发厚厚一把,韦麟从来没干过替女孩吹头发这种事,有些手忙脚乱的。 “就是因为吃的少才容易饿啊,要是我一个人的话,饿了就不吃了,可是现在有你啊。”书书回答的理直气壮。 可是现在有你了,这句话在韦麟听来,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情话,他扳过书书的脸,凑过去吻她,书书嘴里还有半个没咽下去的汤圆,冷不防被他这么一下,汤圆直接掉下去了——她被哽住了。 书书轻轻用手捶了一下韦麟,开始咳嗽,韦麟忙着去给她倒水,书书一边喝水,一边小声埋怨他:“都怪你。”她说话的时候,神情温柔地嗔了他一眼,说是埋怨,眼睛和话语里都是蜜糖一样的情意。 以前她是隐忍疏离地,整个人都似一泓月光下波澜不惊的古水,现在她是鲜活娇俏的,气韵生动波光粼粼,只看一眼,他就会沉醉。 韦麟用手拨过书书的湿发,继续给她吹头发,她有一头自来卷长发,头发又多又长,现在发梢还在滴水。书书则开始专心吃她的汤圆。 韦麟的手机在这时候响起,他扫了一眼不打算接,书书瞟了一眼过去,正要送到嘴里的汤匙停下来,落在碗里搅了一下剩下的汤圆,她想去放点糖。 “说不定是要紧的事呢。”书书起身去厨房。 是琳达的电话。 她在厨房里听到韦麟略有些不耐烦的嗯了一声,书书停了一下,等他讲完电话再出去。她端着加了两勺红糖的汤圆出去,韦麟把手机随便往沙发上一扔,脸色有些阴郁。 见她出来,韦麟开口:“琳达的奶奶因为骨折送医院了。” 书书愣了一下,她依稀记得他的父母过世之后,他在琳达的家呆过一段时间,因为琳达的奶奶收留了他? 书书把碗放在一边,对着他善解人意地笑笑:“严重吗?要去看看吗?” 少见的,韦麟轻轻叹了口气,他搂过书书,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我们一起去。” “我也一起去吗?”书书重复了一遍,她并不怎么想去,也直觉对方不会喜欢看见她的。 “让她们见见我的未婚妻也好。” 书书望着桌上那碗已经彻底凉掉的汤圆,纯白的牛奶里加了红糖之后,呈现出一种暧昧的昏黄色泽,书书用勺子搅了两下,却已经不想吃了。 * 他们才刚回到家,现在又要出门。在去医院的路上,书书有些沉默地望着窗外,韦麟似是无意间提起:“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以后都不见了。” 书书转过头去,“并不是不喜欢,只是在想,我应该要早点认识你。”平心而论,琳达、chris、还有那个从未见过的奶奶,她统统都不喜欢,但她不能回避地这些,因为这是韦麟的过去,还是他不怎么愉快地过去。 “现在也不晚。”韦麟笑笑,“现在正好。” 书书松了安全带,用手撑着车窗玻璃,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嗯,刚刚好。”她身上有暗香袭来,韦麟心荡神怡,想伸手搂住回应她时,她已经缩回去了。 “不要乱亲,很危险的。”书书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对着韦麟说。 韦麟无奈地对她笑笑,他现在经常对她没办法。书书望着他俊朗迫人的侧脸,心里却浮起淡淡的伤感,如果可以早一点出现在你的过去,至少可以帮你分担一下痛苦。 可是过去的事,谁又说的准呢。如果在你最需要人的时候没有在你身边,那么会丧失掉被你爱的资格吧? 所以她还是应该庆幸她出现的不早不晚。 *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医生刚从病房里出来,琳达和两个书书不认识的女孩面带焦虑地等在外面,见到医生出来了,就急忙围上去。 书书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医生只说是虽然摔倒了,但是万幸没有骨折,并给有大碍,家属不放心的话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听起来她奶奶还挺健康的,可是书书听到琳达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她哭哭啼啼,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韦麟迎上去问怎么了,医生解释完毕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于是书书就看见琳达在瞬间变得哀怨起来,涂着当季流行唇色的嘴角也不自觉向下撇,就好像那里藏着莫大的委屈一般,琳达眼中似是含泪,“韦,奶奶她……我真的好担心。” 书书看了琳达一眼,走到韦麟身边伸手挽住他,“我们进去看看病人好了。” 病床上躺着的老人看起来和一般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半白头发,双手交叠在胸前,闭着眼躺着,老花眼镜放在一边,乍一看上去,有几分安详和宁静之感。 但是书书疑心这大概只是幻觉,病房里的白色墙壁和消毒水味道造成的幻觉,有琳达和chris这样的后辈,她直觉地不相信这个前辈。 见到他们进来,这个病床上的老太太睁开了眼睛。她像是看到韦麟,有些欣慰地笑了,接着又看见书书,脸上笑容不变,眼睛却开始病的冰冷。 “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韦麟见状,开口问道。 “阿麟,是你啊,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奶奶多久没见过你了。”病床上的老太太拿过一边的老花眼镜,仔细看了一会说道。 “怎么会摔倒呢。”韦麟不动声色地搂住书书。 “人年纪大了,下楼梯看不清,过来这边坐,让奶奶好好看看你。”她招呼韦麟过来坐到她床边去,“琳达那孩子整天念叨着你呢,还跟以前一样。” 韦麟搂着书书上前,带着书书一起坐下:“这是我的未婚妻,您还从来没见过吧。” 书书敏锐地扑捉到老太太脸上神情一僵,她觉得有些好笑,脸上是却笑容不变:“听说您病了,韦很担心呢。” 老太太亲热地拉过书书的手:“这孩子真好看,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我是在哪里见过?” 书书假装听不懂,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露出天真灿烂的笑脸:“谢谢,奶奶您气色真好。”看起来就不像有病的。 韦麟明显不想在这多呆,但这姑且也是他的长辈,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太不像话了,书书搂着他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说话,内心也觉得甚是无聊,等到差不多了,韦麟站起来:“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知道你们年轻人忙,这就要走啦?”老太太似乎很是失望,又拉着书书的手,“阿麟先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跟这孩子说。” Chapter 48病房 韦麟闻言,拉着书书的手却并不出去,他眼中浮起一抹讥诮的冷意,玩笑般的说道:“您第一次见书书就这么喜欢她,我可是会嫉妒的,有什么事要背着我说的。” 老太太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就像通常那种疼爱孙子的老人一般,也拉着书书的手:“你这孩子,这是不放心我了。” 书书在一边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有趣的很。这个时候她才露出甜美微笑,从老太太那里抽回手,起身把韦麟往门外推去:“韦,你先出去好了”,她停了一下,又小声说了一句:“不要担心我啦。” 韦麟离开的时候把门阖上,电子锁发出轻微地确认声,房间里只剩下书书和琳达的奶奶两个人。 书书转过身来的时候,在床头停了一会,眼睛扫过上面挂着的病历卡,不清楚什么症状,不过可以肯定并不是骨折或者癌症。 老太太招呼她到床前坐下,书书上前一步,半侧身坐在床沿,微笑着说道:“谢谢。”书书扶着自己的胳膊,看在前面的白色的落地窗帘,似乎还能听到窗外的树叶在夜风之中沙沙作响,她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快要十一点了。 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天啊,下午她才从沙发上起来,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却觉得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书书盯着窗帘,也不肯说话,老太太说有事要跟她说,她就等着看到底是什么事。 房间里只剩下墙上钟表的滴答声,窗外若有若无得风声,还有树影的摇曳声,就这么过了一会,病床上的人先开口了:“你长的很像一个人。” “嗯。”书书浅笑,眼中有些凛然,不见笑意,她平静地应了一声,并不问到底像谁。 对方似乎是等了一会,见她没有继续问,脸上颇有些失望,就只好自己继续下去:“阿麟没有跟你说过,你长的有些像他母亲。” 果然是了,她的心脏像是突然被砸进去了一根钉子,在瞬间抽搐了一下,书书神色如常,继续保持端庄礼貌的笑意:“是吗?” 老太太仔细端详了一下她,又缓缓摇了摇头:“笑起来的时候不怎么像,你笑起来太乖了。” 书书站起身,歪着头脸上带着些孩子气的天真神气:“韦的母亲一定很美吧,这也没什么,美人都是很相似的。”她眼中笑意不变,脸上的笑容一层层加深:“韦经常夸我漂亮呢。” 看起来就像个无脑芭比,书书很满意她此刻所扮演的角色。 “年轻人有自信总是好事。”老太太和颜悦色地说道,又问了她一些无关紧要的私人问题,比如多大了,什么工作,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书书老实回答,这些信息就算她不说,也可以轻易在网上找到,除了父母那一项,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书书很坦然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并不知道国外也喜欢查户口呢。” “原来还在读书啊”,老太太话锋一转,丝毫不觉得尴尬,“以前也见过一个你这种漂亮的女孩子,嫁给了不属于她的阶级,生活得很辛苦呢,最后自杀了。” 书书看了一眼对方富态的脸,看起来生活无忧,因为生活太无聊了,所以才这么喜欢干涉别人的生活呢,她笑了一笑,眼中仍然是如常的平静:“谢谢,您知道的故事可真多。” 她绕着病床准备离开,又在床头停下来:“您好好养病吧,操心太多对养病不利呢。” 老太太的脸色霎时间就白了一白,书书已经准备去拧门把了,这时候那本应该在病床上好生修养的病人,突然间自己拔了手上吊水的针管,猛烈地拍打着呼叫器。 门开了,呼叫器也响了,病人开始剧烈咳嗽,书书站在入口处冷眼旁观。 琳达第一个冲进来,随即是她那两个同伴,而后韦麟朝书书跑过来,最后护士也跑进来了。 “怎么了?”韦麟扶着书书,上下打量她一番,确定她没事这才放心。 “我也不知道,我正准备离开。”书书凑过去在韦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韦麟似笑非笑地朝病床边看了一眼。 琳达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推了书书一把:“你跟我奶奶说了什么,把她气成这样。” 韦麟抢先一步拦在书书面前,冷冰冰地说道:“琳达!” 书书在后面挽着韦麟的胳膊,歪头对着琳达轻轻笑了笑:“我说让她好好养病,和我上次来看琳达小姐时说的一样。” 书书扭头去看了一下病床,那里似乎很忙的样子,护士忙着量血压上呼吸器等等等等,可是进来之前她才听医生说了,病人很健康。 琳达的脸在瞬间开始有些扭曲,她上前一步,想把书书从韦麟身边拖出来,韦麟把她拽开:“你闹够了没有,别在这里犯病。” 书书在一边愉快地观赏了一下琳达的脸由白转绿,由绿转青,最后她微笑着开口:“去看下你奶奶吧,她看起来不太好哦。” 等琳达离开之后,书书从床头抽出那张病历卡,再次看了一眼,上面的病历解释她看的清清楚楚,韦麟顺手从她那里接过来看了一眼,而后又面不改色的把病历卡放回去。 护士的忙了一通之后,琳达的奶奶似乎终于是好转了,她用手抚着心口,脸色看起来就比刚才憔悴了几分,看着就像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琳达俯在床边低声哭道:“奶奶,你刚才吓死我了,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极有深意地先看了一眼书书,而后叹了一声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有性格了。阿麟啊,奶奶祝你幸福。” 书书看着床边的琳达和她奶奶,不由想到这样一句话来:“真是遗传啊。”她对这种家庭苦情戏码完全没兴趣,但是老太太似乎病情又加重了,韦麟不能一走了之,所以她也没办法离开。 她转头望向韦麟,他牵着她的手不放,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对她温柔地笑了一笑,书书把自己的手指绕进去,和他十指交握,极力想忘了刚才的事,阿麟没说过你和他母亲长的很像吗? Chapter 49暗影 书书在病房站了一会,轻轻松开握着韦麟的手,这间病房里有格外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她不愿意多呆。 她低声跟韦麟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书书出来之后靠在走廊上,病房里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老太太说些年轻人有性格很正常之类冠冕堂皇的话,琳达在一边小声埋怨,说奶奶无缘无故怎么会被气到……过了一会,她又听见韦麟的声音,凛凛之间又带了些讥诮,“您既然生病了,就别操心太多了。” 书书靠在走廊上轻声笑了一下,就算她真的长的像他已经去世的母亲,他是因此才被她吸引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爱上的,是活生生的梁书书。她准备回病房去,走廊另外一端噼里啪啦的声音,书书转过头去奇怪地看了一眼,前面有个突然摔倒在地的护士,她推的药品车没人拉着,就一路从走廊里滑下来了。 书书盯着那辆直接朝她撞过来的推车,停——她在心里默念,推车上还有药品哗啦的声音,快到书书面前时,堪堪速度减缓下来,病房的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琳达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朝向书书,浑然不觉后面还有一辆横冲直撞地药品车。 琳达没好气地白了书书一眼:“不出三个月,韦就会和你分手,我见过很多你这种类型的。” 书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却突然伸手把琳达往一边拉了一把,药品车不偏不倚地从她身边滑过,最后缓缓停在书书面前,那之前摔倒的护士一溜烟地跑过来,向书书道歉。 书书微笑示意自己没事,她打算离开这里,经过琳达身边时,她微抬着头:“那这一次可能会让你失望了。” 韦麟在这个时候推门出来,还在一旁说话的两个女人都立刻转过头望着他,书书上前一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她扬起脸来温柔地开口说道:“里面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韦麟也很熟练地搂住书书的腰,“我们回去吧。” 出于最后的礼貌,书书去向老太太告别,病房的床前围满了人,书书穿过人群,在众人面前弯下腰去,脸上带着温柔内敛的微笑,无比真诚地对着面前的人:“您好好养病,我们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韦麟单手撑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书书的头发:“都说了些什么?” 书书原本靠在玻璃上昏昏欲睡,她从头上把韦麟的手拉下来,呆了一会才慢慢说到:“也没说什么,问了日常情况,小心开车。” 她真的是太困了,连带着整个人的反应都变慢了,用意念控制事物这件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妙吧,实在是太消耗能量了。 韦麟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她这幅消极说话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他偏头去看了她一眼,她半闭着眼睛靠在玻璃上,脸上有了些倦色。 又过了一会,他低沉的嗓音慢慢响起:“我认识琳达的时候,她才15岁,是个性格有些刻薄但还算善良的女孩,她那时候喜欢我,有一次我跟她开了个玩笑,她半夜留了字条离家出走,她父母在暴雨夜出门找她,结果出了车祸。” 书书从玻璃上移回来,用手撑着下巴,这是她第一次听他提及和那对兄妹的关系,她转头去望着他说话,他们在穿梭在这个城市的树影下,光影闪烁的间隙只能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条和满脸的沉默。 “后来呢?”韦麟一直不说话,书书就开口问道,其实她并不好奇那个故事的最后走向,但是他的沉默让她有点不安。 “她父母去世之后,她大受刺激,进了一段时间疗养院。我母亲死了之后,我在他们家呆过一段时间。”准确地说,是呆了一个月,更准确地说,当时是琳达的哥哥chris一直在恳求他,说琳达的症状如何的严重,让他去看看琳达。 他原本就因为她父母车祸的事心中内疚,又把琳达受刺激这件事当成是他的责任,其实那个时候他自己也才15岁,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了,之后也不在了,他跟他继父关系很一般,经常夜不归宿浪迹街头。 不过只呆了一个月,他就受不了从琳达家中出来,并且再也不想进去那间屋子了,他受不了那间房子里神神叨叨的每一个人。 “你母亲……”书书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是个艺术家,她自杀了。” 书书的心猛的顿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望向他坚定地说道:“我会让你幸福的。” 韦麟再度伸手摸摸她的头,书书看不见他的正脸,却看见他侧脸上嘴角翘起一丝弧度,“遇见你之后,我一直觉得很幸福。” “我也是。”书书轻声说道。这一秒她做了个决定,不想再理那些旁的人了,什么琳达什么chris什么诅咒她去死的恶毒老太太,只要不要来打扰她的幸福,就随他们去吧,她只想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到家了,已经过了午夜。书书下车的时候都快要站不稳了,三分之一是因为犯困,三分之一是使用了超能力的后遗症,还有三分之一是前一天晚上被韦麟折腾的。 她上台阶时,脚下一软几乎崴脚,韦麟一把搂住她,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怎么就累成这样。” 书书轻轻“哼”了一声,没打算理他,她被韦麟办拖半抱的抱进门了。进屋之后书书直接往沙发上一趟,韦麟凑到跟前去,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脸,书书此时困意重重,拉着韦麟的手不放:“太困了,让我先睡一会。” 她睡觉的时候有些迷糊,声音更加地软糯,半眯着眼睛又比平时多了几分娇俏,她精致的像珠玉一样的脸被掩在卷曲的秀发里,整个人如同一只伸着爪子撒娇的猫咪,韦麟捏了一下她的脸,她就迷迷糊糊地哼出声来。 他眼中笑意愈浓,俯下身去亲吻她,她唇中甜蜜芬芳犹如花蜜,他在此流连忘返,韦麟的手也没闲着,搂着她的腰一直往上,最后停在某处捏来捏去,书书躺在沙发里往旁边挪动了一下,韦麟察觉她的动作又开始笑。 韦麟放开她的嘴唇,用另外一只手去解她的衬衣扣子,他埋在她颈间吮吸亲吻,书书半睡半醒之间搂住韦麟的脖子,他口中略一用力,书书轻哼一声,她被韦麟撩拨地全身发软,偏偏此刻又困,她歪头睡在一边,用手推了推韦麟,“让我先睡一会,太困了。” 韦麟瞬间呆滞了一下,昨天晚上也是这个剧情。不过这次他没打算轻易就放开她,他低下头去继续吻她,右手顺着她的腰线一直下滑,在她大腿内侧摸来摸去,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全身皮肤莹白润滑,有如白瓷,在十五个月以前,他抱着在大雨中无声哭泣的她,那个女孩全身散发清凉温柔的气息,像一块白白的凉糕,让他忍不住就想咬一口,现在他的女孩就躺在他怀中。 他亲吻了一阵,书书起初还能有些模糊的回应,轻哼或者搂紧他,最后就反应了,居然是睡着了。书书歪头睡向在一边,呼吸绵密平缓,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意,韦麟哑然失笑,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韦麟把她从沙发抱去楼上卧室,“爱你,晚安好梦。”他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而后披了浴袍去洗澡。 书书在凌晨四点醒过来,她睡够了一觉神清气爽,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韦麟的手环在她腰上,她转过身去盯着对面那人的熟睡的脸,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喜欢的人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啊,她想着自己还没刷牙就放弃了要亲他一口的念头。 她轻轻挪开韦麟的手走下床去,她已经醒了,又怕吵到韦麟,因此抱着自己的电脑准备下楼去工作,房间里只留着一盏地灯,所以书书一眼就看见在角落里闪烁的手机,她轻声走过去拾起来一看,有12个未接来电,来自琳达。有四条未读短信,还是来自琳达。 书书轻轻皱了下眉。 昨天晚上还在医院帮琳达避过那辆推车,果然她的想法是天真的,以为放着这些人不管就行了。真是,太天真了。 韦麟的手机在这时候又不合时宜得响了起来,书书怕吵醒韦麟,拿着他的手机准备出去,在她小心翼翼地带上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正在熟睡。书书走路一向轻缓,过去多年的独自生活让她养成了这种处处小心的习惯。 门被阖上的那一瞬间,一直侧身睡觉的韦麟突然翻身躺着,缓缓睁开眼睛,他抬手用胳膊挡在额头上,黑暗之中只能辨认出他俊朗分明的轮廓和神祇一般的五官,却看不清这个人的表情。 Chapter 50只更新了半章 韦麟的手机仍然在响,书书用两只手指捏着手机,最后直接挂断琳达的电话。意料之中的,琳达的电话不依不饶地又打过来了。 书书哼了一声,接通电话却不说话。 另外一端传来琳达小声抽泣的声音,夹杂在她的哭声里含糊地说些什么。 书书从耳边移开一段距离,她实在是不想听到琳达的声音,三更半夜一个喜欢你男朋友的女人持续不停地打电话给他,书书自觉自己还没有大方到这种程度。 她盘腿坐在地上,保持通话状态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去管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又开了自己的电脑,查看上面的工作计划,她今天要去边缘区找露亚。 书书翻了一会自己的工作表,突然又忍不住去搜索韦麟的名字,自从恋爱之后她就变成这样了,她不关心自己的消息,却喜欢在网络上搜索韦麟。 内容都大同小异,除掉无聊的花边小道之外,因为他们最近发了新的单曲,书书看了一下最新的歌曲评价,一些声音批评他们越来越商业化,一部分人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出道的时候还未成年,少年心气不能唱一辈子,到了时间就需要考虑转型,还有一些是死忠的粉丝,表示唱什么都喜欢,最后还剩下一下部分人,表示他们长的那么帅,谁管他们唱什么啊,只看脸就可以高|潮。 她喜欢看别人夸韦麟,夸他帅夸他有才夸他什么的都好。每天对着他还不够,还要去网络上看人家夸自己的男朋友,大概她也已经无可救药了吧。 有几条评价他们音乐的长评,字数颇多看起来颇用心,书书就把那些也看了一遍,认真程度快赶上她研读自己专业的学术论文了,就音乐而言,她是个十足的外行,不认识五线谱,不知道声乐的几种唱法,常见的吉他和弦也不清楚。可是那歌声里的感情和歌词能引起她的共鸣,那舞台上的光芒能指引人前进,于是她就喜欢上了。 书书不慌不忙的看完了评论,又把自己今天的计划整理了一遍,最后这才拿起手机,对方居然还没有挂断,她轻笑一声,捏着手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琳达!” “是你?怎么是你?你们同居了?”琳达惊叫,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和不敢相信。 “就是我啊。” “韦呢,让韦接电话。”琳达大声叫起来。 “他在睡觉”,书书微微叹口气,又停了下来,用一种略略轻佻的声音含笑说道:“你知不知道打扰人家亲|热是要折寿的,别再打电话来了,很烦的。” “你……你……你不要脸。”琳达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 “嗯。”书书毫不客气地挂断电话。 琳达的电话居然如影随形地拨打过来,书书本来想直接关机,又怕会万一耽误韦麟的正事,想了想她把琳达拉了黑名单。 这一切做完之后,她觉得自己灵台清明神清气爽,看了看时间还早,就起身去厨房做早餐,也总不能一直让那个家伙煮饭给她吃吧。 * 书书在厨房战|斗了一小时的成果是煮了一锅红枣紫米粥,她觉得不够甜,就加了两勺糖,又想起韦麟不爱吃甜的,于是急忙用勺子把那一调羹红糖盛出来。 “我不嫌弃的。”韦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 “谁说是给你的做的。”书书言不由衷,她侧了侧头,因为韦麟喜欢这个角度亲她,正好看见韦麟的手机也被她放在厨房里了。 书书坦然地把手机递给他:“我刚才替你接了个电话,是琳达的。” Chapter 51意外 书书闻言,作势要打人,却也只是轻轻捶了他一下:“先出去啦,今天跟露亚约好了,我有正事的。” “什么正事?” “保密。”书书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腰际,还在往下滴水,弄的身上的浴袍也湿了一块,韦麟满脸戏虐地望着她,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书书一愣之下仓促转身,这个人什么都没穿。 毫无意外地,她听到韦麟在身后哈哈大笑。 韦麟从地板上捡了件衣服胡乱套上,一把扳过书书的肩膀:“还真是害羞。”他把书书拉到一边坐下,找出吹风机替她吹头发。 书书顺从地靠在他身上,由着他拨弄自己的头发,吹风机喷出来的热风弄的她脖子上有些发痒,她无意识地用手指绕着一缕垂下来的湿发,绕来绕去而后缓缓开口:“今天要给琳达带她要的书,还要过去做田野调查。”书书说完用手撑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想帮露亚,又有一点私心,那是个很不错的课题,韦,我是个很讨厌的人吧。” 她慢慢说着,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韦麟停止手上动作,走到她跟前,端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阵:“并不讨厌,非常可爱。” 书书低头无声笑了一下,再度抬起头来,眼睛中蕴含着的缱绻笑意还来不及散去,她歪头看着韦麟:“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说,‘就算我很讨厌,你也爱我始终如一’这样子的甜言蜜语吗?” “哦。”韦麟用手抬着她的下巴,而后俯身下去,在他即将碰到她的嘴唇之前,她听见他的低语:“永远在一起吧。” 书书闭上双眼,用动作回应了他的这句誓言。 韦麟送书书过去,在她下车之前叫住她,“有事记得给我电话。”过了这么久,他已经很熟悉她的性格了,可以自己承受的事情她绝不开口,没办法自己承受的事她也不一定会说,韦麟不放心于是在她下车之前这么说道。 “好的,我保证。”书书微笑想让他放心。 因为露亚不再敌视她的原因,这一次书书很容易就见到露亚了。书书把带过来的画册和一台旁轴相机交给她,她兴奋异常地接过了。 她们走在狭窄又逼仄的小巷里,大约是天气晴朗干爽的原因,比起书书上一次来,她觉得路上到处乱窜的老鼠大约是少了一点,她有些问题想问琳达,但是此时露亚已经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书书,书书也不在意。 最后她们在一座废弃工厂前停下来,在露亚找钥匙开门时,书书看着外面墙上那一排巴斯奎特风格的涂鸦,又忍不住笑了,上次她和韦麟也一起来过这里,果然陷入热恋中的人就是能随时随地想到对方。 露亚的同伴对她态度冷淡,她进去的时候一群人冷漠地看着她,其中几个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这是我的朋友。”露亚把她介绍给大家。 “啧啧。” “她很漂亮。” “她看起来跟你完全不一样。” “她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书书站在入口处面色平静地听着她们的指责,为了方便干活,她将自己垂到腰际的长发绑成辫子盘成发髻,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还有个没法说的原因,大概是有什么突发状况,长头发不方便逃离现场。她也放弃了自己一贯的穿衣风格,穿着衬衣和牛仔裤。即便如此,但在这一群染着马卡龙发色,服饰怪异,聚在一起抽烟抽的烟雾缭绕的人堆里,她还是格格不入。 书书开口向众人打招呼,随即被人打断,一个刻薄的声音响起:“你的朋友真是贵客啊。” “对她客气一点。”露亚毫不客气地用脚踢了最近的那个人一下。 书书有些意外又觉得不意外,露亚完完全全地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岛上那个小心翼翼话语之间无限惶恐的女孩了,她下意识地想回避掉露亚究竟遭遇过什么这种问题,因为这有一半是她的责任,但最后她又不得不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她在一瞬间有些轻微的走神,直到一阵哄笑让她回过神来,大约又是什么人说了什么新的笑点,她知道她们在笑话她,但是书书不在乎。 “喂。”有人喊她。 书书回头,一个头发剪成海星状的眉骨上穿孔的人走到她跟前,这个人脸上妆容夸张以至于她不能第一时间判断它的性别,“海星”递了根烟到她面前。 “不,谢谢。”书书拒绝了这个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示好的动作。 于是她立刻引起了极大的不满,一阵嗤笑。 “省省吧,海星,她不属于这里。”不知道是谁开口了。 原来这个人真的叫海星,书书默默想着,露亚拉着她走到一边。吃闭门羹或者被人冷眼相待这种情况,书书也遇到过多次了,她没放在心上,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因为之前已经答应过露亚要教她摄影,书书介绍了相机的使用方法之后,开始说测光和对焦,她把自己所知道的基础技能全部说了一遍之后,最后没忘记给露亚两卷胶卷,让她自己去玩。 露亚看来十分高兴,直接把镜头对着书书就按了快门,而后兴奋地跑了出去,书书望着她雀跃离开的背影,心中也有些被触动,不过她想自己完全不能算什么好老师吧,毕竟她自己水平soso,刚才也是跟陈述论文一样。 等到露亚出去,空气中的气氛像是陡然间凝固起来,在一瞬间降到冰点,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不说话盯着她,书书看着大家,她们的眼神里有漠然、有仇视、有敌意、还有好奇。 书书站起来,对着她们微笑,以此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她并不期望这些人能这么快就接纳自己,但是她也已经不是一年多以前勒加岛上那个自己了,现在的她更独立、更有耐心、也有强大。 仍然没有人理她,书书推门出去,视线陡然明亮起来,她回头望去,屋子里光线阴暗烟雾缭绕,这是这个城市底层角落的一景,大约已被人遗忘许久。她并不想评价他们的生活方式,也没办法评价。 今天无甚进展,书书也就准备回去了,她一边走一边记下这里的路况和重要地标,最后停了下来,前面站着个抽烟的男孩,约莫十六七岁,是上次她和韦麟见过的那个。 少年眼神阴霾地盯着书书。 书书察觉到他并没有恶意,她往后退了一步靠墙站着,“你在这里等我?” 男孩不作声,书书毫不在意,找出一样东西扔过去给他,“接着。”有什么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最后落在男孩手里,原来是颗酒心巧克力。 书书继续往前走,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闷闷地声音:“谢谢。”她回过头去礼貌地笑了笑,一眼却瞥见后面正悠悠走过来个人,个子极高,头发剃成海星状。 外面阳光正盛,书书看清这个人脸上妆容极其妖娆,眼线斜斜向上飞起,唇上涂着桑葚色的唇膏,细看之下,嘴唇边上还有隐隐一层青色的胡茬,书书觉得自己大约明白了。 她递过去一颗酒心巧克力,海星伸手接住,指甲上涂着和唇膏同色的指甲油。海星一边剥着巧克力的包装纸,一边闲闲开口,“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得益于她那奇怪的能力,她能感觉到这两个人都没有恶意,因此书书神色之间也有些放松下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两个人都开始笑,书书也笑。这样子就算是打过招呼认识了,毕竟今天才是第一天,她的工作进展也还好。 一直到书书走出巷子,回到大马路上时,她才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有人在跟踪她,还是个很讨厌的家伙。 书书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洗澡,在把自己扔进浴缸之前,她突然停了下来,在浴室里上上下下翻找一遍,从天花板到地漏都没放过,没有任何异常。她仍然不放心,洗澡的事搁在一边,开始里里外外的检查整间屋子。 若在外人看来,这真是颇神经质的举动。韦麟已经换过门锁了,理论上是不可能有外人进来的。就是直觉,她不放心,毕竟chris也曾经放过窃听器在她手机上。 一切正常。书书也累得满身大汗,她重新放了一缸水,坐在浴缸边缘开始翻手机。她的名字和韦麟的连在一起,自从他公开恋情之后,狂热的歌迷们以掘地三尺的热情想把她的族谱都挖出来。不过除了她已经曝光的学校和母亲,其他信息都一无所获,事实上那些东西连书书自己也不知道。 她有些无聊地用手指滑动手机,控制不住的会去搜索自己男朋友的名字,这对于一个深陷热恋中的少女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书书躺在浴缸里,慢慢开始觉得视线氤氲,眼皮越来越沉,太困了,她用手揉揉额头,都怪韦麟,她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一会还要去整理资料,现在还不能睡过去,在彻底失掉意识之前,书书脑中模糊闪过这样的念头。如同一尾失掉重量的鱼,书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在浴缸的水漫过她的嘴唇之前,她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把水放掉了。 录音的间歇,韦麟给书书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十分钟之后,还是没有回应,这并不像她的作风。他再次拨打过去,无人接听。 Chapter 52序幕 手机另外一端是嘟嘟嘟的忙音,一段时间之后是冰冷机械的电子女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韦麟有些烦躁地挂断电话,神色之间很是不安。 今早分别之前,她说有事会给他电话,这种话看来完全不能相信。再一次打电话过去,提示已经关机了。韦麟过份焦躁的情绪在脸上表露无遗,连剩下三人到底在说啥他也没听见。 “韦?你看起来不太对劲。”主唱开口,他们原本是在开会,讨论接下来一张专辑的主打歌,但是韦麟现在明显心不在焉。 韦麟起身捡起自己的外套,“各位,抱歉,我有急事要处理。”他推门冲出去,留下后面三人无奈的摊手。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韦这个样子。” “爱情果然能让人疯狂。” “明明是犯蠢。” 在路上时,韦麟给露亚电话,被告知书书早已经离开回去了。他直接开车往自家方向去,冲进家门时在玄关处看见书书的球鞋,略微松了口气,屋子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打斗抢劫的痕迹。 书书的套头毛衣还扔在沙发上,韦麟喊着她的名字跑到二楼卧室,没人。他挨个房间找了一遍,最后发现了昏迷在浴缸中的书书。 他爱的女孩缩成一团蜷在在浴缸里,黑色长发黏在脸上,如同鸦翅一般的睫毛似乎还在轻轻颤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随时有可能醒过来,如果忽略掉她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和没穿衣服这两件事。 她的手机滑落在浴室的地板上,难怪没接到他的电话。韦麟用浴巾裹住把她抱出来,她轻的没有重量,浑身发冷,比正常人的体温要低上一些。他的心脏因为剧烈的疼痛开始皱起来,如果不是那若有若无的呼吸提醒他,她还活着,韦麟大概会在此时崩溃——他母亲在浴缸自杀,推门进去看见一池子血水慢慢渗出来,里面泡着一个美丽女人慢慢变得冰冷的身体,浴缸边上还放着一罐咖啡,这是一个他不能自己挣脱的噩梦,于是他再也不想喝咖啡了。 韦麟用手拍拍她的脸,没有反应,他快速地拨打了急救电话,告知对方具体住址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替书书穿好衣服,再用毛毯裹住她,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不像溺水,身上也没有伤痕,具体情况要等她醒来才知道,如果她还能醒来的话……韦麟有些颤抖地把手指放在书书鼻子下面,还好,呼吸非常微弱但是还算稳定。 有很长一段时间,韦麟觉得自己是被诅咒的人,被神明所诅咒,不然呢,不然一个人怎么能看见自己双亲先后死在自己眼前,尤其是他还捅了自己老爹一刀,哦,不,不是一刀是开了一枪,也不对,那一枪不是他开的,是他母亲,是这样的吗?所以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就这么回事了,他就应该在冰冷的角落里独自腐烂,不配得到幸福,也没资格获得内心宁静。 这说起来略有些矫情,他既不缺钱,也不缺名,也不缺女人,但他仍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灵魂千疮百孔。他就这么放纵自己生锈腐烂下去,在那之后过了很久,他遇到她,觉得自己被救赎了。 她的沉默,她的隐忍,她的神秘,她的固执,都让他沦陷。韦麟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突然理解了某个侦探小说里一个人失掉他的至爱之后主动把自己关进了精神病院。 他仔细端详她光洁年轻的脸,无限温柔地用手拨开她脸上的湿发,她紧闭的双眼之上睫毛轻颤,却并没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样醒过来。 韦麟面无表情地抱着书书,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这个人最后沉默成一蹲塑像,直到救护车的呼啸声划破了这一潭死水。 * 韦麟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一动不动,他埋着头,黑色的棒球帽遮掉了他帅气惊人的大半张脸和所有的表情。不时有护士或者病人家属从他身边走过,却从来没有见他抬头过。 医生推着书书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看着像是睡着了。于是医生大喊一声:“梁书书的家属。” 下一秒韦麟已经冲过来。 主治医生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高大英俊,眼睛里隐隐有着些冷漠的厌倦感,他认识这个人,他女儿的房间里挂满了他的海报。 那个电视上一贯漠然不羁的人此时脸上写满焦虑和担心,“她怎么了?” 医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病人很健康,不用担心。” “那为什么还没醒过来?”书书仍然在昏迷之中,被安置在病房内观察。 “我们给梁小姐做过全面检查,她一切正常,昏迷的原因尚未知晓,也许是疲劳过度,休息一阵就好了。” “那什么时候会醒来?” “不能确定。”医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体贴。 “什么意思?”韦麟不由提高声音,往前一步两眼逼视着对面的医生,“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医生吓得往后退一步,这个年轻人现在看起来情绪可不太稳定,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只是最坏的一种情况,病人陷入长时间昏迷中,但是梁小姐一切正常,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不用太担心。”其实医生自己也没有把握,那个女孩毫无病症,却就是没办法醒过来。他望着韦麟眼中慢慢消褪下去的怒火,年轻人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眼中笼罩一层灰霾,神情黯淡地望着自己的女孩。 医生交代了些常见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同时又有些疑惑地想着,摇滚明星不是都很high吗,但是这个年轻人寡言黯然,看起来居然还有一点的绝望。医生很快把自己的疑虑抛之脑后,告诉自己的女儿别再追星了才是最重要的,追星有什么前途,人家又不会娶你。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韦麟走进病房,随手带上门,轻轻坐在书书病床边。上一次她也是这样突然晕过去,他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岛上,那之后他们就失去联系长达一年。这一次他绝不让这样的事发生。 韦麟有意无意地忽略掉医生刚才的话,不确定会昏迷多久。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他要怎么办?他对此一片空白。 他以无限爱意凝望着自己的爱人,轻轻一吻印上她的额头,“睡吧,醒来就能看见我。” * 梁书书觉得自己在下坠。 坠落,从几万英尺的高空往下坠落。她背着自己用蜡做的翅膀,一直在往上飞,飞到可以看见那个人的地方,飞到他的光芒所及,他的光芒太过耀眼,她的双眼被灼伤,她的翅膀被融化了。 风声划破空气,在她耳边涌起巨大如潮汐般的回音,她从空中坠入大海,盯着水面上那一处光亮,视线渐渐模糊,她坠向无边黑暗的海底深处。 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穿过她身边湍急的海流和重重水幕,带着她向上升,海水从浓黑的墨色慢点变得透明,在浮出水面时,书书看清楚那个人的脸。 那是韦麟。 那么,就算翅膀融化了也没关系。 于是她以无限柔情回望韦麟温柔的注视。 “书书。”见到她醒过来,一直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的韦麟兴奋凑上前,“你终于醒了。” 她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又仿佛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他。他眼中有一丝倦色,书书有些心疼,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他担心我醒不过来了,书书这样想着,有些虚弱地对着韦麟笑了笑,安慰他自己没事。 “发生什么事了?”韦麟怜爱的用手拂去她脸上几根细碎的发丝。 “什么事都没有。”书书缓缓摇头,努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回来之后想洗澡,就突然就觉得头好晕。”她脸上浮起甜蜜的笑容,“韦,不要担心我,大概是累了或者低血糖吧。” “怎么能不担心。”她随便晕一下就能晕上35个小时,他不想去假设如果没及时发现后果会怎么样。 “我睡了很久吧。”病房里挂着厚厚的窗帘,走廊外面寂静无声,书书猜测此时也许是深夜。 “嗯,很久。”韦麟点头,久的他真的以为她会醒不过来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吗?” “不要。”书书摇头,“你抱我睡。” 韦麟抱着书书两人一同挤在有些狭窄的病床上,书书翻过身去,伸手环住韦麟的腰,把头埋在他怀中。过了一会,她听见头顶上传来韦麟平缓的呼吸声。书书一动不动,她睡的足够多了毫无倦意,无故昏迷这样的事她心中担忧却半点不在他面前表露,这世上有没有重生的案例可供她参考,是否重生回来身体机能会出现问题? 她尚在忧心之中,还丝毫不知韦麟那边已经出了事,各方人士粉墨登场上演一出罗生门。 Chapter 53旧案 谣言的源头已经无从考证,起初只是一张韦麟抱着书书在医院的照片,很快就变成书书自杀,韦麟抱着她去医院。 接着就变成韦麟惯性劈腿,书书挽留无果于是自杀。流言似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几个小时以后就变成书书怀孕逼婚失败,韦麟劈腿,苦情女主被迫堕|胎自杀。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一说法,先后冒出几个账号说自己和韦麟有一腿,最后火眼金睛的热心观众们从琳达的社交账号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她的卧室里面有个裸着上半身只露了背影的男人,粉丝留言问那是不是韦麟,琳达语焉不详的暗示了几句,于是各路粉丝们愈加坚定自己的想法,那就是韦麟。 这些也就算了。他们的新单曲成绩并不太理想,这才是问题的本质。一说他们年少成名如今已江郎才尽,曲风媚俗;二说他们赚够了钱,早已不花心思在音乐上了。批评的声音不绝于耳且异常刻薄,所以连带着之前的那些花边传闻也变成了玩物丧志的有力证明,仿佛一夜之间,谁都可以上来踩上一脚这只过气乐队。 书书还不知道这些。天微微亮的时候,韦麟醒了。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微皱又瞬间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回去。 这个细小的动作没逃过书书的眼睛,她原本就没睡,却只是用头在韦麟怀里蹭了蹭,拖长了尾音嘟囔道:“韦。” 韦麟反手搂住她,“吵醒你了吗,你再睡一会。” “没有呢。一会去办出院手续吧。” 韦麟没有作声,隔了几秒之后答道:“不太放心你,别那么急着出院。” “哦……”书书答的不情不愿,很有些撒娇的意思。 他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书书佯装再度睡着了,韦麟亲了她一下,轻手轻脚的下床去外面接电话。到了早上九点,书书睁开眼,看起来刚从睡梦中清醒,这是一个比较正常的起床时间。 韦麟看着她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内疚,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有一些事要处理。”这种时候他是应该陪在她身边的,书书带着平静又温柔的笑意冲他笑了笑,“去吧。” 她在这边几无朋友,他拜托了露亚过来照顾她,嘱托她乖乖住院。书书一一点头答应。等到韦麟匆匆离开之后,书书脸上少见的流露出几许烦躁来。 她听到了韦麟讲电话的全部内容,她根据自己得到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的事实,韦麟被卷入一宗陈年旧案中,需要回去协助调查? 书书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相关资料,她直觉那与他的父母有关,倒是先看到了一堆花边,梁书书忍不住轻哼出声,过几天会不会有个私生子出来? 她昏迷的这些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醒来世界就变得翻天覆地。 * 露亚到来之前,书书已经看完了全部相关新闻,但是没有找到她想要的,她站在窗边静默良久,他不曾在她绝望的时候抛下她,现在她也想在他身边替他分忧。 虽然不知道住院有什么用,但是书书还有着隐秘不能诉之于口的担忧,她会因为身体衰竭而死去吗?在进行各种化验检查的时候,露亚陪在一边说这些并不好笑的笑话,小心翼翼地避开近期热点,书书心中了然,默默感激她现在的善意。 在回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个不速之客,却是chris。书书心中不耐烦,脸上却不露声色,她拜托露亚先在外面等着,关上门之后,一脸漠然地看着对方。 chris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先开了口:“书书,你看起来还好。” 书书微微皱眉,她并不习惯陌生人这么唤她,她脸上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我没有事,你们兄妹一定很失望了。” 她原本不确定她的晕倒究竟是身体原因还是阴谋,听对方这么说,倒有几分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chris闻言,脸上神色一愣,他那一向隐藏在细边框眼镜后面的眼神中,此刻有些游移不定,最后像是下了重大决定一般,“书书,我……我有些……担心你。” 梁书书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她看着chris,脸上写满嘲讽,嘴角缓缓向上翘起,露出无声的微笑,而后那笑声就渐渐大起来,最后开始放声大笑:“chris博士,请不要这么称呼我,你没有资格。”她说完这些话之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方的神色,“你和韦麟是朋友吗?”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书书笑的更大声了,“可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背叛你的朋友,医生,你的所作所为让人叹为观止。” “你威胁你朋友的未婚妻,你和你的妹妹联手陷害你朋友的未婚妻,你妹妹喜欢你的朋友,你呢,喜欢你朋友的未婚妻,你们兄妹想方设法要拆散一对情人,现在,在这里,趁着你的朋友不在,你对他的未婚妻表达的你的爱慕之情。”书书抬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慢慢朝chris走过去。 “我说错了吗?医生?”书书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她直视着chris,不如索性今天就把这些事全都说开了,她心中一直明白,却碍着韦麟的关系,一直隐而不发。 chris立在原地,脸上是有些难堪的暗红色,他隐藏许久的心事此时被人一语挑破,没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在他还不知道她就是韦麟女朋友的时候,在市中心的中心书店,有个抱着两大本画册的女孩沉默又倔强的立在那儿,在那之前,他已偷偷观察她许久,久到他可以数清她耳后的发丝。一分钟之后,他收到琳达传来的照片。在那之后,他就在大街上公然抢了她的耳坠,还附赠一枚窃听器给她。 他曾经试着说服自己,因为她是一个完美的研究病例,所以他要不停地追逐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就像研究人员会用各种行动来激怒关在笼子里的猩猩一样。 最后他发现也许自己才是那是那只猩猩。 书书平静地望着chris,眼神中是毫无温度的漠然,“医生,你让我不齿。”她转过身去,拉开大门,“你走吧。” Chapter 54旧案2 chris眼睑低垂,这个人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可他僵直的站姿,握紧的双手,无一不显示他正在痛苦的挣扎,书书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她退到门边,她并不愿意让露亚听到这一切,但万一chris发疯了她也可以夺门而逃。 她预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对方抬起头,用一种生硬的平和语调开口道:“你知道韦麟的过去吗?” 书书很讨厌他这种说话的语气,不是chirs这个人平日那些伪装出来的温和,是没有感情起伏的机械感,带着点冰冷的自以为是。她想这果然就是这个人的真面目。 “又来了,你打算来告诉我他有个私生子吗?”书书轻轻冷笑一声,她顺便将刚才半掩的门关上,“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道我的过去。” 她猜测chris来找她,必然事出有因,刚才不过是某种试探,也许和之前韦麟匆忙出去有关系。书书好整以暇地靠在墙上,等着对方开口。 chris并不急着说话,他打量着书书,她脸上毫无破绽,带着些嘲讽的神气,他的心又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下沉,他仍然不想死心,他将随身携带的一份文件扔在病床上:“这个留给你,等你愿意改变主意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书书从墙边走向病床,chris离开的时候听见她喊他名字,他带着些隐秘地期待快速转身,书书手上拿着那份厚厚的文件,眼睛里是琢磨不透的笑意,美的肃杀凌厉。 他下意识地上前迈了一步。 书书嘴角噙着些诡异的微笑,举起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打火机,当着chris的面将那份文件点燃,火舌腾地窜起来,确定所有的纸张都烧起来之后,书书随手将它们扔在地上,地面上升起一股极淡的黑烟,还未升到天花板就已消散。 chris有些震惊地望着书书,他给她的是一份韦麟的心理评估报告。某个无聊的档案员不知在何种情况下,发现一件已经结案的的陈年往事,充满了八卦的价值和乐趣,死者是个中年酒鬼,案件疑犯是他美貌的老婆,因为不堪忍受长期家暴最后对着自己的酒鬼老公开了一枪,案发当时他们未满15周岁的儿子也在现场。 这个人到中年又升职无望的档案员,起初只想着把这种独家消息卖给八卦小报,以便赚上一笔。不知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还是他的上司太过有责任感,总之最后他没能成功。而这宗案子因为疑点过多而重新展开调查。 所有人都很开心,摇滚明星、家暴、破碎的家庭、酗酒、究竟谁开了那一枪,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预定了一个社会新闻头版的位置,没准年末升职就靠它了,除了那个档案员,他到手的鸭子飞掉了。 chris作为韦麟曾经的心理医生被要求协助调查,他提供了一份关于韦麟的心理评估报告,不同的是,他给书书看的那一份,更加的详细,涉及到诸多从未曝光过的*。 书书仰起头似笑非笑:“医生,你实在是个非常无趣的人,这个东西和你上次给我那份他的病例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更具体。”chris老实回答,在这一场谈话里,他已经落了下风,局面不由他掌控。总归在这件事上他记起了他单方面宣称的友谊,给警方的那一份报告措辞严谨温和,是一份没有破绽又非常体面的记录,在对着梁书书的时候他又失忆了,给她看的文件毫无保留,比如韦麟曾经酗酒,比如韦麟曾经喜欢砸吉他,还比如韦麟也许有一点暴力倾向? “呵。”书书轻笑,眼中满是不屑,“我不需要,也不想知道。”她再度起身,看着地上那一沓残破的纸张燃烧殆尽,她站在那里,分明瘦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跑,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势盯着chirs:“医生,请你自重,好自为之。” 最后这句话她加重了音量,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chris在她眼中看见少有的阴霾和乖戾,是的,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书店里那个沉默内敛的女孩不过是她温和的伪装,他被那双眼睛里隐藏的奇异光芒吸引,但这双眼睛的主人并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等到chris离开之后,书书用脚踢了一下地面上余灰,坐在病床边轻叹一口气,她并不是不想知道,但一定要等韦麟亲自告诉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也不是不担心的。 露亚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书书坐在一边发呆,她伸手推了推书书的肩膀,书书回头,眼神平静:“露亚,你有什么信的过的朋友吗?” “什么?”露亚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很可靠的,值得信任的朋友”,书书停顿一下,“办事牢靠,不会乱说话。” 这一次露亚懂了她在说什么。 * 剩下的时间她也不知道住院能干什么,手上的研究课题也暂时没心情管了,心不在焉地坐在窗户边等着自己的检查报告。 等医生把那个一切正常的结果告诉她的时候,书书心中倏地紧张起来,她面上神色不变,微笑谢过医生,接过自己的检查报告。 她不是第一次晕过去了,一切正常才是她担心的。谁都不知道她是重生的,所以重生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她需要抓紧时间。 书书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露亚陪着她回去,到家的时候两人站在台阶上告别,露亚拉着她的手有些担心的说道:“sue,你要好好保重,需要我的话,一定告诉我。” 书书婉转微笑点头答应了,心中却有些好笑,大家果然,都把她当成重症病人。 傍晚的时候韦麟回来了,他推开门的书书正在厨房烤一个伯爵红茶蛋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焦香的美貌气味,他循着气味直接去到厨房,从背后搂住正盯着计时器的书书:“我回来了。” 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书书抢先说道:“我检查过了,什么事都没有,所以我提前出院了。” 桌面上立着一个扭蛋计时器,“叮”的一声响,接着烤箱上的定时器也响了,她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开始玩计时器,依次转上一圈他就回来了。 书书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开,她回头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先出去。” “为什么?” “男人在厨房碍手碍脚的。” 书书端着切好的蛋糕卷的出来,韦麟正好收了手机。 “看这个。”她把蛋糕地道他面前,轻轻歪头,又有些期待地望着他,细碎的阳光洒下来,给她的脸染上一层薄云般的胭脂色,“那个,很难吃的话也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那一口蛋糕咬下去,韦麟心中被一种苦涩的甜蜜溢满,因为做蛋糕的那个人对他充满爱意,所以她的蛋糕里也满是柔情缱绻。 他眼中一热,搂住书书,神色严肃的望着她:“书书,我们结婚吧。” 书书微微一愣。 韦麟快速捕捉到她的情绪,也愣了一下,那种短暂的凝滞看起来并不像是因为惊喜或者兴奋,她不愿意? 下一秒书书半垂着头有些掩饰地笑了:“你这是求婚吗?不是求过一次了吗?” “那么,梁书书小姐,你愿意嫁给韦麟吗?” 这似乎是一个多此一举的问题,韦麟此刻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互相在对方面前伪装正常。 书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隔了两秒钟之后,书书轻声说道:“韦,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怎么办?” “那么你愿意吗?”她以前倒没发现,其实他是这么固执的人。 Chapter 55戒指 我当然是愿意的,书书在心中无声说道。 她心里担心的,此刻却没办法告诉韦麟,不知道是该说她的性格过于谨慎还是拖泥带水,她怕自己以后都会随时随地的晕倒。 如果真的会有什么事,也不想拖累眼前这个人。 她在韦麟直接又热烈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半避开他的视线,最后还是妥协下来:“我愿意,只是……” 她没来得及说话,被韦麟堵住嘴唇,但是后面的话他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半响,韦麟松开书书,他在她耳边低语:“你愿意就好,剩下的不用担心。” “嗯。”书书安静地躺在韦麟怀里,她心中幽幽叹口气,也罢,就任性一点。 “那么你会消失吗?”韦麟搂着她,下巴顶在书书头上,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书书说完这句,沉默了一小会,仰头问道:“为什么突然求婚啊。” 韦麟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情愉快地捏了一把她的脸:“你知道你严肃起来什么样吗?” “知道啊,很无趣。”书书眼睛也不眨一下。 最后还是韦麟叹了口气,重新一把抱住书书:“因为爱你啊,想名正言顺地照顾你,跟你分享我所有的一切。” “哦。”书书埋首在韦麟怀里嘟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她心中慢慢浮起一层忧虑,要照顾她现在不是也可以吗,韦麟今天所说的话,隐隐给她一种“提前安排好所有事”的错觉,书书愈加用力地抱住他,长久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就在韦麟以为她睡着了之际,听见书书闷闷的说:“韦,不许食言,要一直在一起的。” 韦麟沉默了两秒开口,或者是一秒,书书却觉得那是亘古的黑暗里,一滴水经过了亿万年的下落过程,缓缓坠在她的心上,砸出来一圈涟漪,她的心没由来就慢了半拍。 他说:“好,我保证。”说的清晰而干脆。 书书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悬挂在半空,吊着一口气,不肯归位。 为了缓解这种异样的担忧,她开口转移话题:“求了两次婚,都没有戒指,就算是我这么无趣的人啊,也会有些不开心的。” 这是一个足够安全的话题。 韦麟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声音里带着能融化珠峰冰雪的温柔和笑意:“我错了,明天去买。” “我喜欢大的宝石。” “喜欢大的啊,”边上那个人慢悠悠拖长了尾音,突然低下头来凑到她眼前,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亲爱的书书小姐,你对我还满意吗?” 距离太近了,韦麟那张极其好看的脸被放大数倍刻在书书眼里,不管看多少遍,她都被这个人迷的目眩神晕,她自己倒是先红了红脸,一本正经丝又毫不以为意地说道:“还行。” “看来我要再加把劲,等着书书小姐说满意了。”韦麟在她颈间蹭来蹭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说道。 书书伸手勾住韦麟,回应他热烈的吻,就让她继续沦陷吧。 * 第二日清晨,书书被韦麟吻醒,他的吻沿着她纤细的锁骨一直往上,最后咬着她的下唇不放,书书半睡半醒之间却还记得闭紧牙齿,最后被他弄的有些恼了,偏了偏头轻轻推了韦麟一把,“别闹了,我起床就是了。”她接着又补了一句:“我没刷牙。” “我不介意。”韦麟放过她的嘴唇,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我介意。”书书抓住韦麟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从床上坐起身来,她原本一头微卷的长发,此刻有些蓬乱地披散在脑后,初初睡醒的模样带着些平日少见的娇憨感,韦麟摸摸她的头:“昨天不是有人说她没戒指么。” 等到他拿出一枚戒指单膝跪在她面前时,书书尚疑心她是否仍在睡梦之中。 在一个周日的清晨,梁书书披头散发呆若木鸡的坐在床上,由她的未婚夫补上了求婚的最后一道程序。 韦麟自顾自的拉过书书的手,不由分说的把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正好。”随即他起身坐在床边,右手撑在她脑后,轻轻吻过她的嘴角:“喜欢吗?” “喜欢。”她内心万语千言,似有海浪一阵一阵拍打她的心房,但最后也只得说出这一句。 她自认并不是虚荣的女子,非多少克拉的钻石不可,但戒指所带来的仪式感让她的幸福感更加完整。书书实在好奇,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之前订的,昨天刚送过来。” 那差不多就是他们最初确定关系,那一次餐厅求婚之后。书书细细端详手上的戒指,是hw的系列,中间的主石是颗椭圆形切工的艳彩粉钻,周围环绕一圈细密的钉镶钻石,戒圈内部刻了她的名字。 她过于纤细的手指上套着大小正合适的戒指,随着指间的任何一个微小动作,在瞬间会有璀璨的光芒从手指掠过,这让她在一瞬之间愣了愣,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她只是那次半开玩笑的提过一次自己喜欢彩钻,他就自此记在心中,她甚至不知他怎会知晓她的尺寸。她猜测那枚戒指一定价格不菲,贵到她需要花费数秒去弄清楚后面一共多少个零,是她即便路过珠宝店也不会进去询价,再喜欢也不会想要拥有的那一种价格范围。因为她那种别扭的自尊心,对于买不起的东西绝不多看一眼。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帮她找回她丢失的少女心,又小心翼翼的满足她那隐藏在自尊之下的虚荣心,就像他也曾经纵容她因为赌气和任性故意在社交账号上秀恩爱一样,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深爱着。 有时候爱情也需要用这样一种俗气的方式表达出来,可是和这世上任何一个不能免俗的女人一样,她很喜欢。 书书望着韦麟,眼中带笑,又忍不住开口:“那干嘛不昨天拿出来?” “你是在嫌我求婚求晚了吗?”韦麟大笑:“那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啊!” 书书脸上一红,这下子就要用手去撸戒指,有些气恼的喊着:“我不嫁了。” 韦麟一把抱住她:“不许反悔。”她发稍上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开始令他心神荡漾,他摸着她如月光一般倾泄下来的长发,低声说道:“昨天太紧张,忘记拿戒指出来了。” “嗯。”书书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她心里终究是欢喜,马上就绷不住了,歪头靠在韦麟肩上,“早上又没洗脸又没刷牙的,人好丑。” “不满意么,那下次再求一次好了。”韦麟丝毫不以为意,随口说道。 书书想,她疯了,韦麟也疯了,就这么跟着她胡闹。 她埋首在韦麟肩膀,这个人身上有阳光一样清爽温暖的气息,她抱着他也舍不得放开,眼看着迷糊之间她又要睡着了,韦麟轻轻掐了下她的脸:“别睡,一会还要出去。” “去哪?” “试婚纱。” * 一切似乎都太快了。 被一群人簇拥着记录下来她的身高三|维数据,拿了一套又一套的样衣出来供她挑选,不时有人跟她沟通,喜欢什么样的款式,a字大摆、鱼尾、还是蓬蓬裙;喜欢什么面料,缎面、雪纺、还是蕾丝;要不要头纱,头纱要多长。书书被众人围在中间,她们每一句询问都带着殷切的催促之意,务必得到答案,仿佛下一秒她就将披上白纱和韦麟站在教堂里。 书书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半分微笑,她听见那些藏在水面之下的心思,有人惊叹她的美貌,有人羡慕她的好运气,还有人诅咒她下一秒就被韦麟甩了。得益于韦麟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她受到了极其尊贵的礼待。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已是五月份的初夏,她在这间装饰略浮夸的的贵宾室里觉得一切虚无。书书在身后宽大的白色沙发里轻轻坐下,随即抬起手来撑住额头,这个细小的动作被人看在眼里,马上就有人说着留下画册和样衣让她慢慢挑选,有需要再唤人进来。 书书对这个体贴的回应表示了感谢。等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挺的笔直的后背和微微抬起的下颚仍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她绝不在外人面前失态,哪怕她的淡定自如也许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改天吧,书书在心中微微叹气,从昨天求婚到今天试衣,她被动的接受这一切,也不过是不想让他失望。 书书起身,打算出去,临出门之际听见隔壁传来的女声,她靠在门上满是嘲讽地笑了起来,熟人呢。 “您穿这个好看。”一个甜美女声。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琳达的声音。 “一定会的。”甜美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猜也是。” 书书不打算再听下去了,推门出去。和琳达碰个正着。 她先被琳达身上那条裙子吸引了目光,大约是当季新品,浅鹅黄色的单肩连衣裙,带着细条纹的皱纱在阳光下呈现凌凌水光,袖口及腰际这样的小细节处有一圈勋章样的纽扣,中和掉过多的柔美感,同时裸|露的恰到好处。并不是她一向的风格。 裙子倒挺好看的,她觉得那种虚无感再次加重,于是径直向外走去。 琳达拦住她:“sue,好久不见你了。”琳达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既然她在这里,那韦麟也在这里吧,琳达想到此处,脸上便有几分期待。 虚幻,幻觉。 琳达在她的视线里开始摇摇晃晃,她看不清楚琳达的脸和眼睛里的怨恨,却能清晰感知道她身上的香水味,盛放的百合花香,同时混合了马厩和雨天角落里发霉青苔的皮革味。 书书开始觉得头晕,那种隐隐约约的生水气息有些熟悉。 以保护客人*为由这样的理由,这两人身边已经没有多余人了。书书有些费力地斜靠在墙壁上,头顶似有千斤重,她不想被琳达看出来,只用手撑着腰。 琳达上前一步,潮水一样涌上来都是她发霉的香水味,书书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她大约是对这个味道过敏。琳达的眼睛钉在她腰上那只手上,书书手指上光芒熠熠。 书书已经不能忍受了,她直接用手掩住嘴:“你的香水味可真难闻。” 琳达却盯着书书手上那颗粉色艳彩钻不出声,书书顺着她的眼神,顿时明了。 书书的第一反应是有些害羞,下意识的想把手移开,琳达却在此时幽幽开口:“这是韦麟最喜欢的香水,你不知道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那种“我们之间有什么而你却不知道”的暧昧表情让书书心生厌烦。 一股无名火从书书心中烧起来,她扬手把额前碎发顺到耳后去,指间那一星玫红色的光芒尤为显眼,“韦就在前面,你可以去和他讨论香水。不过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去自取其辱。”她对着琳达笑笑,继续说道:“我要继续去试婚纱了,你要来帮我参考吗?” 书书转身推门进去,并不想知道一瞬间琳达的脸色有多难看。 关上门之后,书书上前两步歇在沙发上,端起透明玻璃杯的水喝了一大口下去,她靠着沙发好一会才缓过来,她晕那种奇怪的味道,却不知道已经严重到能直接晕倒的地步。 她视线模糊,神智却很清醒,外面并没有人说话的声音,韦麟离她离得并不远。 “上次你要介绍给我的朋友,我明天来找你方便吗?”书书编辑完这条短信发送给露亚,收到她的笑脸回复之后,对着镜子确定脸上气色还好,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才走了出去。 外面并没有琳达,只有韦麟一个人,于是书书也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她偶尔也有些困扰,网络上传言太多,一个人也许只是打了下乒乓球,一个小时后就能变成他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后来书书就不再网络上搜索自己的男朋友了。 回去的路上,书书收到露亚的短信,“你明天几点过来。” 她飞快地回过去一条:“上午十点。” 上一次她在浴室晕倒之前,闻到的那种隐约的水生感,和琳达身上的香水味如出一辙,她确信不会出错。 一定要说什么开心的事,那就是她确定自己是对水生和皮革味严重过敏,而不是因为重生身体机能紊乱了。 韦麟在一边专心开车,书书盯着他流畅利落的下颚缘线看了一会,“啪”的凑过去亲了一口。 他腾出手来揉了下她的头发以示回应,书书恋恋不舍地望着他韦麟的侧脸,好一会才移开视线。 她是相信这个人的。 一路之上她都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进家门之前,韦麟去停车,书书发现有快递,显示里面是份文件,寄给韦麟的,她就顺手拿了进去。 直到晚饭时分,书书端着沙拉从厨房出来,沙发上零散摊着那份文件,她一眼瞟过去,依稀看见两个单词,婚姻、财产? 书书微微一愣,婚前财产公正协议? Chapter 56 她尚有一瞬间的出神,韦麟从背后搂住她,亲吻她的耳垂,“在想什么呢?” 书书偏过头去望着他,又垂下眼睛低声说道:“在想……能认识你就已经很好了。”她再度抬眼的时候,眼睛里已没有任何波澜。 “莫名奇妙的在说什么呢。”韦麟松开她,走到一边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她,“差点把这件事了。” “这是……什么?”书书有些迟疑地接过来。她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因为惊疑和隐隐的担忧,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高了几度:“为什么?我不要。” 那确实是一份协议。 但是不是她理解的那样。相反,韦麟找了律师,声明他所有的财产,不管任何时候,指定第一顺位继承人为梁书书,相当于提前立下了遗嘱。 书书脸色有些发白,心中五味陈杂,她想说她不要,她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还想冲过去大声告诉他她真的很担心。 “怎么了?”韦麟温柔地用手捏了下她的脸,“书书,赏脸签个字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书书轻轻地把文件放下,低声问道。 “因为我爱你啊。”韦麟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可是……”书书沉默。 “别瞎想。”韦麟挑眉笑了下,“什么事都没有,而我爱你。” “嗯。”书书闷闷回答,她抱着韦麟,把头埋在她肩上。既然他什么都不说,她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韦麟伸手,温柔地把她圈在怀里。两个人都不说话,客厅没有开灯,他们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相拥而立,世界倏然静止。 隔了一会,书书抬头,“这样子啊,不怕我挥金如土吗?” 她一向都很能伪装,现在也决不想让韦麟担心,嘴上说这些俏皮的玩笑话,却悬着一颗心在半空中不能归位。 “不怕。”韦麟想也不想答道。 “好的,明天我就去珠宝店把他们最贵的戒指买下来。”书书从沙拉盘子里捡了一朵西兰花自己吃掉,又顺手喂了一朵给韦麟。 沙拉好像醋放多了,书书转身拿水杯去喝水,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回头时候韦麟已经凑过来一把吻住她的嘴唇。 这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的吻,唇舌交缠之间,书书被呛住了,一把推开韦麟,咳嗽了好几下,她用手背在唇边擦了两下,“不许乱亲。” 偏偏有个人已经死皮赖脸的凑上来:“西兰花太咸了,还想喝水。” * 第二日,书书醒的时候韦麟还在熟睡,一般他会醒的早一点,不过大约是昨晚没怎么折腾她的缘故,于是今日书书先醒了。她睁开眼,就看见韦麟干净疏朗的眉眼,他浓厚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睡觉的样子异常的安静。 她用手指在他睫毛下蹭来蹭去,如果说她有什么恶趣味的话,这大概算一个吧。他的睫毛在她指尖下轻微的颤动,书书低头在他嘴边轻轻亲了一下,起床去洗漱。 却被韦麟一把搂着腰不放,书书一时挣脱不开,索性趴在他身上,两人如此这般说了些热恋期间的蠢话,韦麟这才放开她。 她在浴室对着镜子梳头之际,韦麟正好推门进来,他半搂着她,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把头搁在她颈间含糊不清的说话,又腾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电动牙刷。他压了自己一半的重量在书书身上,书书一时没站稳,往前一个踉跄。 书书用手撑住盥洗台,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台面上滑了一下,边缘上一瓶香水应声落地。 “啪”的一声。 一种熟悉的水生气味弥漫开来,混杂了角落里发霉的青苔味和火车厢拥挤人群散发出来的皮革味,书书觉得自己的胃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缩,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马上从浴室跑出去。 韦麟不明所以地跟出来。 书书坐在沙发上喘气,这个味道毫无疑问就是她的死穴。 “怎么了?” 书书轻轻摇头:“不要紧,就是有点想吐。” 却一直没等到韦麟的回应,她诧异地抬头看着他,却见他脸上带着些疑惑的神情盯着她的腰看,似乎是有些不太相信地自言自语道:“真的不要紧吗?” 书书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个笨蛋,她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怀孕。”她用手揉了揉额角,有些不解的说道,“只是有些晕那个香水味。” 不仅如此,还晕的特别严重,上一次差点被淹死在浴缸里。 韦麟怜惜地用手摸摸她的头,“既然这样,就全部扔掉吧。”他倒是没有特别在意过这个。 “你喜欢水生和皮革味的香水啊?”书书注视着他澄澈透明的眼睛,最后问出了这句话。 “我不用香水。”韦麟哑然失笑,“是去年生日收到的礼物,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居然统一送香水了。” “哦。”韦麟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有次和某品牌合作,在访谈的时候说了最喜欢的香水是他们新上市的产品,自那以后,我就只能收到香水了。太多了,几十瓶,一直当空气清新剂来用,上次还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瓶。” 书书闻言也忍不住笑起来,她内心某个隐隐的忧虑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虽然她从来都是相信他的,但是听到他这样亲口说出来,就觉得突然轻松了好多。 只不过他不小心摔碎的香水,却害惨了书书。 书书搂着他的脖子,半眯着眼睛带着些撒娇意味:“真的好难闻,要不全部扔掉吧。” “好。” 浴室里面的香味还未散去,书书不能进去,就披散着头发坐在沙发上,韦麟去处理那几十瓶香水,她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就不由得嘴角开始微微上翘。 书书有些无聊地用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突然听到韦麟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顿时紧张起来,原本斜靠在沙发上,此时有些僵硬地直起身来。 楼上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书书犹豫了一下,凝神倾听,这个动作让她有些羞愧,就像做贼一样,主动偷听和无意识听到在她心里还是有区别的。 她接着又在心中无声地嘲讽起来,你不是都已经当过贼了吗。 韦麟似乎是压低了声音在说话,书书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最后他说,我会配合调查。书书的心慢慢地沉下去,她心底又笼上了一层阴霾。 果然还是那件事。 看起来,还很麻烦。网上关于韦麟的传闻,都是些劈腿啊、分手啊、新欢之类的花边,终归还是在娱乐新闻的范畴,娱乐大众闲暇消遣,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那件事暂时也没有任何相关报道,不知道是被压下去了,还是没有被公开。她不知道事情的详细,却清楚它的严重性,是他不愿意披露的难堪过往。 她不想他再次沉溺在过去的旧梦中去。她睡的非常浅,有几次半夜被惊醒,能听见身边人的喃喃低语,那是他的噩梦。 他提前立了遗嘱给她,她却更加难过。 书书眉目间不自觉笼着一层郁色,却又在看见韦麟的瞬间明朗起来,韦麟抱着一个纸盒子下楼,里面塞着几十瓶香水。 书书起身:“要不要我帮忙啊。” 韦麟走过来吻一吻她的额角,“看你这样,也不像要帮忙的样子啊。” 书书轻笑,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呸。” 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散去,眼神不自觉的阴郁起来。 她需要加快速度。 * 韦麟送她去贫民窟那边,下车之前,又不忘再次交代她一声:“有事记得给我电话。” “好的,我保证。”书书说的信誓旦旦。见韦麟没有放她下车的打算,书书用手指指车窗外,“露亚在那边等我,而且,我有你朋友在这边的电话,有事我还可以找他们。” 她一边说,一边主动搂住韦麟的脖子,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相信我啦,不要担心我。” “有时候拿你也没办法。”韦麟自嘲地笑笑,笑起来煞是好看,“谁叫我爱你呢。” 他们在车内亲吻告别,而后书书下车看着韦麟疾驰而去,车轮摩擦的声音堪堪从她心上掠过,她眼中浮起一层郁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取而代之的,是比平时更加冷静沉郁的眼神。 露亚斜靠在巷子口等她,书书过去的时候她正低头摆弄着那台相机,书书对她露出一个略显冰凉的微笑:“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一路之上她们穿过各种幽暗的小路,书书一句话也不说,她眉头微皱,神色疏离,即便如此,在这样破烂偏僻的地方,她莹润光洁如同白玉一般的脸仍然美的惊人。 她的美,大约是可以划破夜空照亮黑暗的美貌,所以躺在路边抽烟的流浪汉,无所事事的聚众人群,擦肩而过的路人们,大多直愣愣地盯着她走过去,目送她的背影走远之后,还不忘记在背后吹声口哨。书书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穿行而过,她脸上是平静的冷漠,还隐约带着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愤怒。 等露亚把书书带到海星面前,她微微错愕了一下,上一次来她见过这个人,原来他就是露亚口中“可靠,可以信赖”的朋友。 书书尚站在原地不动,海星已经熟练地递了根烟过来给书书,像上次一样,书书再次拒绝了,“我不抽烟。”她直视着对面的人,微笑说道。 其实她心中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有事相求,却回绝了对方可能的好意。剩下的事都要靠她自己。 想到此处,她先转头对着露亚,脸上是惯常的温婉笑意,“露亚,谢谢。” 露亚了然:“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她穿过一堆杂物出门去,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等那道铁门“啪”的一声合上时,书书轻轻叹了口气,索性直接坐在地板上了,之前她环视了一圈屋子,地上堆满脚手架和其他一些看不清楚的杂物,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着海星。 而海星看起来完全没有要让位子给她的想法。 “我有事找人帮忙,露亚告诉我你是可以相信的。”书书直接开口,她正对着墙上的老式木格窗子而坐,阳光被分割成一束束洒进来,万千尘埃在其中翩跹起舞,她的脸正对着其中一束光斑,脸上细小的绒毛也看的一清二楚,本该是这样平静的画面,她口中却说着画风大相径庭的话:“去跟踪这两个人。” 她直接从手机里调出chris和琳达两个人的照片给海星看。 “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海星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并不细看。 “你不答应的话,我就会去找别人。”书书平静地说道,“但露亚是我唯一认识的人,所以如果没人帮我,我就会自己去。”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海星奇道。 书书沉默了一会,“不想让我男朋友知道。” 她说出口的瞬间,就听见海星在心里嘲笑她。 “露亚说过你有个有钱的男朋友,你是缺钱了,还是被人抢男朋友了?”海星看起来很是好奇。 “都不是。”书书看了他一眼,果然,露亚的朋友就跟她本人一眼八卦,她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我看起来不像正常人吗?” “有那么一点。” 书书并不作声,过了半响,她拿出一颗酒心巧克力扔过去给海星,“接着。” 海星顺手接过来,开始剥包装纸,书书看着他吃下去,这才悠悠开口道:“你知道你刚才吃的是什么吗?是赃物。” “什么?”海星一愣。“赃物”什么的他倒是不陌生,但是从梁书书嘴里说出来,就很有些奇怪了,对面的这个女孩,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这个词联系到一起去。 “嗯,就是赃物。”书书饶有兴趣地打量这对方错愕的脸,“我以前会去超市偷巧克力。” “所以我刚才吃的……”海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好一会才摇头道,“大明星的口味果然是与众不同。” 书书也不反驳,酒心巧克力对于她而言,是一个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幸福符号,在她的潜意识里,约等同于家庭和睦、幸福温暖这样美好的词汇,在她过去的人生中,因为压力过大导致全盘崩溃,进而旧病复发,是有那么几次不受控制的跑到超市去。 只不过刚才给海星的那些并不是偷来的,就算是为了韦麟,她也绝不会再干这种事了,她不能忍受他被人非议。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合作了吗?”书书微笑。 让对方信任你,是她在田野调查上学到的第一件事。至于如何让对方相信你,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让他觉得你们是一路人。 书书拿出手机,找出chris和琳达的照片给海星看,“这两个人。” “你想做什么?”海星接了手机仔细看了下。 “暂时还不想做什么。成交吗?” “为什么……”海星把手机还给她,迟疑说道,“我感觉,你从一开始就肯定我们会帮你?” “也没那么肯定。”书书收好手机,脸上露出平和奇异的微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总是很容易就分辨出同类的。那么,合作愉快。” Chapter 57跟踪 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她获得了这些人的信任,这群居无定所游手好闲生活在这个城市被遗忘角落人群的信任,她接下来的工作会顺利一点,但书书内心却并没有因此轻松起来。 她出去的时候,露亚还站在门边等着,见她出来,用眼神开始询问道:“成了?” 书书嘴角轻轻上翘的点了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妥,又对着露亚感激地笑了一笑。 她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却是韦麟的来电。 书书不愿意让人听到电话内容,特意走开几步,站到一边去接电话。韦麟抽空跟她约了晚饭的时间,书书愉快地答应下来,她的声音听上去轻快又甜蜜,这让韦麟略感安慰。书书又说她自己去约定的地方,今天会收工很早,不要他过来接。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完全没有声音那么放松,仍微皱着眉,脸上笼着一层淡淡地烟云,就算是隔着电波和信号,隔着这个城市飘渺的风和雾气,她也能感觉到另外一端韦麟隐藏的忧虑和烦恼。 她深爱他,以至于过于感同身受。 书书放下电话转身,海星和露亚一同靠在墙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出一辙的八卦表情。 “所以,现在可以开始干活了吗?”书书轻轻挑眉。她想两个人久了真是会越来越像,她连韦麟这种说话挑眉的小习惯也有了。 * 他们兵分两路,书书和海星去跟着chris,露亚去跟踪琳达。半路上露亚盯着书书,认真看了好一会说道:“sue,你不要太难过了。” 书书错愕了一秒,转瞬明白露亚误会了,海星跟在一边插嘴,“有钱的男人都不怎么可靠的。”她半侧着头看了他们一眼,也不解释,无声地笑了一下。 在外人看来,这大约就是一个灰姑娘搭上大明星,惨遭男友劈腿,无奈找人跟踪捉奸的烂俗戏码。书书扭头望向窗外,临近初夏,空气里却好像仍然残留着冬天的凛冽。 分别的时候,书书听见海星在一边嘱托露亚千万小心,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们,在她思绪空白的间隙,她也会这样想,为了自己的事,她把这些人都拖下水了。 在chris家对面马路上的咖啡店里,书书跟海星说了她的计划,他伪装成一个送披萨的外卖员,拖住chris,然后她趁机溜进去,10分钟就好。 她说这些事的时候,海星以一种活见鬼的表情看着她,良久,他用一种略夸张的语气感叹道:“sue,你看起来和外表完全不同,我完全想象不出你这样的女孩会干这种事。” 书书抬头微笑,笑容不变,乍见之下仍然是美的如同晚樱坠落,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嘲讽:“哪种?入室行窃吗?你准备好了吗?你拖着他一直到我出来。” 虽然她扔掉了chris给她的名片,不过那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她记得一清二楚,这并不能怪她,她一向记忆力超群。在这之前,她已经摸清了chris的行动规律和上班时间。 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需要的那份文件,而这种事关韦麟*的东西她并不想让别人看到。 “我没问题,这种事完全小儿科,但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干?”海星耸肩,轻松说道。 书书看着他,却不急着回话,她的笑意在眼中流转,“你喜欢露亚吧,要我帮忙吗?” 这下子,轮到海星说不出话了。 海星尚抱着披萨盒子走在离chris家一百米以外时,正好看到他出门了,海星眼睁睁地看着目标从自己面前走过,扭头用眼神示意书书,同时无奈地耸耸肩,他的戏份还没上演就提前落幕了,真是遗憾呐。 书书本是在临街二楼的咖啡厅靠窗边坐着,见此情形,立马跑下楼去,她冲到街边,挥手叫了一辆计程车,还不忘记对海星喊了一声,“上车。” 她甫一上车,还没坐稳,就对着司机说道:“跟着前面那辆车。”海星匆忙把自己塞进去,同时没忘记带上那个没送出去的披萨。 书书扣上安全带之后,抬眼往斜上方看了一下正透过后视镜不停打量他们的司机,她微抬下巴,“师傅,车流这么大,请千万不要跟丢了。” 海星大咧咧的往后背上一靠,捡了块披萨开始吃,还顺手把盒子递到书书面前,“不去他家了吗?” 书书轻轻摇了摇头,望着前面那辆车,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焦虑,“我不会开锁,你会吗?” “还行吧。” 司机闻言,再一次忍不住偷瞄着打量这对奇怪的男女。 * 大约20分钟后,chris的车停在路边。看着他进了路边的一家咖啡馆之后,书书在外面等了10分钟,也跟着进去。 刚进门她就看见chris在角落里,对面坐着个金色头发的人,大约在交谈什么。她还没来得及细听,身边的海星却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见到什么极可怕的人一般。 书书看了他一眼,海星脸色有些惨白,她收回视线,“你认识他?”话一出口,她就明白了,海星可能和露亚有同样的遭遇。 想到此处,书书盯着角落那张桌子的动静,话却是对着海星说的,“不如你去外面等我。” “不,”海星拒绝了她的提议,“我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 书书也没想到居然会遇见chris和安德利,刚才只是出于她的直觉,她选择了跟踪过来。这两个人她都很讨厌,现在缺还不得不仔细听他们的谈话,她隔得有些远,咖啡馆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是以她听的并不真切。 她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信息,却意外地知道了另外一些事。这两个人果然是一伙的。所谓狼狈为奸,非法试药的事chris也有参与其中。 书书来不及细想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却见得另外一边安德利递了个包裹给chris,两人再次交谈了几句,他就起身准备走了。 她身边的海星如临大敌,竟然直接将面前的杯碟一把推开,扑在桌上用手臂埋着头,他的本意是不想被安德利看见,却不料这下子动静太大,引的其它客人纷纷回头。 安德利和chris也往这边看过来。 书书半垂着头,波澜不惊的盯着桌前咖啡杯,脸上毫无表情,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咖啡厅又恢复如常。 书书用眼角余光瞟着安德利走出去的背影,他看起来并没有认出他们?她又忍不住看了身边仍然把头埋在桌子上的海星一眼,心中想到安德利竟然可怕至此,海星怕他。 她轻轻用手扣了下桌子,低声说:“人已经走了。”话音刚落,却看见chris正朝着他们这张桌子走来。 “先别起来。”她对着海星,低声且快速地说道。 书书一脸漠然地看着面前走过来的人。 “sue,你怎么会在这里?”chris欣喜之中又带着一丝好奇,他的目光在书书身边来回穿梭。 书书不打算答话,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随意搅拌着咖啡勺,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咖啡,目光之中没有一丝波澜。chris杵在原地,脸上居然也看不出什么尴尬,这种怪异的沉默在持续了约半分钟之后,chris像是突然之间想到什么,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她。 “sue,这是给你的礼物。” 书书并不伸手去接。她抬头看了chris一眼,嘴角忍不住冷哼一声,如果这是示好,她绝不会接受,这对兄妹之前种种她可绝没忘记,如果这是倾慕之意,那她更不会接受,她心中已有美玉,其余人等,不过都是鹅卵石。 chris递过去的手慢慢垂下来,他对她的爱好甚为了解,喜爱香草咖啡和酒心巧克力,于是他在突然之间有了收集咖啡豆和香草种子的习惯,又用礼盒包好随身带着,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书书心念一转,突然对着chris笑了一下,“这是什么?” “是水洗耶加雪菲咖啡豆,”chris忙道,他已经收回去的手再度抬起,将那个精致繁美的礼盒递过去。她突然笑起来,像是春天繁花盛开艳丽至极,又似冬日初雪,凛然清冽,于是他在她的笑意里,把自己的心一起递上去。 书书脸上带着些捉摸不透的笑意,接过chris的礼物。她随意撕开包装,藏着些若无其事的不耐烦,里面如他所说是一罐经过仔细挑选的水洗咖啡豆,书书有些无聊地用手拨着豆子,她半垂眼睛,连带着眼中的不屑和讽刺一块隐掉。 她小时候爱极一款口味的酒心巧克力,入口微带苦涩的甜味是那时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来源,生活里面只要还有一点甜,就好像还能看见希望,还能继续沉默的忍受下去。 后来她长大了,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味道的巧克力,香草咖啡完全是个意外,因为它们混合在一起很像她记忆中的味道。要说她有多喜欢香草、咖啡、酒心巧克力,那也未必。 书书用手拿起罐子,翻转,里面的咖啡豆倾泻而出,噼里啪啦砸在桌上,她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消失,“不要再送这些无聊的礼物给我了,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其实语气随和的很,就像是和老朋友在打招呼一样。 chris盯着那张极其好看的脸,前一秒还是犹如亿万星辰坠落般的美好,后一秒所有的星星都砸在地上,砸出无数天坑,而他就是站在坑底的那个人。 书书慢慢敛去所有笑意,她盯着chris看了一会,慢悠悠地说道:“其实我也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你这样的怪物。以前因为你是韦的朋友,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足够善良了。” “你会后悔的。”半响,chris脸色发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来。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 等到chris恼羞成怒的离开之后,书书轻叹一口气,再次用手敲了敲桌子,“这次是真的都离开了。” 海星从桌子上抬起看,他看上去睡醒惺忪,像是刚刚睡醒,接着他用手揉揉眼睛,“发生了什么?”海星看起来一脸茫然。 书书并不看他,“我知道你没睡着。”刚才她不止一次的听到身边这个人内心凶猛吐槽。 海星马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什么都没听见,真的。” 书书不理他,眼下就要无功而返了,想要的东西还没下文,她用手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对着海星低声说道:“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海星沉默了一会,也低声说:“并不是很确定,但是声音很耳熟,好像被这个声音催眠过。” “接下来怎么办?”海星接着问。 书书看了一下手机,要到她和韦麟约好的时间了,“明天继续。”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是。”书书垂下眼睛,回答的异常简单。 “那是什么?”海星追问。 书书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盯着窗外渐渐黯淡的天色看了一会,似是无意识地问道:“你真的会开锁吗?” “会,而且从来没失手过。” “那么明天见。” 书书用一贯的平静淡漠和海星道别之后,起身出去,消失在暮色之中。海星望着她的背影,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是往chris家去的方向。 三个小时候后,她在和韦麟吃饭的时候收到了那一条信息,显示来自露亚,“我想,可能找到了你要的东西。”海星发来的。 Chapter 58绑架事件〔已更新〕 书书快速瞟了一眼短信,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挪开,又顺手调成了静音,然后继续用刀叉去切她盘中那块切到一半的牛排。 她原本不太喜欢吃这些东西,现在因为心里挂着事的缘故,盘子里的食物却一口没动。 韦麟发现了她这细微的失神,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捏捏她的右脸,“怎么了?” “在减肥,不想吃肉。”书书慢吞吞地说道。 韦麟戏谑又放肆的盯着她看,带着些懒洋洋的神气,“再瘦下去你就是非洲难民了。”他的眼光在她胸口处恶意停留了一会,接着道:“晚上抱起来有点咯手。” 书书扬起眼睛瞪了他一下。 “但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韦麟紧接着补充。 热恋中男人的情话未必可信,但是书书喜欢听他这么说。她嘴角忍不住溢起笑意,却又一脸平静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不为所动。 韦麟在对面笑的无比温柔,他长的极其好看,有着刀锋一样的锐气,平日眼睛带着些讥诮的冷然笑意,此时眼中却盛着足以融化冬日冰雪的柔情。 明明已经是恋人了,她偶尔还是会是有些不真实感,怕一觉醒来发现着一切不过是场痴人说梦,明明所有正常和非正常的亲密接触都已经做完了,被他这样热切的目光注视,她也还是会害羞。 最后书书先扛不住了,和他相视而笑,又半垂着头自己笑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先是把自己盘中的食物分了一半给韦麟,“我好好吃饭就是了,这个给你,我吃不了这么多。” 韦麟很自然地开始吃她分过来的食物,书书伸手去拿水杯的时候,这一次终于清楚地看见了韦麟微皱的眉头,他眉心有一个浅浅的川字,脸上表情有着隐隐约约的烦恼。 他也许不太开心。 书书在心中轻轻口气,她知道他在烦些什么,但现在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她此前晦涩的人生里并没有多少精彩的瞬间,童年趣事更是完全没有,想来想去,她只好说:“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怕鬼?怕狗?怕虫子?”韦麟答了三个大众答案,他还真的不知道,因为她看起来其实什么都不怕。 “都不是,”书书婉转微笑,“怕剪头发,每一次去理发店都要嚎啕大哭。” 韦麟闻言,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望着她,“完全想不到你大哭会是什么样。” “满脸的鼻涕眼泪,很丑的,一路走一路哭,哭满一条街。”书书这般说些,又很自然地把自己不爱吃的食物叉到韦麟嘴边。 韦麟顺势吃下她送过来那朵半生不熟的西兰花,却再次伸出手来摸了摸她微卷的浓黑秀发,“你现在大了,没有人会强迫你剪头发了。”他顿了顿,用一种戏谑又严肃的语气说道:“虽然有些好奇小时候嚎啕大哭的你会是什么样,但并不舍得让你哭,也不想让你伤心。” 书书在瞬间开始眼眶发红,又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和这个人在一起之后好像莫名的就变软弱了,多了许多以前没有的情绪。说起来韦麟也不过比她大两岁,她自重生回来已经过去两年,大概是此前的人生过于心酸坎坷,于是世间神明给了她一个追求幸福的机会。 这一刻,她想高唱一曲咏叹调来赞美爱神,想和他在空无一人的大剧院里共舞直至天明,最后她以无限深情回视他,轻声说道:“我也爱你。” 一顿饭结束,书书最后也没吃下多少东西。离开的时候,她有些撒娇般的搂着韦麟的胳膊,他们走在客人后面等着穿过旋转门,她尚在絮絮叨叨跟他说着小时候吃过的麦芽糖,不料前方突然一阵骚|动,一声巨响,人群顿时乱起来。 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和小孩充满恐惧的哭叫,一时间不绝于耳,书书还没反应过来,韦麟已经一把搂着她快速转身,带着她往旁边快速挪开一段距离。 又是一声巨响。接着是更大声的尖叫。 确定她没事之后,韦麟才放开书书,她转身从韦麟怀中探头去看,似乎是旋转门出了点问题,卡住了一个小孩,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门又倒了一扇。 好在这个意外最后并没有人员伤亡。 书书小心翼翼地穿过坏掉的旋转门,她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人堆,搂着韦麟胳膊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啊,”韦麟眼睛里都是促狭,“太久了,不记得了。” 书书笑了笑,看了韦麟一眼,也没其他表示。倒是韦麟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他搂着书书凑到她跟前,“怎么会忘,中心广场,宝石喷泉,卖花小女孩,我送了矢车菊给你。” “嗯,我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书书淡定说道,“我明明花粉过敏的,那天还抱着花回去了。我是说演唱会的那一次你还记得吗?”刚才的情景忍不住让她想起两年之前,她认识他的那一场演唱会。 “只记得她的头发很黑很长。”韦麟老实说道,他随即又笑了,他的笑沉淀在这夜色之中,便连夜色也温柔起来,“但是我还是会遇见你,相遇的人总会相遇。”他原本是在感叹这世间人与人的缘分,此刻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惊异道:“你不会是从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吧,你也对我一见钟情吧。” 书书脸色微红,不过天已经黑了也看不出来,她想了两秒钟,最后也老实答道:“不知道,大概是吧。”总之她这种上网只查期刊和学术相关的人,那次回来后,就开始直接搜索他的名字了。 “那在岛上干嘛不告诉我?”韦麟也还记得,在岛上的时候,她总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那时候我们还不熟啊。”梁书书回答的别扭又坦荡。 于是韦麟再次觉得拿她没什么办法,不过他心甘情愿被一个人束缚余生。 韦麟很自然地搂着书书,两人慢慢走入迷蒙月色之中,六月末的夜晚,却不知为何夜空中还笼着些层薄雾。 直到晚上睡觉之前,书书才在浴室里回了那条短信。 “找到了什么?” 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发过来两张图,书书翻了一下,眼中的温柔开始敛去,低垂的眉眼中渐渐聚集起怒气,“那上面说了什么?” “只是看见上面有你男朋友的照片,我猜那就是你要找的,这种长篇大论,我可没兴趣看。我拍了所有的照片,现在发过来给你。” 书书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翻着照片,她不想任何人知道,既然海星说没看见,她就暂且这么相信。 chris改了他的证词,根据这一份报告,韦麟有严重的暴力倾向,酗酒,破坏力强大,且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书书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冷哼出声,她就知道跟他脱不了关系。因为她那奇奇怪怪的编能力,上次在医院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chris,她听到他嫉妒地发狂的内心,这个人咆哮地叫嚣着要毁掉一切,包括韦麟。 书书的猜测没有错。 她看完最后一张照片,快速发了信息过去“没错,是我要找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走之后,我跟踪他回去,趁他不注意,在他的书房找到了这个,哦,你看一下这个,上面还有截止上交日期。” 她顿了两秒钟,瞬间拿定主意,“谢谢,我会按你们的规律办事,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 “什么事?” 书书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然后直接拨通了电话。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她,而且还是这么棘手的事,她有攒下来一点钱,不够的话再去想办法。 * 书书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很自然的往韦麟身边一靠,等着他来帮她吹干头发。 吹风机的热风扑在她脸上,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她转身抱住韦麟,整个人往他怀里钻进去。 “怎么了?”韦麟停止手中的动作。 “好喜欢你。”书书埋着头闷闷说道。 熄灯睡觉之前,韦麟凑过来给她晚安吻,书书回吻,她把手伸过去轻轻住他的手,很安静地睡着了。 身边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书书在黑暗中默默睁开双眼,保持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 黑暗中她放在地板上的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书书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捡起来看了一眼。 露亚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ok。” 她在黑暗中无声笑了一下,披起外套走出去。在带上房门之前,她停了一下,床上那个人还在安睡,她在心中默默说道,爱你,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 她回来的时候,一切照旧。书书小心翼翼地躺回去,以免吵到韦麟。书书数着他的呼吸,躺在他身边慢慢睡去。 她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约了chris明天早上九点见面,正好是报告上交的截止时间。 Chapter 59绑架事件2 开了结界,系统自动放行,看不到的小天使延迟24小时就可以看了“书书,快醒醒,书书!”有急切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喊,还有人在拍她的脸。 “嗯?”她从混沌中慢慢抽回一缕意识,谁在喊她? 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张年轻焦虑的脸,见她醒来,那人就兴奋地扑上来抱住她,“书书,真是吓死我了,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梁书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晕过去?她不是被车撞死了吗?又救活了? 突如其来泻入眼底的光线过于明亮,让她有些不适应,一分钟之后,梁书书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秦薇,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慢点变得生疏,但是她邀请了秦薇来参加她的婚礼。“薇薇,你怎么在这?” 秦薇往后移开一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书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了,你没事吧?”一边说,还一边张开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梁书书打量四周,她正坐在地上,烈日暴晒之下秦薇替她撑着伞,地上放着一个拧开盖的水杯,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绵延下去看不到头。眼前的一切都有点熟悉,她下意识地开口:“这是哪里啊?” “你不会真傻了吧?!”秦薇急了,伸手去掐她脸:“这是贵州啊,我们在暑期实习,眼下要去村政府那边商量做调查的事,你刚才中暑了。” 梁书书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确实去过贵州的紫云苗族做田野调查,但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扶着秦薇勉强站起来,尚未理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重生了,还重生到20岁那一年?这一切真是乱套了,书书用手撑着额角,脑中千头万绪,她茫然地对着秦薇:“薇薇,谢谢啊。” 61.墓园(已更新) </strong>用了官方防盗,看不到的小天使缓几个小时就能看了。 梁书书回去的时候, 安德利已经在等她了, 随同一起的还有她未来一个半月的工作伙伴。他们一共六个人, 安德利和另外一个霍尔德大学的人类学博士,两个本校研究生,一个霍尔德大学的研究生,再加一个梁书书。 安德里是语言人类学的博士, 书书和一个本校的社会学系方向的研究生归在他的小组, 这一群人之中, 属梁书书学历最低,经验最少,在大家说起最新的项目进展时, 她便专心听着,并动手记录关键点。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因为大家进展了了, 不懂当地方言, 没找到突破口,也没办法进行深入的访谈和观察,说是合作, 实际上每个人的专业方向也都不一致。讨论结束的时候,安德利叫住书书,把她的相机递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梁书书意外非常,把她的惊喜夸大了两分表现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抢过东西,”安德利微笑,右手无意识地叩着桌子,看起来不以为然,“跟警察打交道我都有经验了。” 那跟土人打交道有经验么,梁书书疑惑地想着,难道你也不会说土话?安德利倚靠在小会议室的圆桌边,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碎裂直接杀进她的听觉神经,“小心啊。”然而她脸上全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对着安德利再三感谢,抱着相机和矢车菊回到自己房间去。 * 韦麟躺在海岛的悬崖上,二十丈高的悬崖下面是不断涌动翻滚的海浪,浪潮冲击岩石发出阵阵尖啸,海风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卷下去。韦麟一点都不在乎的躺在那里,他手边是在山脚的移动零售摊上的买的薰衣草红茶,也许是用廉价的茶叶配以香精煮制而成。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其他的碳酸饮料,会偶尔地喝一点酒,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茶叶,这听起来有点像个糟老头子的生活习惯吧。 他断绝了网络,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因为嗑|药过量被强制进了戒|毒治疗所的新闻,因此他久未露面。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傍晚的时候散步来此,他一个人爬上海岛最高处,在海风和海浪组成的奏鸣曲中,慢慢喝完一杯红茶,有时候他会呆的晚一点,留下来看头顶上闪耀的亿万星辰,在这样幽深静谧的黑夜里,一些新的旋律被创造出来。 准备下山时,他看见自山脚下漫步上来的人影,天已经黑了又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山脚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插肩而过的瞬间,韦麟闻到一阵清新又凌冽的暗香,夹杂在海水微腥的湿润气息中,在这薄暮的晚风里,好似无数的樱花倏然飘落,下意识地他反映过来,是她? 他回过头去,犹犹豫豫地开口。 他们的交谈非常费劲,对方每说完一句话,书书就要等着翻译器用毫无感情的电子语音翻译出来,再等着软件把自己说的英语翻译回去,她捧着手机站在烈日之下,时间一长两眼冒金星,虽然有点辛苦,但连猜带蒙总算是能听懂七八分了。 那天拉着她的手不放的年轻人叫阿加,旁边是他母亲,白天由他们守摊,到了傍晚换成他父亲。当时他们都以为书书说的是要和他结婚,所以非常地开心。同时他还告诉书书,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他非常喜欢她,但是目前见不到她。 翻译软件把这句话翻给书书听的时候,她错愕了几秒,这个app真的可靠么,但怎么说也是付费的,准确率应该还好吧。有了心上人,听到别的姑娘说要“结婚”还能那么兴高采烈的,书书心说她是理解不了这个习俗了,阿加又说这里的土著是可以娶四个老婆的,于是书书顿时恍然大悟。 最后阿加请求书书帮她一个忙,他见不到心爱的姑娘露亚,想让书书去帮忙传信。“她被她父亲关起来了,可你是外地游客,你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有一双善良的眼睛。”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面眼神热切的盯着她,一面还伸出手去拉她,书书赶紧后退一步,好好说话就行,千万不要动手动脚的。 书书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并非如阿加所说是因为她的善良,不这样她就没办法深入当地人的生活,没办法写出田野报告,也不会有足够的资历去申请学校。 这样子,究竟算是参与还是观察呢,我的参与不会改变我的观察结果吗?有时候梁书书觉得人类学里的“参与观察”和“观察参与”几乎是个悖论,她想终究还是自己太年轻了,才会这么纠结。她这么专注地想着自己学业上的事,全然没看见阿加在一旁盯着她的炯炯眼神。 * 书书在露亚家的宝石店铺外面徘徊了一阵,这是阿加给的地址。他躲在远处的街角那里给她比着加油的手势,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像个普通游客一样。梁书书觉得这很诡异,她本来也算个普通游客啊,她原本一点也不紧张,阿加却像如临大敌一般,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交给她,一定要小心,还详细地给她说了逃生路线,万一事发如何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62.Chapter61 </strong>用了官方防盗, 看不到的小天使缓几个小时就能看了。  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从起初的偶尔到现在高频率的有各种声音回响在她脑中,这耗去了她的一大部分精力。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精神分裂,但家中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人有过相同症状,果然重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啊。 秦薇还以为她在为了分手的事伤神, 所以死缠烂打拖着她出来看演唱会,“出去散心, 没准能遇到真爱呢。” 真爱要是能那么容易就遇到还叫真爱吗, 这可是个找真爱比找工作难多了的年代。她看着秦薇极其用心的化妆打扮, 从头到脚的全副武装, 最终什么也没说。 秦薇开始第109遍科普白日梦乐队。 在开场前书书曾被他们数量庞大热情高涨的粉丝吓得想转头就跑, 这么多人,万一发生踩踏意外怎么办, 她内心闷闷不乐的想。然而整场演唱会下来,就算是从不追星对此一窍不通的书书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场完美的演出,果然能红的乐队都是有道理的。舞台华美而空旷, 灯光闪烁变换之间,少女们为了台上之人的每一个动作而疯狂,有几次全场起立大合唱,她被这样热烈的氛围所感染,虽然不知道歌词,也跟着瞎唱。最后encore的时候, 书书旁边的女孩开始声嘶力竭地呼喊乐队名字, 因为激动而全身颤抖哭泣。 书书默默递了一瓶水给她, 想着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可以为了一个遥远的几乎一辈子无法有交集的人如此投入,喜怒哀乐皆因他而动。 演唱会结束以后,有一个短暂小型的vip粉丝问答会,原本书书的那张票是不能进去的,她站在门口对着秦薇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看着面前的女孩,他看多了追星的少女,却很少见到这样安静淡然的。女孩皮肤莹白,明媚的脸上却蓄积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忧伤,他内心一动,就放书书和秦薇一起进去了。 很久之后,梁书书曾经想过,要是当初没有去问答会就好了,后来又想,就算那次没去,他们也还是会在其他场合遇见,还不止一次,这世界上你迟早会遇到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 就是一个暂短的qa,秦薇激动的要晕过去,书书却觉得有点无聊,她不像其他追星少女迷恋偶像,女孩们提的问题她也不太感兴趣,“理想型是什么?”“有女朋友会公开吗”“下张专辑什么时候?”“喜欢这座城市吗?”诸如此类。 百无聊赖的她默默观察众人,乐队的frontman最受欢迎,问题一半是冲着他去的,主唱确实非常美型,灯光之下他的脸真是熠熠生辉,五官轮廓皆属天成,最完美的雕塑师也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画了华丽的烟熏妆容,有着一股不辨男女的妖艳美感。 然而看起来最个性的主唱却是回答问题最真诚的那个,说是最,是因为旁边有人衬托了他。这位人气极高的当红偶像对着底下一众迷妹,非常坦荡地说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表示他目前还是单身,很渴望爱情,有了女朋友会公开,同时还委婉又明确的表示绝不会跟歌迷约会。 轮到他旁边的吉他手时,这个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开始说,他喜欢很多类型的女孩子,比如在场各位都是他喜欢的类型,觉得人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段爱情,跟任何人都可以过下去,有了恋情也不会公开承认。 书书听秦薇说过他们的八卦,乐队另外三人都是单身,除了吉他手,据说他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或者两个,又或者一夜换一个。 吉他手又说,虽然大家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恋爱,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爱上过任何人。这样冰冷薄情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台下却仍然有女孩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开始脸红。书书注意到,他笑的时候,眼睛里面其实是没有笑意的,一双冷漠又讥诮的眼睛。 浪荡、滥情、满嘴跑火车,这是梁书书对白日梦乐队吉他手韦麟的第一印象,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话,那就是这个人长的非常帅气。 十分钟的粉丝速谈很快结束了,乐队起身,四人一起向粉丝感谢她们长久以来的支持。他们从梁书书身边经过时,她注意到韦麟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不突兀,左手戴了两个雕花纹路的戒指,吉他手的手一般都很好看吧? 她有些恍惚地想着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粉丝们万分不舍,书书后面的一个女孩想要越过她,不知是要递礼物还是其他什么。在后台临时布置出来的粉丝见面会场地并不算宽敞,几百个超级vip的粉丝呆在一起原本就有些拥挤,此刻书书冷不丁的被人推了一下,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就像前摔下去,后面挤着的粉丝像多骨诺牌一样往前拥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 梁书书被巨大推力压着往前倒,手上拿着的应援扇矿泉水手机等物件全部摔在地上,慌乱中只来得及抽出手去挡着自己的头。她并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在最后的一瞬间,在离地还差25公分的时候,她被人拉住了。准确的说,是有人搂住她了。她的两只脚都已经滑下去,膝盖磕在地上,但有人抱着她,替她挡住了后面压下来那些人,还用手护着她的脸。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姿势。 他们两个人被人群压在下面。 四周乱成一片,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这样危险的情形她理应害怕,但不知为何,却有些莫名的心安。在各种尖叫呼喊中,她突然觉得时间静下来。静的她可以听见头上那人细微的呼吸,还有自己的心跳。 好在工作人员虽然担心,却并没有手忙脚乱,很快就处理好了局面,梁书书最后被人扶起时,只来得及看清抱着自己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戴了两个雕花纹路的戒指,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修正了一下刚才对于韦麟的印象。 在那之后不久媒体采访韦麟问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语气散漫:“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女孩摔倒在自己面前呢。”其实韦麟并没有看清楚梁书书的脸,事发突然,女孩毫无征兆的摔倒,他被人扶起后就被工作人员围着隔离粉丝,只记得她有一头微卷的浓黑秀发,倒下去的时候整张脸都被埋在头发里。 * 直到她们离开举行演唱会的中心体育馆时,秦薇惊魂甫定,“刚才太可怕了。”随即,她就发现更不妙的事发生了,她的钱包不知何时被偷了,连带包括身份证在内的各种证件一起丢失了。 秦薇哭丧着脸。 但即便如此,两个女孩仍然豪气地决定要去大吃一顿,因为秦薇说“花痴是一件非常消耗能量的事。”她一向如此,热烈,开朗,乐观,永远有自我开解的办法。 说是要大吃,也不过是在路边的烧烤摊子。秦薇还在回味刚才的演唱会,两眼放光,“他们真的太帅了,我要一辈子不脱粉。”她塞下一串烤肉,接着又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梁书书不知道她指的是谁,她在心中默默修正了对于韦麟的第一印象,补上几个形容词,善良,也很…勇敢?她的手机屏幕摔的四分五裂,边缘尖利的锯齿暗示着有人在此划伤了手。 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有什么打算啊?” “我?”秦薇明显楞了一下,“回老家考公务员,书书,我又不像你,我对这个专业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呢?” “我打算去艾尔岛,参加宗教民俗的田野实习。” 已是十月末尾,在微凉的晚风,和路边烧烤店的烟雾缭绕中,她们谈起毕业这无可避免的话题,想着即将到来的分离,两个人都有些淡淡的伤感。 她们吃了很多烤串,喝掉很多啤酒,聊了很多的事,最后秦薇略带醉意的问她,“书书,你说什么是完美爱情啊?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和傅城就是理想情侣。” 梁书书默然,完美的爱情,也许是两个人互相宠爱,彼此忠诚,不离不弃的荣辱与共,不顾一切地爱着和被爱?这世上真的有么?她思绪纷乱,却不知为何想到一个人,漫不经心的笑,冷漠讥诮的眼睛,修长的手指,那样完全不相信爱情的人,他心中所爱会是什么样。 打断这异样沉默的是秦薇的手机铃音,居然是傅城,自分手后书书就不理他了,他找不到书书,就把电话打到秦薇这来了。 秦薇接通电话,几秒钟之后,她用手按着听筒,把手机递给书书,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接。 书书摇摇头。秦薇也很快挂断电话,书书并不想知道傅城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既已分手,又何必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她们回到学校已是深夜,梁书书一贯早睡,演唱会又消耗掉她不少精力,因此她早早上床去睡觉,倒是秦薇,仍然精力十足的泡在论坛上,贴现场图片发后续感想,和其他粉丝互述花痴相思之意玩的不亦乐乎。 意外地,这一次她睡得十分安稳,梦中再没有烦人的声音折磨她,她梦到华丽宽阔的舞台,舞台上的人隐隐若现。 最后她是被秦薇叫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秦薇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让她往外看。居然还是傅城。他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声喊她的名字。 她开始觉得头疼。 韦麟看着插肩而过的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夜风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气息,他却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夜色隐藏了他此刻的表情。 梁书书先开口,“是在……叫我吗?” “是,觉得你.....似曾相似。”这实在是老掉牙的糟糕至极的开场白,韦麟不是未经人事的莽撞少年,交往过数个女朋友,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厮混过,此刻却只觉得词穷。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他有些绝望的想,原来人真的会变蠢。随即又否认了这种想法,他并不觉得一见钟情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经常有女孩在对他狂热表白的时候喜欢这么说。 “你昨天送过我花?”梁书书试探地开口。 “啊,我拿着花也没什么用。”话出口的瞬间,韦麟就觉得隐隐不对,这不就是说他因为觉得没用,所以才随手送的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蠢到这种地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急急忙忙的解释,“我是说矢车菊和你很配。” 63.Chapter62 </strong>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  梁书书划掉最后一行, 一共50个号码, 其中12个空号, 15个不在服务区,18个欠费,5个打错了。每一次都带着些隐秘的期许,随之而来的是希望落空的微小失落。 她从床上轻盈地跳下来, 将那张写满号码的纸塞进碎纸机, 午后的阳光透进明亮的玻璃窗撒进来,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无声地笑了一笑,明天她就能出院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一切都将回归自己的轨道。 那……就算了吧。 打破病房宁静的是那台二手诺基亚自带的手机铃音,是秦薇的电话。她从隔壁病房的病人那里拿来这台旧手机, 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号码告诉她。 “书书,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要不要紧啊?”秦薇噼里啪啦的。 “只是小小感冒了一下,被医生误诊为传染病, 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梁书书避重就轻的一带而过,她天生的性格使然, 不想麻烦人,也不想让人为自己担心。 梁书书有双非常潇洒的父母, 真的是过于潇洒了, 书书上一次见到他们也还是在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 是以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跟自己的室友通电话。 “薇薇……”梁书书欲言又止。 “嗯?书书,什么?” “帮我传真一份文件过来。“她用力地,快速地说完这句话,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有些泛白。如果再迟疑一下,她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 后面秦薇还说了些什么,比如傅城去了艾尔岛不到一个星期后就回来,然后火速和祁玉复合,比如学校新修了一座食堂,又比如daydreaming要开新的演唱会了,书书守在医院大厅的传真机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就咯噔了一下。 手里握着秦薇传真过来的那份文件,梁书书就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往上跳了一跳。一共十页的a4纸,排满了720个电话号码。 从0到9里面任意选3个数字,有多少种排列呢。其实这不是个数学问题,这是个爱情的问题。她想极力隐藏否认的那一点心思,终究不能骗过自己。 她攥着那一叠的号码页,慢慢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选了个阴凉的地方,坐在石凳上,开始一个一个号码打过去。时序已属深秋,却不知为何还有蝉鸣,语音凄凄。 * 14个小时的时差之外。 蜂拥而上的记者争先恐后的将话筒递给面前的人,唯恐被落下。被围在中间的高个子男生面容精致俊美,衣饰华丽美艳,是那种典型的二次元美型男,这是白日梦乐队的一次媒体专访问会。 该澄清的都澄清完了之后,比如这么久不出现真的不是因为被关进戒\\毒所了,最后无聊的记者们又问了关于理想型的问题,毕竟这可是爆点啊。 其他三位都是一贯的套路答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韦麟回答的十分具体:“我喜欢的女孩啊,要有微卷长发、眼神干净柔和、身材纤细、温柔、独立、坚强,笑起来像玫瑰绽放,又像樱花坠落…… “ 等到他终于说完时,一位嗅觉敏感的女记者抓住机会追问道:“你已经找到她了吗?你现在单身吗?” “这个问题,是个秘密。“韦麟一笑,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彩,而后又是他惯常的一脸不以为意。 * 机械冰冷的电子语音传过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不知道是第几遍了。书书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如果两个人只有相遇的缘分,那是不是不应该强求?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树影乱晃,她的影子也跟着摇摆。 那,这次就真的算了吧。相遇的人总会再次相遇,不能就是缘分已尽。 她再次抬起头时,觉得自己一直被吊着的心终于归位回到胸腔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回去。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半低着头走路,对面撞过来对捧着手机目不斜视的小姐妹,正对着手机屏幕笑的花枝乱窜,大家都是不看路的。 书书手中握紧的那几页纸被吹散,小姐妹中的一个急急去给她捡回来,不住道歉,书书轻轻笑了一下,摇头示意没事,她笑起来的时候便似有无数的晚樱在这薄暮之中随风落下,缤纷琳琅。 直到那一对姐妹花走出些距离之后,书书还听得到她们激动的笑声,在对着手机屏幕吸气,“啊啊啊啊,他好帅啊。“那屏幕上有个男人,正握着话筒,笑的放荡不羁却又无比认真的在说:“笑起来像玫瑰绽放,又像樱花坠落。” 她将手中的那一叠a4纸放入碎纸机,看着它们一点点被吞噬掉,突然地有些难过起来。 * 她的48小时观察期马上就要快结束,梁书书去储存柜那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在她换好衣服去办出院手续时,又看见了之前在船上跟她一起来的医生,只不过,这位医生眼下穿的是护士服,直直地挡在她面前,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盯着她。 书书现在对自己总能遇见不想遇见的人这一项奇怪的技能也见怪不怪了。她毫不回避地瞪了回去。 “你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好的。“护士小姐盯着书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如是说道。 书书感觉她那个眼神倒是和她小时候街巷门口聚在一起闲话长短的中年大妈一样,一时没忍住掩嘴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护士觉得她在嘲笑自己,语气明显地开始不善。 “没有行医资格又何必装医生呢。“书书微笑,扔下这么一句话,手指掠过自己的裙摆,从她身边绕过去。 梁书书觉得自己“听”到了那护士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她一贯不是说话刻薄的人,这样没礼貌的话说出来也不觉得内疚,现在她心中只有愤怒得以释放的小小快感。 “梁小姐,那请你多保重,祝你好运,期待和你再次见面。” 护士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书书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祝福,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威胁,不过她完全不放在心上,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 她再次回到勒加岛去。 纵然深陷危险无助的时候,她也想过要放弃回学校去。这种事更像是和自己角力,当了一次逃兵,以后都不太能挺胸抬头的走路了。 以失败者的的姿态重新跨上战场,也好过不战而逃。她不是逃兵,她要回去完成自己第一次独自的田野调查,写出一份完整的田野报告,要单枪匹马威风凛凛的去看这个世界,过自己的人生。 她依旧每天泡在岛上唯一的图书馆查阅大量资料,研究当地的婚嫁习俗,尽可能的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环境中去,纵然有些她不能理解,也客观诚恳的记录下来。她的土语慢点熟练到能和当地人交谈的地步,她的诚心和坚持最终也得到了回报。 64.Chapter63 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 乐文移动网 韦麟也只是穿了一件衬衣, 没有办法用外套替书书挡雨, 他用右手虚虚的环住书书, 左手挡在她头上,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往山脚下跑去。没跑出几步路来, 书书脚下踉跄,直接栽下去,韦麟这才发现她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热,他摸摸她的额头, 她发高烧了。 他顾不的许多, 抱起书书继续往山下跑,怀中的女孩轻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缩成一团靠在他胸前瑟瑟发抖,他忍不住抱紧了一点, 脚下加快速度。 * 医生例行检查了一遍, 只说是普通淋雨导致的发烧, 无甚大碍,开了寻常退烧药, 嘱咐休息一下就会好。韦麟抱着书书出了医院的门,他只知道她下榻酒店的大概方位,, 却不知道具体位置, 书书半昏半醒烧的迷迷糊糊又说不出来话, 他便索性抱着她上了出租车直接回自己那去。 因着她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 韦麟叫来服务生麻烦她替书书换衣服,上来的是一个梳着光滑发髻的年长女人,他自己就避到阳台上去抽烟。 梁书书觉得口渴想喝水,可是无论怎样手脚都使不上力,像是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她的身体里逸出来,漂浮在半空嘻嘻轻笑看着她。啊,那个也是我吗,她躺在床上奇怪的想,哦,那个就是我的灵魂?她半闭着眼,可又觉得自己灵台意识无比清明,从韦麟抱她下山开始,所有的声音都在向她涌来,一切平日里听不到的细微声响如同爆|炸一样被放大几十倍,医生塞体温计时水银在汩汩流淌,路上出租车溅起的水花又落下,开关按下通电那一瞬间电流在呼叫奔跑,甚至连韦麟拨号时按下的每一个数字的回音都不同,她觉得自己脑中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像吸食了迷|幻药物一样,不知疲倦的兴奋舞动,霓虹变幻五光十色,细碎的私语声充斥每一个角落。她快要爆炸。 在这一片混乱中,她听到韦麟在和经纪人通电话。 “韦,我替你订了明天的机票。” “我的休假可是还有三天才结束。”她感觉自己“听”到了韦麟在皱眉。 “提前两天回来参加媒体见面会,澄清谣言。”经纪人一股脑的说着,“你知不知道现在狗仔都在写什么,说你吸|毒过量挂了。”他转而又疑惑的问道,“明天和两天以后有区别吗?” “当然有。” “你…你…,你先别挂。”听得电话那边似乎要挂线,经纪人又急了,“和xx的合约快到期了,有几个大厂牌想续约,我已经替你们约时间了。” 经纪人这种擅作主张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韦麟听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他把电话随手一扔,眼角的余光斜斜的扫过去,服务阿姨正拿着浴袍往书书身上裹,她半裸着后背,如同一尊用大理石雕刻的塑像,一头卷发披散下来,与往日那样的明艳淡然不同,此时有了几分凌乱不羁的美,韦麟看了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抽烟。 他并不是能为了爱情放下一切远走天涯的风格,他的音乐和事业对他来说也同样重要,之前他已决定提前一个星期回去排练,然后经纪人又提前了两天,韦麟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书书已经被换好衣服,仍然处在昏迷之中,平日莹白透明的脸此刻浮着不正常的红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就这样了。 * 凌晨三点,梁书书醒过来了。第一眼看见的是正靠在沙发上打字的韦麟,他居然没睡。下床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一旁,身上穿一件酒店提供的浴袍,她诧异地看向韦麟。 韦麟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看见她略奇怪的表情,顿时明白了,“那个,不是我,是酒店阿姨。” “嗯,谢谢。”书书用手捋了下额前的头发,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只是……不小心。做访问的时候从自行车上摔下去了。”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梁书书还偏头露出一个略显俏皮的笑容,“是我自己太笨了,还摔到了脸。”她知道韦麟明天就要走了,矿坑迷雾重重,散发阴暗恶毒的气息,她一点都不想把他扯进来。 “你真的没事吗?”韦麟不放心。 “当然没事啊。”书书继续笑着,并且站起来,拎着浴袍的衣角转了一圈,“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谢说的太多,你这么客气,我会觉得我们好生疏。”见她没事,韦麟也放松下来,跟她开了个小玩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劳驾帮我倒杯水吧。” “刚才我写了首歌,是你给我的灵感。”把水杯递给她的时候,韦麟这么说。 他顺手拿过一旁的吉他开始弹奏起来,还没有歌词,是一些零散的旋律,那旋律悠远宁静,会让人想起清晨枝头上的玫瑰,带着第一滴露水,有着未曾开放的明艳和青涩,书书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移动,韦麟盯着书书明玉般美好干净的脸。 * 虽然他们之前已经交换了电话号码,第二日清晨,韦麟送书书回去之前,再一次跟她确认了联系方式,并且把包括自己家庭住址,公司地址,私人email等信息全部告诉了书书。 “想再次见到你。我就要回去了,如果失联,我也想有办法找到你。”他是这么说的。 这两个人都不用社交网络,书书除了手机,就是一个电邮,连带着学校一起告诉了韦麟。她心里很高兴他这么说,抬起又清又亮的眼睛冲着他浅浅一笑。 他们在书书住的酒店前告别,韦麟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进去的背景,她身形纤细,瘦而不柴,背脊总是挺得很直,走路的时候微昂着头,微卷的头发披散一直垂到腰线以下,在清晨的阳光下像一直凌空虚渡的白鹤,他总有一种她随时会飞走的感觉。 进大堂之前,书书突然转过身来,对着韦麟笑了一笑。 “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 “好。”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隔着空空的台阶在初升的日光里对视而笑。 最后书书先走,一直看着她进了电梯,韦麟大笑了一下,双手撑在脑后,心情愉快的回去,他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书书从电梯出来,看着韦麟的背影一直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准备走。 对面街上 65.Chapter64 </strong>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教它。  “书书, 快醒醒,书书!”有急切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呼喊,还有人在拍她的脸。 “嗯?”她从混沌中慢慢抽回一缕意识,谁在喊她? 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张年轻焦虑的脸,见她醒来,那人就兴奋地扑上来抱住她, “书书,真是吓死我了,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梁书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晕过去?她不是被车撞死了吗?又救活了? 突如其来泻入眼底的光线过于明亮, 让她有些不适应, 一分钟之后,梁书书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秦薇, 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慢点变得生疏,但是她邀请了秦薇来参加她的婚礼。“薇薇,你怎么在这?” 秦薇往后移开一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书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傻了, 你没事吧?”一边说, 还一边张开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梁书书打量四周,她正坐在地上,烈日暴晒之下秦薇替她撑着伞,地上放着一个拧开盖的水杯,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绵延下去看不到头。眼前的一切都有点熟悉,她下意识地开口:“这是哪里啊?” “你不会真傻了吧?!”秦薇急了,伸手去掐她脸:“这是贵州啊,我们在暑期实习,眼下要去村政府那边商量做调查的事,你刚才中暑了。” 梁书书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确实去过贵州的紫云苗族做田野调查,但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扶着秦薇勉强站起来,尚未理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重生了,还重生到20岁那一年?这一切真是乱套了,书书用手撑着额角,脑中千头万绪,她茫然地对着秦薇:“薇薇,谢谢啊。” “没事没事,你不舒服再撑一会,我们走到边上树荫里去歇。” “嗯。”看着秦薇给她撑伞,背着两个人的背包还要扶她,书书过意不去,对着秦薇笑笑,自己拿过包背着。刚才真的要被你吓死了。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然而秦薇此刻正在喝水,她疑惑地皱眉,难道出现了幻听? 地面上暑气蒸腾,周围的空气里都是翻滚的热浪,书书躲在一片薄薄的树荫里,盯着地上的点点光斑,中暑带来的眩晕和无力感慢慢消退之后,她总算能将断掉的记忆线对接起来了,六年前的暑假,也就是现在,她还是个大三的民俗学学生,在贵州的紫云苗族自治州做田野调查,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假期,一次波澜不惊的实习,还有刚才秦薇口中提到的某个村干部,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回了家乡的山村,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甚至于她还记起这个假期过后,她回到学校去和傅城看的那场电影,他们躲在光线黯淡的电影院后排亲吻。 秦薇还在旁边说着“你刚才啪的一声就栽下去了”,书书回过神来,命运让她重生回这一年,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但活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再死回去,她轻呼一口气,将心中的忧思和疑虑都暂时抛开,扭头对着秦薇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就是热晕过去了,没事。” 原本是不应该住到当地苗族人家中去的,就田野调查的严谨性和专业性来说,在没有完全了解当地人群的社交礼仪和禁忌事项之前,就开始深入接触族群不算什么好主意,而私人感情又会影响你的观察和判断。但她们已经在路上耗了不少时间,对村政府解释此行目的和工作计划,希望借此来寻求后续的帮助和支持,这一整个过程远比想象中来的繁琐复杂。事情告一段落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也没有回镇上的车了。 借宿的房主是个上了年纪苗族老阿婆,穿着传统苗家服饰,悠悠地坐在屋檐下叼着长烟杆,村长说明来意时,老阿婆抬着眼睛打量她们,“行。”她挥挥烟竿表示同意,最后却把视线订在梁书书身上。 阿婆上了年纪,头发须白,却不像一般老人那样眼神浑浊,她目光炯炯,眼神犀利,书书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看着自己脚面,竟然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来历不明呐”,然而并没有谁在说话,这个声音太过突然,像是从她的意识深处直接跳出来一样,她震惊地抬头,四下张望。苗族阿婆在此时转过头去,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用烟杆敲着门柱,叹气道:“太长了,活得太长了啊。” 梁书书在此刻确定了一件事,她的重生出了点小问题,回忆着前一世临死时的情形,也许......是落地的时候摔到了头,所以导致她出现了幻听。她知道命运也从这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六年前,她们没有借宿过任何人家。 睡觉之前,书书理了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大纲,又设计了一份问卷调查的问题,要在一个并不怎么开放的少数民族自治州,打入到当地土著中去,这并不容易,就算你毫无恶意,也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她去找秦薇商量问卷的事,秦薇盯着电脑头也不抬的说道:“书书,你别那么勤奋啊,调查报告总是能写出来的。”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秦薇的电脑上正在放演唱会,一个打扮的华丽前卫的乐队在舞台上声嘶力竭的吼叫,书书不感兴趣,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正好在此时响起,是傅城的短信,“宝宝,你热不热啊,实习的事怎么样了,想你。” 书书不假思索地打出几行字:“我们分手吧”,她的手指顿在发送键上,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重新编了一条敷衍过去“还行,我要睡觉了,晚安。”几乎就要忘记了,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线里,她和傅城还处于热恋之中。学生时代那些懵懂、热烈、笨拙、毫无保留的感情,经过社会洗练、生存压力、时间变迁后,取而代之的是变质、出轨、背叛。这也着实不算什么新鲜事,很多人的感情都这样,很多人都这么过来的。生前她曾坚信傅城绝不会背叛他们的爱情,那些坚定里是否有那么一点自欺欺人的软弱不得而知,但重来一次,她宁愿这段感情从未开始过。 前尘旧事,皆如齑粉。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了,只是,分手这件事,跟表白一样,都要当面说,这是出于对自己感情的尊重。 回校之前的剩余时间里,梁书书的田野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收集资料,现场访谈,每晚收工写田野调查笔记。唯一一件困扰她的事情是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没有任何规律,出现在任何可能的场合,甚至在她的睡梦中,也有人不停地絮语,因为睡眠不够,白天在工作现场总是昏昏欲睡。 她意识到那有可能不是幻听,是在一个异常尴尬的场合。她去拜访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就是他们借宿的那一家苗族阿婆,明明前一晚已经翻阅了所有相关资料,所有问题都烂熟于心,在现场时她因为强烈的生理痛导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情急打翻了主人家的茶盘,手忙脚乱地收拾时,那个声音又来了:“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梁书书无比惊讶抬头张望,阿婆仍像之前那样叼着烟杆,吐着烟圈,看都不看她一眼。 书书在此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是阿婆的内心想法吗?所以一直以来,其实都不是幻听,是她可以读心?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诡异,梁书书在瞬间呆若木鸡,阿婆却在此时缓缓开口:“老太婆活的久了,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人死复活,也不稀奇,活过来哪,就好好活着。”她吐了一个烟圈,又磕磕烟杆,等那烟雾慢慢散尽,这才接着说道:“不该追究的事,就别追究。” 后一句话梁书书其实没有听懂,但她不敢问,当时她只是心说这世界可真是amazing啊,不过想想她都能死而复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很久之后,当她陷入生死两难的情形时,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到这奇怪的苗族阿婆,那是一句告诫。 幻听这件事,逐渐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操心这些了,因为结束实习回到学校后陡然变得忙起来,她已经大四,需要考虑毕业之后的出路,出国深造还是找工作,要补考的学科,没修够的学分,没写完的调查报告,还有连开题报告都没写的毕业论文。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和傅城分手。 第二天一早梁书书就跑去山脚下的移动零售摊,之前的土著妇女和年轻人还在。昨天她熬到下半夜,总算在网上找到一个可以互翻当地方言和英语的付费翻译器。 原来咖啡和结婚在他们的语言里真的是近音词…….难怪了,她一面觉得自己真是活该,一面感叹当地真是民风淳朴大胆。 他们的交谈非常费劲,对方每说完一句话,书书就要等着翻译器用毫无感情的电子语音翻译出来,再等着软件把自己说的英语翻译回去,她捧着手机站在烈日之下,时间一长两眼冒金星,虽然有点辛苦,但连猜带蒙总算是能听懂七八分了。 那天拉着她的手不放的年轻人叫阿加,旁边是他母亲,白天由他们守摊,到了傍晚换成他父亲。当时他们都以为书书说的是要和他结婚,所以非常地开心。同时他还告诉书书,他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了,他非常喜欢她,但是目前见不到她。 翻译软件把这句话翻给书书听的时候,她错愕了几秒,这个app真的可靠么,但怎么说也是付费的,准确率应该还好吧。有了心上人,听到别的姑娘说要“结婚”还能那么兴高采烈的,书书心说她是理解不了这个习俗了,阿加又说这里的土著是可以娶四个老婆的,于是书书顿时恍然大悟。 最后阿加请求书书帮她一个忙,他见不到心爱的姑娘露亚,想让书书去帮忙传信。“她被她父亲关起来了,可你是外地游客,你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有一双善良的眼睛。”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面眼神热切的盯着她,一面还伸出手去拉她,书书赶紧后退一步,好好说话就行,千万不要动手动脚的。 书书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并非如阿加所说是因为她的善良,不这样她就没办法深入当地人的生活,没办法写出田野报告,也不会有足够的资历去申请学校。 这样子,究竟算是参与还是观察呢,我的参与不会改变我的观察结果吗?有时候梁书书觉得人类学里的“参与观察”和“观察参与”几乎是个悖论,她想终究还是自己太年轻了,才会这么纠结。她这么专注地想着自己学业上的事,全然没看见阿加在一旁盯着她的炯炯眼神。 * 书书在露亚家的宝石店铺外面徘徊了一阵,这是阿加给的地址。他躲在远处的街角那里给她比着加油的手势,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像个普通游客一样。梁书书觉得这很诡异,她本来也算个普通游客啊,她原本一点也不紧张,阿加却像如临大敌一般,再三叮嘱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交给她,一定要小心,还详细地给她说了逃生路线,万一事发如何用最快的速度逃跑。 没错,翻译app用了逃生和事发这样的词,我只是去传信,又不是去抢银行,书书内心腹诽,决定回去就把这耸人听闻的app给卸载了。 梁书书手拿着一杯香草咖啡,拖着人字拖慢慢走进去,看起来就像是个最寻常不过的普通游客,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秒她在内心咒骂人生真是有点荒诞。 店里面很是冷清,除了她以外,没有别的客人,有个女孩低着头靠着展柜那边,棕黑色的头发,瘦弱异常,看起来和阿加的描述有点类似。她装着挑选首饰的样子,一路看过去。 女孩察觉到有人于是抬起头来,这一看,书书却有些震惊了,那不是来岛第一天就遇见的人么,那个当街被父亲殴打的女孩。她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看着眼前的女孩,想着阿加拜托的事,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勒加土著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相爱的情人因为受到家庭阻扰被迫分离。 原来如此啊,爱情真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啊。她内心轻松了许多,对着露亚笑笑,她原本就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有一种温柔和善的美感,露亚察觉到她的善意,也对她笑了一笑。 书书感觉这才不过短短两三天,露亚却比初见那时瘦了许多,第一眼见她还有少女的活力感,这时再见只是一对铜铃样的大眼睛挂在少了生气的脸上。书书指了指柜台里面的一串绿松石手链,示意拿出来给她瞧瞧。 露亚依言去取那串手链,书书原本是准备递手链的时候就把阿加写的信交给她,里面屋子却突然跑出来个小男孩,大声喊着露亚的名字,书书仔细一看,冤家路窄,正是抢她相机的小贼。 “是你!”书书瞪大眼睛,对着小孩喊,是惯常说话音量的两倍。 那孩子用两只手指扯着嘴角,堪堪对她做了个鬼脸,又一骨碌的跑进去。索性书书的相机已经拿回来了,也不在意,她抓紧机会把阿加的心意传递给露亚。 察觉得对面的东方女孩在接过绿松石手串时,往自己手心里递了一样东西,露亚像是遭到围猎而突然受惊的羚羊一般,整个人往后跳了一下,她急急忙忙的就想要缩回手去。 书书抓住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耳语小声说了个单词,那是阿加的土语发音,她微笑地看着露亚,眼神清澈柔和,告诉她自己没有恶意。 其实梁书书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弄的像谍战剧的特务接头一样,她似乎天生就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露亚的慌乱在这样的注视之下慢慢消失,恢复镇定。她对着书书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信,飞快的扭头四处看了一下,而后才把信塞进自己裙子的胸衣里去。书书注视着这一切,脸上仍然是安抚人心的笑容,露亚并没像一般女孩收到情郎信息那样的欣喜,相反她脸上是犹疑和恐惧。 梁书书也不知道那信上说了些什么。下一秒,露亚张嘴,很是费力的吐出两个单词,“谢谢。”露亚说话有点结巴,阿加已经告诉过她了。 见到阿加的时候,他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这个黑瘦高大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焦虑的四下张望,站起来又坐下,走过去又折回来。看见书书便马上飞奔过来,书书用翻译器告诉他,已经办妥了。阿加大喜,向前一步就要拥抱书书,她赶紧后退,用手挡在胸前叫他不要过来。对面的阿加一本正经地跟她说,“sue,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一定会娶你的。” 梁书书此刻的心情犹如一万匹脱缰的野马在咆哮,她噼里啪啦的对着翻译器吼了一通,举着手机对着阿加,放到最大音量让他搞清楚,结婚是个乌龙事件,她压根就没想过。她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毕竟眼前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 她的眼神越过阿吉望向他背后,却突然征住了。那个人……是韦麟? 那个从酒吧出来,搂着一个漂亮当地姑娘往前走的人,是…韦麟。他左手搭在姑娘肩膀上,右手夹着烟,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光泽,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冷漠和笑意。这个人,怎么能把冷漠和笑容同时组合在一张脸上呢。书书望着那张英俊迫人的脸,这个样子的他,既陌生又熟悉,粉丝见面会上她见到的就是这张脸。 书书收回视线,低下头去,阿加疑惑地往后看去,什么人也没有。 * 韦麟是在练琴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他的旧伤复发的越来越频繁。他的右手甚至不能用力,似有无数的细齿在啃噬他的神经,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感蔓延上来,无一不在提醒他极力忘却的过去,他黑暗不堪的想要隐藏埋葬的过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是一个女人尖叫的嗓音,伴随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韦麟觉得自己受够了,他起身砸了吉他。 “你过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永远喝醉酒的男人,永远醉熏熏的,含糊不清的说话,还有蹲在角落里的男孩,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又被关起来了呢。” 韦麟盯着墙角,那里似乎坐了个小男孩。那个孩子很久以前也喜欢这样沉默的坐着,任凭那醉醺醺的男人用酒瓶砸的他头破血流,现在他依旧这么沉默地坐着,一言不发的盯着韦麟。 “够了。”韦麟大吼,一把掀掉桌子上所有的茶具。 角落里空无一人,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他起身出门,酒精可以安抚他的神经。 他厌恶自己的过往,却最终和那男人一样,走上一模一样的道路,连酗酒都一样。这真他妈是个讽刺。 韦麟来到这座岛已经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他过得还不错,没有狗仔24小时贴身跟踪,没有那些不知道从哪弄来他号码偷偷摸摸打电话的歌迷,每天睡到下午醒,去海边散步,去岛上的悬崖看日落,海岛日出是到勒加旅游时候的必看景点,据说相爱的人在一起会得到祝福,但他起不来这么早,所以只有落日可以看,也偶尔去海滩上喝廉价啤酒,他觉得这样子才算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一只生活在聚光灯下被人围观取乐的名贵宠物或者别的什么。可是他不知道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是朝九晚五,是清晨匆匆忙忙跳上挤得像沙丁鱼一样的地铁,是加班到临近午夜再奋力奔跑去赶末班地铁。 一直到手机响起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这周过得还不错。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挂掉了这个被标记为“chris”的来电。 手机执着地在一分钟后继续响起,韦麟的手机铃音是乐队出道的第一只单曲,此刻这首歌正以超强的存在感昭显出对方的顽强。韦麟又看了一眼电话,原来自己的歌听多了也会烦。 接通的时候,对面是一个清晰爽朗的声音,“韦?” “hi,chris,有事?” “我看了新闻,呃,你最近一切正常吗?” “小道消息也能信?我最近好的不得了,正在渡假中,一切正常。”他把电话拿开半米,“现在请不要打扰我和美女约会,这样可是会折寿的。”不给对方回复的机会,他就挂掉电话。 他懒得去想对方到底是看了什么新闻,可能不是吸hris是他曾经的心理医生,韦麟并不喜欢他,这和他本人是否专业无关,其实以职业技能而言,他无疑是优秀的,但本质上韦麟讨厌所有的心理医生。 一阵海风拂过,吹起落地窗帘前的白纱,韦麟住在最高一层的海景套房,窗外天空澄澈如洗,淡金色的海面上波光凌凌,韦麟盯着水上的点点金光,在阳台上喝掉手中的薰衣草红茶,随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扔,昂贵的白璧骨瓷杯具就此从桌上滚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夏季早已过去,却不知天气仍然溽热的让人心生烦躁。 他起身去练琴。在他随身携带的必不可少的物件当中,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吉他。 媒体喜欢叫他花花公子,他确实有过那么几个女朋友,两三个或者四五个或者更多,也有过一些露水情缘,他笃定自己会对所爱之人忠诚,但是没遇到那个人之前,他不知道对谁保持忠诚,于是开始了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放飞。八卦小报夸大了这一事实,如果他自我放纵的程度只是一艘普通的客座飞行船,那么无聊小报把它放大到了泰坦战舰的地步。媒体并不关心他的音乐,也不关心他每天花多少时间练琴,大众的乐趣在于窥探**。 是在调音的时候发觉手腕不对劲的,稍有动作便会有阵阵的疼痛感沿着神经直达心脏,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手腕里的那块钢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竭力想忘记的过去。 那种长期挂在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终于在此刻从他脸上敛去,这是一张极其严肃又极其好看的脸,眉头紧皱,他沉默地坐在温柔和煦的海风里,脚下是骨瓷杯的碎片和断了一根弦的吉他。 * 梁书书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 十公里的路程一共花掉她两小时二十五分钟,她回到酒店后,在服务生的帮助下报了警,前来调查的警察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做完记录之后面带着标准的笑容告诉她:“梁小姐,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我们会找到你的相机的。” 书书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应该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相机么。可真是魔幻啊,她心说,同时又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心中因为不能去艾尔岛的隐约失落感,也在此时被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心所代替。 警察走后,她还没见到同伴,又不愿一个人无聊地呆在酒店里,就顺着内岛的方向走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变态的走路爱好者。 于是此刻她正坐在岛上最豪华的酒店广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宝石喷泉。按照海岛形状等比例缩小的大理石喷泉,每两分钟将1100加仑的水喷向200英尺的空中,落下的时候水珠五色琳琅,令人目炫,因此得名宝石喷泉。不知为何,她想到鲛人织水为绡,落泪成珠的说法。 在此往东大约十里,就是这座岛上的贫民窟,混乱暴力,而这里,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详和。 有兜售鲜花的本地少女向她走来,少女身量瘦弱手脚细长,小麦色皮肤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黑夜里也亮如流星,少女纤细的手腕捧着一束花问梁书书要不要,书书冲着她微笑,轻轻摇头。 那少女却不放弃,执着地把花递给她,微笑着用英语夸她漂亮,那是一捧矢车菊,蓝宝石一样耀眼美丽的颜色盛放在少女手中。 书书仍然摇头,深夜里遇见的卖花少女,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她今日才被偷了相机,又丢了租来的自行车,租车的押金是没办法要回来了,她还没工作,而且还要在这里呆上一个半月。 少女作罢,走向下一个客人。 韦麟刚从酒店大堂出来,迎面就有少女捧花而来。他再次出现时,脸上又挂着那一贯满不在乎的笑容,就像刚才那个沉默阴戾的人从没存在过一样。 韦麟买下了少女所有剩余的花。他出手大方,用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接过少女蓝宝石样的矢车菊,少女忍不住用眼神打量他,在韦麟和她说谢谢时暗自脸红。他身形高大,五官既锋利又俊朗,就算他不是摇滚明星,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是一个非常有本钱的人,韦麟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梁书书正巧在这个时候回头,这一看,却看见了下午那个小男孩,正在像身边的行人展示他手中的相机,大概是在销账。书书起身,直接奔跑过去,“小鬼,你不要跑。” 她没能追上那个臭小贼,因为跑得太急,她在台阶上撞上了刚才卖花的少女,还连带着她旁边那个年轻人。 在韦麟的视线里,一道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身影,直接朝他撞过来,然后那个人自己摔下去了。 书书揉着膝盖爬起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偷相机的小贼又跑得无影无踪了,她跨过台阶时原本站在一边的人突然走过来了,直接害她摔跤。她抬起头,有一秒钟的失神,一双讥诮的眼睛,冰冷又漠不关心的笑容。 “是你?” 韦麟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歌迷。经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歌迷偶遇或者制造偶遇,见到偶像欣喜若狂,求合影求签名或者更甚。眼前的这个看起来很冷静,于是他等着她起身,问他一句,“你是不是韦麟,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韦麟意想的事没有发生,他面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毫无开口跟他搭话的意思,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是个长的相当不错的女人,微卷的浓黑秀发一直垂到手腕,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美好纤细的下颚骨,圆嘟嘟的樱花色泽的嘴唇,五官生的有明艳妩媚之感,却因为眼神里的平静淡然有些凛然端正的气质,整个人似一簇生长在修道院里的还未绽放的玫瑰。 那女孩身上似有神秘的吸引力,让韦麟不禁看了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韦麟尚在奇怪自己怎么会对陌生人这么上心,梁书书已经站起来。其实她对眼前这个摇滚巨星为什么在这里并不太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小贼已经跑掉了。 她起身对着韦麟道歉,脸上是一贯温婉的笑容,毕竟撞到人家了。 她笑起来的那个瞬间,韦麟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无数樱花从树上坠落的声音,有极细微的声响,坠落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就此裂开一道缝隙。可是他也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面还是那样的凛然端正。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把刚才买下来的矢车菊,一大捧海水样的蓝宝石,全部递给梁书书,“这个给你。”他转身就走了,没有留给给梁书书开口的机会。他觉得这很正常,随手送花给路边认识的美女,又或者随手邀请酒吧里认识的美女喝一杯,他一贯如此。 梁书书捧着他的矢车菊,觉得这个海岛真是魔幻。 而矢车菊的花语是,纤细,优雅,遇见幸福。 安德里是语言人类学的博士,书书和一个本校的社会学系方向的研究生归在他的小组,这一群人之中,属梁书书学历最低,经验最少,在大家说起最新的项目进展时,她便专心听着,并动手记录关键点。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记录的,因为大家进展了了,不懂当地方言,没找到突破口,也没办法进行深入的访谈和观察,说是合作,实际上每个人的专业方向也都不一致。讨论结束的时候,安德利叫住书书,把她的相机递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梁书书意外非常,把她的惊喜夸大了两分表现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抢过东西,”安德利微笑,右手无意识地叩着桌子,看起来不以为然,“跟警察打交道我都有经验了。” 那跟土人打交道有经验么,梁书书疑惑地想着,难道你也不会说土话?安德利倚靠在小会议室的圆桌边,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碎裂直接杀进她的听觉神经,“小心啊。”然而她脸上全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对着安德利再三感谢,抱着相机和矢车菊回到自己房间去。 * 韦麟躺在海岛的悬崖上,二十丈高的悬崖下面是不断涌动翻滚的海浪,浪潮冲击岩石发出阵阵尖啸,海风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卷下去。韦麟一点都不在乎的躺在那里,他手边是在山脚的移动零售摊上的买的薰衣草红茶,也许是用廉价的茶叶配以香精煮制而成。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其他的碳酸饮料,会偶尔地喝一点酒,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茶叶,这听起来有点像个糟老头子的生活习惯吧。 他断绝了网络,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因为嗑|药过量被强制进了戒|毒治疗所的新闻,因此他久未露面。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傍晚的时候散步来此,他一个人爬上海岛最高处,在海风和海浪组成的奏鸣曲中,慢慢喝完一杯红茶,有时候他会呆的晚一点,留下来看头顶上闪耀的亿万星辰,在这样幽深静谧的黑夜里,一些新的旋律被创造出来。 准备下山时,他看见自山脚下漫步上来的人影,天已经黑了又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山脚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插肩而过的瞬间,韦麟闻到一阵清新又凌冽的暗香,夹杂在海水微腥的湿润气息中,在这薄暮的晚风里,好似无数的樱花倏然飘落,下意识地他反映过来,是她? 66.Chapter65 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教它。 她走的很慢, 时序已属深秋,夜晚的海风带了海潮的湿润气息,她头上是亿万星辰的光芒,怀中幽蓝的矢车菊散发婉转绵长的香气, 她甚至还听见夜风中空气的低语, 那…大概是少女欲说还休的心事吧。 梁书书回去的时候, 安德利已经在等她了, 随同一起的还有她未来一个半月的工作伙伴。他们一共六个人,安德利和另外一个霍尔德大学的人类学博士, 两个本校研究生,一个霍尔德大学的研究生,再加一个梁书书。 安德里是语言人类学的博士,书书和一个本校的社会学系方向的研究生归在他的小组, 这一群人之中, 属梁书书学历最低, 经验最少,在大家说起最新的项目进展时, 她便专心听着, 并动手记录关键点。 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好记录的, 因为大家进展了了, 不懂当地方言, 没找到突破口, 也没办法进行深入的访谈和观察, 说是合作,实际上每个人的专业方向也都不一致。讨论结束的时候,安德利叫住书书,把她的相机递给她。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梁书书意外非常,把她的惊喜夸大了两分表现出来。 “这里的每个人都被抢过东西,”安德利微笑,右手无意识地叩着桌子,看起来不以为然,“跟警察打交道我都有经验了。” 那跟土人打交道有经验么,梁书书疑惑地想着,难道你也不会说土话?安德利倚靠在小会议室的圆桌边,眼神之中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从虚空之中碎裂直接杀进她的听觉神经,“小心啊。”然而她脸上全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对着安德利再三感谢,抱着相机和矢车菊回到自己房间去。 * 韦麟躺在海岛的悬崖上,二十丈高的悬崖下面是不断涌动翻滚的海浪,浪潮冲击岩石发出阵阵尖啸,海风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卷下去。韦麟一点都不在乎的躺在那里,他手边是在山脚的移动零售摊上的买的薰衣草红茶,也许是用廉价的茶叶配以香精煮制而成。他不喝咖啡,也不喝其他的碳酸饮料,会偶尔地喝一点酒,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茶叶,这听起来有点像个糟老头子的生活习惯吧。 他断绝了网络,所以也不知道此刻网上铺天盖地是他因为嗑|药过量被强制进了戒|毒治疗所的新闻,因此他久未露面。 这是他一天之中最舒服的时刻。傍晚的时候散步来此,他一个人爬上海岛最高处,在海风和海浪组成的奏鸣曲中,慢慢喝完一杯红茶,有时候他会呆的晚一点,留下来看头顶上闪耀的亿万星辰,在这样幽深静谧的黑夜里,一些新的旋律被创造出来。 准备下山时,他看见自山脚下漫步上来的人影,天已经黑了又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山脚只有一条上山的路,插肩而过的瞬间,韦麟闻到一阵清新又凌冽的暗香,夹杂在海水微腥的湿润气息中,在这薄暮的晚风里,好似无数的樱花倏然飘落,下意识地他反映过来,是她? 他回过头去,犹犹豫豫地开口。 书书已经可以把他们传奇的成名经历背诵出来了,比如16岁出道,一夜爆红,凭借鲜明的个性和出众的外表吸引万千少女;比如他们的首只单曲空降排行榜,从第二周开始霸榜48周;比如他们从出道那年就开始拿奖拿到手软;又比如,虽然整只乐队都颜值颇高,但秦薇觉得最帅的是贝斯手。 虽然在秦薇电脑上看过几只他们的MV,但书书还是分不出来这几个人,长得都差不多啊。其实重生回来后,梁书书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她正是女孩子青春娇俏的大好时光,有远大清晰的目标,也怀抱坚定的决心去为此奋斗,斩断了纠缠不清的感情,如果不考虑这具生理年龄才20岁的身体健康状况,几乎是光明可期的未来,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从起初的偶尔到现在高频率的有各种声音回响在她脑中,这耗去了她的一大部分精力。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精神分裂,但家中往上数三代都没有人有过相同症状,果然重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啊。 秦薇还以为她在为了分手的事伤神,所以死缠烂打拖着她出来看演唱会,“出去散心,没准能遇到真爱呢。” 真爱要是能那么容易就遇到还叫真爱吗,这可是个找真爱比找工作难多了的年代。她看着秦薇极其用心的化妆打扮,从头到脚的全副武装,最终什么也没说。 秦薇开始第109遍科普白日梦乐队。 在开场前书书曾被他们数量庞大热情高涨的粉丝吓得想转头就跑,这么多人,万一发生踩踏意外怎么办,她内心闷闷不乐的想。然而整场演唱会下来,就算是从不追星对此一窍不通的书书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场完美的演出,果然能红的乐队都是有道理的。舞台华美而空旷,灯光闪烁变换之间,少女们为了台上之人的每一个动作而疯狂,有几次全场起立大合唱,她被这样热烈的氛围所感染,虽然不知道歌词,也跟着瞎唱。最后encore的时候,书书旁边的女孩开始声嘶力竭地呼喊乐队名字,因为激动而全身颤抖哭泣。 书书默默递了一瓶水给她,想着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可以为了一个遥远的几乎一辈子无法有交集的人如此投入,喜怒哀乐皆因他而动。 演唱会结束以后,有一个短暂小型的vip粉丝问答会,原本书书的那张票是不能进去的,她站在门口对着秦薇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看着面前的女孩,他看多了追星的少女,却很少见到这样安静淡然的。女孩皮肤莹白,明媚的脸上却蓄积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忧伤,他内心一动,就放书书和秦薇一起进去了。 很久之后,梁书书曾经想过,要是当初没有去问答会就好了,后来又想,就算那次没去,他们也还是会在其他场合遇见,还不止一次,这世界上你迟早会遇到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 就是一个暂短的Q&amp;A,秦薇激动的要晕过去,书书却觉得有点无聊,她不像其他追星少女迷恋偶像,女孩们提的问题她也不太感兴趣,“理想型是什么?”“有女朋友会公开吗”“下张专辑什么时候?”“喜欢这座城市吗?”诸如此类。 百无聊赖的她默默观察众人,乐队的frontman最受欢迎,问题一半是冲着他去的,主唱确实非常美型,灯光之下他的脸真是熠熠生辉,五官轮廓皆属天成,最完美的雕塑师也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画了华丽的烟熏妆容,有着一股不辨男女的妖艳美感。 然而看起来最个性的主唱却是回答问题最真诚的那个,说是最,是因为旁边有人衬托了他。这位人气极高的当红偶像对着底下一众迷妹,非常坦荡地说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表示他目前还是单身,很渴望爱情,有了女朋友会公开,同时还委婉又明确的表示绝不会跟歌迷约会。 轮到他旁边的吉他手时,这个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开始说,他喜欢很多类型的女孩子,比如在场各位都是他喜欢的类型,觉得人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段爱情,跟任何人都可以过下去,有了恋情也不会公开承认。 书书听秦薇说过他们的八卦,乐队另外三人都是单身,除了吉他手,据说他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或者两个,又或者一夜换一个。 吉他手又说,虽然大家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恋爱,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爱上过任何人。这样冰冷薄情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台下却仍然有女孩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开始脸红。书书注意到,他笑的时候,眼睛里面其实是没有笑意的,一双冷漠又讥诮的眼睛。 浪荡、滥情、满嘴跑火车,这是梁书书对白日梦乐队吉他手韦麟的第一印象,如果有什么要补充的话,那就是这个人长的非常帅气。 十分钟的粉丝速谈很快结束了,乐队起身,四人一起向粉丝感谢她们长久以来的支持。他们从梁书书身边经过时,她注意到韦麟有一双非常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又不突兀,左手戴了两个雕花纹路的戒指,吉他手的手一般都很好看吧? 她有些恍惚地想着这没头没脑的问题。 粉丝们万分不舍,书书后面的一个女孩想要越过她,不知是要递礼物还是其他什么。在后台临时布置出来的粉丝见面会场地并不算宽敞,几百个超级vip的粉丝呆在一起原本就有些拥挤,此刻书书冷不丁的被人推了一下,脚下没站稳,一个踉跄就像前摔下去,后面挤着的粉丝像多骨诺牌一样往前拥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 梁书书被巨大推力压着往前倒,手上拿着的应援扇矿泉水手机等物件全部摔在地上,慌乱中只来得及抽出手去挡着自己的头。她并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在最后的一瞬间,在离地还差25公分的时候,她被人拉住了。准确的说,是有人搂住她了。她的两只脚都已经滑下去,膝盖磕在地上,但有人抱着她,替她挡住了后面压下来那些人,还用手护着她的脸。就是这么一种诡异的姿势。 他们两个人被人群压在下面。 四周乱成一片,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这样危险的情形她理应害怕,但不知为何,却有些莫名的心安。在各种尖叫呼喊中,她突然觉得时间静下来。静的她可以听见头上那人细微的呼吸,还有自己的心跳。 好在工作人员虽然担心,却并没有手忙脚乱,很快就处理好了局面,梁书书最后被人扶起时,只来得及看清抱着自己那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戴了两个雕花纹路的戒指,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修正了一下刚才对于韦麟的印象。 在那之后不久媒体采访韦麟问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挂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语气散漫:“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女孩摔倒在自己面前呢。”其实韦麟并没有看清楚梁书书的脸,事发突然,女孩毫无征兆的摔倒,他被人扶起后就被工作人员围着隔离粉丝,只记得她有一头微卷的浓黑秀发,倒下去的时候整张脸都被埋在头发里。 * 直到她们离开举行演唱会的中心体育馆时,秦薇惊魂甫定,“刚才太可怕了。”随即,她就发现更不妙的事发生了,她的钱包不知何时被偷了,连带包括身份证在内的各种证件一起丢失了。 秦薇哭丧着脸。 但即便如此,两个女孩仍然豪气地决定要去大吃一顿,因为秦薇说“花痴是一件非常消耗能量的事。”她一向如此,热烈,开朗,乐观,永远有自我开解的办法。 说是要大吃,也不过是在路边的烧烤摊子。秦薇还在回味刚才的演唱会,两眼放光,“他们真的太帅了,我要一辈子不脱粉。”她塞下一串烤肉,接着又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梁书书不知道她指的是谁,她在心中默默修正了对于韦麟的第一印象,补上几个形容词,善良,也很…勇敢?她的手机屏幕摔的四分五裂,边缘尖利的锯齿暗示着有人在此划伤了手。 她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有什么打算啊?” “我?”秦薇明显楞了一下,“回老家考公务员,书书,我又不像你,我对这个专业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呢?” “我打算去艾尔岛,参加宗教民俗的田野实习。” 已是十月末尾,在微凉的晚风,和路边烧烤店的烟雾缭绕中,她们谈起毕业这无可避免的话题,想着即将到来的分离,两个人都有些淡淡的伤感。 她们吃了很多烤串,喝掉很多啤酒,聊了很多的事,最后秦薇略带醉意的问她,“书书,你说什么是完美爱情啊?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和傅城就是理想情侣。” 梁书书默然,完美的爱情,也许是两个人互相宠爱,彼此忠诚,不离不弃的荣辱与共,不顾一切地爱着和被爱?这世上真的有么?她思绪纷乱,却不知为何想到一个人,漫不经心的笑,冷漠讥诮的眼睛,修长的手指,那样完全不相信爱情的人,他心中所爱会是什么样。 打断这异样沉默的是秦薇的手机铃音,居然是傅城,自分手后书书就不理他了,他找不到书书,就把电话打到秦薇这来了。 秦薇接通电话,几秒钟之后,她用手按着听筒,把手机递给书书,用眼神询问她要不要接。 书书摇摇头。秦薇也很快挂断电话,书书并不想知道傅城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既已分手,又何必藕断丝连纠缠不清。 她们回到学校已是深夜,梁书书一贯早睡,演唱会又消耗掉她不少精力,因此她早早上床去睡觉,倒是秦薇,仍然精力十足的泡在论坛上,贴现场图片发后续感想,和其他粉丝互述花痴相思之意玩的不亦乐乎。 意外地,这一次她睡得十分安稳,梦中再没有烦人的声音折磨她,她梦到华丽宽阔的舞台,舞台上的人隐隐若现。 最后她是被秦薇叫醒的,她睡得迷迷糊糊,秦薇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让她往外看。居然还是傅城。他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大声喊她的名字。 她开始觉得头疼。 透过飞机舷窗向外俯瞰,下面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勒加岛没有机场,降落在邻近的首都机场之后,需要再坐船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在机场停留的短暂时间里,梁书书看着身边经过的各色人群,他们肤色迥异,眼珠和头发的颜色也不尽相同,说各个国家的语言,就莫名地开始心情活跃起来,好像是终于挣脱了牢笼一般,天高任鸟飞。 11月初递交的申请,到了12月中旬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秦薇却很是舍不得她,临行之前,叮嘱她好好保重,早去早回,还一再嘱托她要记得带防热带传染病的药,到最后书书不得不开玩笑的说她现在啰嗦的就像唐僧。其实她们之间,一贯喜欢开玩笑看似什么都无所谓的人是秦薇。这似乎是一次可以预见的离别,毕业在即,也许大家都清楚,再没有这样的时光可以相聚了。其实她已经去修过热带病学课程了,她心中一面不舍,一面却迫不及待期待早日离开学校。 随着飞机慢点攀爬云层,覆盖在她心上的那一层阴霾似乎也被逐渐消融,但直到游船停靠上岸,她双脚站立在勒加岛的港口之上时,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重生了,哪怕她已经为此飞行了14个小时,又坐了一个小时的船,并且期间没有进食。她为期一个半月的田野调查也在这里即将开始。 来之前她自学了一点当地的土语,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路边招揽生意的人力拉车,就听见有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大喊:“Sue,Sue?!”她并未料到会有人来接,从学校那边知道已经有另外一个组的田野小队了,但她没有对方的资料,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也没有她的,一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敲她背包之际,她都没意识到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是个高大的金发青年,笑起来满口白牙一脸阳光,他咧着一嘴牙对着书书自我介绍:“Hi,Sue,我是安德利,你这一队的队长,欢迎你。”书书礼貌地回应,心中却有些疑惑是怎么认出她来的,安德利如同看穿她的心事一般,“现在是淡季,你这样的中国女孩很少的,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他操着蹩脚的中文,语调听起来十分怪异。 书书笑笑,谨慎起见她仍然要求看了安德利的工作证件,安德利一边笑嘻嘻的把证件给她看,一边继续开玩笑,“噢,美丽的姑娘一般警惕性都很高的。” 的确是调查组的负责人,书书弯腰鞠躬道歉,“师兄不要介意哦。”这样喊也没错,安德利确实可以算作她的未来师兄,他看起来很满意这个称呼,一口白牙明晃晃地闪着,书书心说大概是自己太多疑了,不知为何,她并不太喜欢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师兄”。 回下榻酒店的路上,安德里给她介绍沿途风光和海岛的基本情况,书书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椰子树,嘴角翘起恰当的弧度,不时转过头去适时插入一两个问题。其实安德里所说的无非是些旅游手册上的宣传语,海岛总人口120万,土著只有百分之10,以农业和旅游业作为经济支撑,现在已进入旅游淡季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宣传语她已看过数遍,几乎能背诵下来,不是应该跟我说一下现下field work的基本情况,进展到哪里了么,她心中虽疑惑,脸上却不动声色。 于是在放置好行李之后,书书提出想去岛上唯一的一座矿坑看看,安德里脸上的笑容便迟了一秒钟,“你今天刚到,先休息一下,我晚一点跟你说现在的进度。”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到:“矿坑那边你暂时不要过去,他们,很难相处。” 他交代了书书另外一些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赶出去。梁书书在出发之前就知道本校还有一个隔壁班的男生也报名了,但目前为止都没见到人,书书背着相机出门,在这座岛上现在只有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她一面为着独自出行的自由而兴奋,一面又暗暗提醒自己多加小心。 她住的地方是外岛,已属于海岛外延,沿着酒店出去往东不到十里,就是一片当地居民的住地。没有了刚才在港口所见的繁华和人声鼎沸,取而代之的是堆成小山的垃圾,穿着民族服饰在土屋前晾晒衣服的中年妇女,无所事事坐在大门口的小孩,赤|裸上身坐在路边抽烟的中年男人,还有沉默无语盯着她看的当地少女,梁书书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切都拍下来,从此刻起,她就切换了身份,以一个人类学的“他者”来观察和记录这一切。 她突然放下相机,停在原地,刚才还在抽烟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为何扔掉烟头,一把拽住那沉默的少女,拖着她的头发就要把她往屋里拽,那少女口中咿咿呀呀,却发不出声响,试图挣脱男人的控制,她双手捶打着男人胳膊,双脚在地上乱蹬,终究还是徒劳。 他们说的不是英语,以梁书书有限的土话水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上前劝阻。她向来觉得,男人使用暴力殴打或者强迫女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事,不管是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但……此刻她是个人类学观察者,她尚不清楚当地的社交习俗和禁忌,她需要的是观察,而不是贸然参与。她的老师,某位人类学泰斗曾经评价说,她的优点是善于深入观察,缺点是过于深入的观察。 最终梁书书有了决定。那少女不顾一切的想要挣脱,她转头咬在男人手臂上,男人一时吃痛放手,少女趁势跑出来,没跑两步,就又被男人抓回去,男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少女脸上,少女眼中涌出大滴眼泪,徒劳着朝着梁书书伸手。书书快速地拍下这一切,而后壮着胆子向他们走过去,同时没忘记跟秦薇发一条示警短信。 她首先用英语问了一遍,出了什么事,是否需要帮助。其实她心中完全没有把握,她有一个随身携带的报警器,只怕万一出了什么事,报警器可以引来救兵,暂时缓一缓。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男人居然听得懂英语,他像野兽一样凶狠地盯着梁书书,眼神中藏着吃人的光,随即用英语回复道:“你不要管,这是我女儿。”也许是怕事情闹大引来更多的人,那男人没有再打那个女孩,只是把她拖回屋去锁起大门来。 书书拿着相机按了一下回放,不知道还要不要拍下去,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真是太突然了。她决定先回酒店去,那一直蹲在门廊下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的小男孩此时突然向她跑过来,书书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小鬼一把抢过她的相机转身就跑。 小孩子跑的飞快,脚下就跟踏了风火轮一样,转眼就消失成一个模糊的黑点,一切发生还不到一分钟,梁书书目瞪口呆。 打破病房宁静的是那台二手诺基亚自带的手机铃音,是秦薇的电话。她从隔壁病房的病人那里拿来这台旧手机,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号码告诉她。 “书书,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秦薇噼里啪啦的。 “只是小小感冒了一下,被医生误诊为传染病,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梁书书避重就轻的一带而过,她天生的性格使然,不想麻烦人,也不想让人为自己担心。 梁书书有双非常潇洒的父母,真的是过于潇洒了,书书上一次见到他们也还是在自己考上大学的时候,是以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跟自己的室友通电话。 “薇薇……”梁书书欲言又止。 “嗯?书书,什么?” “帮我传真一份文件过来。“她用力地,快速地说完这句话,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有些泛白。如果再迟疑一下,她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这么做。 后面秦薇还说了些什么,比如傅城去了艾尔岛不到一个星期后就回来,然后火速和祁玉复合,比如学校新修了一座食堂,又比如Daydreaming要开新的演唱会了,书书守在医院大厅的传真机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就咯噔了一下。 手里握着秦薇传真过来的那份文件,梁书书就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往上跳了一跳。一共十页的A4纸,排满了720个电话号码。 从0到9里面任意选3个数字,有多少种排列呢。其实这不是个数学问题,这是个爱情的问题。她想极力隐藏否认的那一点心思,终究不能骗过自己。 她攥着那一叠的号码页,慢慢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去,选了个阴凉的地方,坐在石凳上,开始一个一个号码打过去。时序已属深秋,却不知为何还有蝉鸣,语音凄凄。 * 14个小时的时差之外。 蜂拥而上的记者争先恐后的将话筒递给面前的人,唯恐被落下。被围在中间的高个子男生面容精致俊美,衣饰华丽美艳,是那种典型的二次元美型男,这是白日梦乐队的一次媒体专访问会。 该澄清的都澄清完了之后,比如这么久不出现真的不是因为被关进戒\\毒所了,最后无聊的记者们又问了关于理想型的问题,毕竟这可是爆点啊。 其他三位都是一贯的套路答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韦麟回答的十分具体:“我喜欢的女孩啊,要有微卷长发、眼神干净柔和、身材纤细、温柔、独立、坚强,笑起来像玫瑰绽放,又像樱花坠落…… “ 等到他终于说完时,一位嗅觉敏感的女记者抓住机会追问道:“你已经找到她了吗?你现在单身吗?” “这个问题,是个秘密。“韦麟一笑,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彩,而后又是他惯常的一脸不以为意。 * 机械冰冷的电子语音传过来:“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不知道是第几遍了。书书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如果两个人只有相遇的缘分,那是不是不应该强求?她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影子,树影乱晃,她的影子也跟着摇摆。 那,这次就真的算了吧。相遇的人总会再次相遇,不能就是缘分已尽。 她再次抬起头时,觉得自己一直被吊着的心终于归位回到胸腔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起身准备回去。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半低着头走路,对面撞过来对捧着手机目不斜视的小姐妹,正对着手机屏幕笑的花枝乱窜,大家都是不看路的。 书书手中握紧的那几页纸被吹散,小姐妹中的一个急急去给她捡回来,不住道歉,书书轻轻笑了一下,摇头示意没事,她笑起来的时候便似有无数的晚樱在这薄暮之中随风落下,缤纷琳琅。 直到那一对姐妹花走出些距离之后,书书还听得到她们激动的笑声,在对着手机屏幕吸气,“啊啊啊啊,他好帅啊。“那屏幕上有个男人,正握着话筒,笑的放荡不羁却又无比认真的在说:“笑起来像玫瑰绽放,又像樱花坠落。” 她将手中的那一叠A4纸放入碎纸机,看着它们一点点被吞噬掉,突然地有些难过起来。 * 她的48小时观察期马上就要快结束,梁书书去储存柜那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在她换好衣服去办出院手续时,又看见了之前在船上跟她一起来的医生,只不过,这位医生眼下穿的是护士服,直直地挡在她面前,用略带挑衅的眼神盯着她。 书书现在对自己总能遇见不想遇见的人这一项奇怪的技能也见怪不怪了。她毫不回避地瞪了回去。 “你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好的。“护士小姐盯着书书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如是说道。 书书感觉她那个眼神倒是和她小时候街巷门口聚在一起闲话长短的中年大妈一样,一时没忍住掩嘴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护士觉得她在嘲笑自己,语气明显地开始不善。 “没有行医资格又何必装医生呢。“书书微笑,扔下这么一句话,手指掠过自己的裙摆,从她身边绕过去。 梁书书觉得自己“听”到了那护士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她一贯不是说话刻薄的人,这样没礼貌的话说出来也不觉得内疚,现在她心中只有愤怒得以释放的小小快感。 “梁小姐,那请你多保重,祝你好运,期待和你再次见面。” 护士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书书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祝福,这听起来更像是个威胁,不过她完全不放在心上,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 她再次回到勒加岛去。 纵然深陷危险无助的时候,她也想过要放弃回学校去。这种事更像是和自己角力,当了一次逃兵,以后都不太能挺胸抬头的走路了。 以失败者的的姿态重新跨上战场,也好过不战而逃。她不是逃兵,她要回去完成自己第一次独自的田野调查,写出一份完整的田野报告,要单枪匹马威风凛凛的去看这个世界,过自己的人生。 她依旧每天泡在岛上唯一的图书馆查阅大量资料,研究当地的婚嫁习俗,尽可能的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环境中去,纵然有些她不能理解,也客观诚恳的记录下来。她的土语慢点熟练到能和当地人交谈的地步,她的诚心和坚持最终也得到了回报。 她去过露亚家的宝石店铺,已经关门了,山脚下卖香草咖啡的移动售货摊也没有了,一切就像鱼潜入水中,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她也依旧每天收工的时候独自去山顶悬崖上,一个人吹很久的海风,等到星星出来,就躺着看一会星星,然后回去写她的田野笔记。 有时候她会想起一双眼睛,满眼的讥诮和冷漠,可有的时候,那双眼睛又闪烁着亿万星辰的光,里面映出五色流溢的烟火,还有她的影子。 等到秋天结束,初冬来临的时候,梁书书结束了她的勒加岛之行。 “他在你的世界里吗?”一个声音从心底生出冒出来。 “我不知道。”梁书书下意识的回答了这个虚空中的声音。 “不相信命运,又为什么要相信缘分?”那个声音不依不饶。 “不,这是不一样的。”梁书书挣扎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那个声音追问。 “我……” 她在回程的飞机上补觉,醒来的时候用手背挡着眼睛,云层之上日光万里,冬日暖阳明晃晃的一把透过舷窗落进来,有些刺眼。 ——谁愿意承认那是眼泪呢。 “书书,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啊?”秦薇噼里啪啦的。 “只是小小感冒了一下,被医生误诊为传染病,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梁书书避重就轻的一带而过,她天生的性格使然,不想麻烦人,也不想让人为自己担心。 67.Chapter66 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教它。  书书微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拎着裙摆对着镜子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她点漆般的瞳仁中闪烁出碎钻样的光芒,连带着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她转头对着店员微笑:“谢谢, 请问能帮我拍一张照片么, 嗯,”极短暂的停顿,“拍好看一点。” 不管多美的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更美。这也并不算什么无理的要求, 在婚纱店试衣的客人们, 就算最后没有买下婚纱, 也希望将这种美丽的瞬间保存下来。 店员围着书书寻找最佳角度,她下意识地又吸了口气收收小腹, 腰有一点紧, 距婚礼尚有两个月, 她决定干脆从今天起都不要吃晚饭了。 从婚纱店出来,天色已暗, 如同微醺的墨色, 梁书书的脸在这一片墨色中浮起温柔又羞涩的笑意,好不容易才试到满意的婚纱, 她迫不及待地要把照片发给自己的未婚夫傅城。 “很好看啊,宝贝, 你穿什么都好看。”二十分钟后, 她收到傅城的回复。 她握着手机微微一怔, 飞快地回复道,“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了,你几点到啊?”傅城是她的大学校友,也是她的初恋,七年爱情长跑之后,他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书书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修成正果这个词,听起来总有些长途跋涉后无可选择所以勉强为之的意思,她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婚前焦虑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 在订好位的餐厅等了一个小时后,傅城终于来了。书书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半年之前,他们开始同居。傅城的工作很忙,为了赶上项目进度,他日以继夜的加班,早上她去上班,他还没醒,晚上他下班回来,她已经睡了,他们的生活就这样完美地错开了。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一对同居的情侣日常几乎见不到面。 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傅城会送她最新款的精致首饰,在她入睡后放在床头并配字“宝贝,我爱你,晚安”,会在花店订购99朵的朱砂玫瑰送去她公司,为自己没时间陪伴她而致歉,还会搂着她亲吻她的耳垂,“宝贝,对不起,真的太忙了,等过了这阵一定好好补偿你。”她看着他眼中的疲色,便把心底那一点疑虑生生压下,心想是自己多心了,毕竟他真的很忙,他们也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于是像今天这样的约会就显得尤为珍贵,书书善解人意地把烫过的碗筷递给他,“今天试的婚纱腰有一点紧,你觉得这个好看还是上次那件好看?” “都好看啊,宝贝。”傅城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上次那件抹胸款的会显手粗,我这个月都不吃晚饭了。”书书盯着傅城。 “嗯,你自己决定吧。”傅城仍然低头看着手机。于是空气突然就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中,傅城察觉异样,抬头看见对面的女子埋首喝着一杯白桃乌龙,看不清表情。 他终于把手机放到一边,“宝贝,这阵子真的太忙了,我得处理一下邮件。” 书书抬头,牵动嘴角肌肉向上,用尽量轻松的声音拖长尾音 ,听起来就像撒娇,“没关系啦,你先忙吧,我好饿,先吃饭啦。“她自顾自的说下去,对面的人也许听到,也许没有。 在间歇性的谜样沉默和两个人的交谈中,这顿饭吃完了。说是交谈,并不怎么恰当。她的大段叙说,他的简单回应。起身的那个瞬间,书书觉得这顿饭真是乏味啊,看起来更像是下属向上级汇报工作,但是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之前这样正常吗?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正常与否她不知道,但是此刻她绝对不正常。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抽离变形,下一秒她就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书书!”一旁的侍应生和面前的男人同时向她跑过来,傅城抢先一步扶起她,“书书,又犯病了?” “突然头晕了”,梁书书用手扶着头,“别担心,去帮我拿一下药。” 眩晕的老毛病发作,她随身所带的药已经吃完,侍应生递过来热水,傅城扶她到座位上,去买单并顺便去楼下药店给她买药。 书书趴在餐桌上,头疼欲裂,有锯齿在锯开她的颅骨,有电钻在搅动她的脑髓,有霹雳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嗯,不对?疼痛让她变得迟钝,几分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傅城的手机在振动,他从不离身的手机,因为着急跑出去替她买药,落在了餐桌上。 后来她回忆起这个时刻,心想,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吧,充满了不可预料和荒诞。她是不打算看的,和傅城恋爱七年,她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彼此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书书觉得自己可能神志不清了,因为在她的视线里,傅城不断震动的手机突然变成了一条蛇,就是伊甸园中引诱亚当吃掉果子的那条蛇。两个人之间互相信任也包括尊重对方的隐私,她一面这样说服自己,一面伸手拿过了傅城的手机。 不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所有的一切看起来即梦幻又可笑,她失手摔了手机,呆滞地哭泣,满脸都是泪,在侍应生探究又担忧的神色中走出大门?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在了大街上,夏日远未结束,空中吹拂来的晚风却已有深然的冷意。她失魂落魄,像个提线木偶,迟钝又呆蠢。 “宝贝,给我一点时间,对我有信心一点,我会在婚礼前跟她分手的,爱你。” “好想你,一起吃晚饭吧,爱你。” “晚安,我爱你。” “爱你,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一个把所有女人都叫宝贝的男人,从他口中流出蜜糖一样情意绵绵的话语,但不是说给她听的。她记得那些信息的发送对象,虽然那个女人的面目已经模糊,但她记得那个名字,祈玉,傅城的初恋。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她即将嫁给自己的初恋,她要厮守一生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的那个人,此刻正背着她,捧着他的心,献给他自己的初恋。看起来她才像个无聊的旁观者。 他对着旁人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一字一句都是利剑,把她的心捅的血肉模糊,头太疼了啊,心脏也很难受啊,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泪让她视线模糊,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辆及驰过来的货车,没有听见示警的鸣笛声,没有看见周围人的惊慌失措。 剧烈的痛楚传来,书书诧异地看着自己飘起来的百褶裙裙摆,飞出去的粉色平底鞋,在彻底丧失意识之前,她想,原来一个人太难过了心真的会疼啊。 梁书书,女,26岁,it公司交互设计师,20XX年9月21日晚21点15分,车祸身亡。 真爱要是能那么容易就遇到还叫真爱吗,这可是个找真爱比找工作难多了的年代。她看着秦薇极其用心的化妆打扮,从头到脚的全副武装,最终什么也没说。 68.Chapter67 (虫) 服务器抽搐中, 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调|教它。 只是阿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大的听起来有些仗势欺人的味道,以至于他略感兴趣的往这边瞟了一眼。 只是一眼, 他就摔了烟,嚯的一声往这边冲过来, 正陪着他喝酒的姑娘不明所以, 涂着猩红指甲的手举着酒杯尴尬地停在空中。 “你想干什么?”韦麟挡在书书面前,他喝了酒,说起话来也有几分挑衅的感觉。 书书盯着他空荡荡的衣服, 他很瘦, 有两块突出的肩胛骨, 暗示主人的固执。他也很高, 大概是188以上, 书书只能平视他的下颚骨, 于是她仰头去看他的脸。他有一张极其美好英俊的侧脸,线条锋利又流畅,不同于白日梦乐队主唱的那种二次元式的好看, 韦麟面无表情的时候带着一些凛冽和沉默, 就好像埋葬了无数的过往一般。书书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他, 她甚至能看见他侧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整个人在阳光下被渡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犹如古老传说中的神祇。 阿加没有韦麟高, 在他气势迫人的注视下, 从短暂的紧张中回过神来, 就急急忙忙的解释道,“误会,误会,我在跟Sue说明日海岛祭神会的事。”他总算还有些智商,没有说出“Sue,我要娶你”,“Sue,你跟我走吧”这样的荒唐话来。 书书听到祭神会眼睛一亮,之前从来没人告诉她,她开口向阿加确认,阿加见她开口,又觉得事情还有转机,生出一丝希望,“当然是的,Sue,我怎么会骗你。” 书书简直想翻白眼了。韦麟听不懂土语,也不想跟阿加多纠缠,便打发他走了。 阿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书书盯着韦麟的影子,“谢谢你帮我解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是工作上的事,就是语言不通有点麻烦。” 韦麟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她一直都这么淡淡的,她身上散发一股清凉的柔和气息,缓缓萦绕在她周围,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还没来及说话,书书盯着他身后,“你朋友来找你了。我要回去工作了,再见。”她对他欠身致谢,看着他的影子微微笑着转身离开,那影子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如佛前莲花座一样幻化成万般模样,她始终看不清楚韦麟的脸。 身边凑上来的女孩,缠上他的手臂娇笑,“韦,她是谁啊,去喝酒啊。”韦麟被她拖着离开,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他有些心烦的扯开她的胳膊,女人猩红的手指,涂满血色唇膏的双唇,浓厚的双眼皮褶里墨蓝色的眼影,开口说话时故意营造的娇俏感,开始让他越来越烦躁。最后他拽开女人缠着他的手,“我还有事,不喝了。” 好在他很快追上梁书书,书书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就被人拉住手臂,拉住她的那只手上有两个图腾纹样的戒指,她没有躲开。 “你,你不要误会,”韦麟结结巴巴的解释:“只是今天刚认识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误会什么?”书书轻笑,日光下韦麟的影子各种变换之后,最终定成他的模样,亘古的,永久的。 韦麟终于确定那是什么了,她眉目间的浅浅笑意,她周身散发的清凉柔和气息,让他觉得心安,是他之前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没办法给他的,所以第一次见面他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 最后他们约了一起去明日的海岛祭神会。离开的时候书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从刚才起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正蓄势待发的盯着她,她在正午的日光下也有些微微的寒意。她第二次回头,一切正常。 * 说是祭神会,也不知道祭祀的哪个神,海岛上的土著居民,经过上百年时间的融合,他们的信仰杂乱纷繁,基督教、东正教、大小乘佛教、萨满、甚至还有中国的道教,也许还有些书书她不知道的。多民族多元化信仰,也是当地对外旅游宣传的一个看点,就犹如柜台里摆出的商品一样,大约就是只要你有信仰,哦,不,没有也行,反正总能找到一款适合你的。 盛大的祭神舞会在海滩上开始的时候,韦麟正准备伸去牵书书。一簇华丽异常的祭祀队伍举着火把出来,从装束上也许是萨满,或者是巫毒,书书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火光和来回穿错的人影缝隙,书书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黑棕色头发,异常瘦弱,羚羊大眼,是露亚,书书直接从韦麟从身边跑过去。 韦麟无奈的看着自己还没伸出去的手,苦笑了一下跟过去。 露亚看见书书的时候很害羞的笑了一下,阿加牵着露亚,大大咧咧的问道:“Sue,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书书脑中快速转过几个念头,原来如此,他们要私奔。 她转而疑惑地想,有需要私奔那么严重吗?又很快释然,他们的习俗她不懂。书书微笑着拒绝并祝福他们。露亚一贯小心戒备的脸上此刻总算有了一些欣喜和期待,她望向阿加的眼神里闪耀着异常的神采和脉脉情意。 纵然书书内心觉得了阿加很有些不靠谱,整件事情她也有很多疑问,但她对露亚有好感,真心地希望她幸福,她再一次祝福了他们。 此时天边突然散开无数烟花,流光溢彩,缤纷闪耀,瞬间照亮海滩上的整片天空。众人都被绽放的烟火吸引,书书也不例外。这祭神会原本是当地旧俗,后来被当地旅游局宣传用做招揽游客,放烟花也是其中例行场面。 半空中的烟花次第盛开,这盛大而夺目的光芒下面,所有人的脸变得清晰可见,仿佛虚空之中有神灵漠然凝视这一切,书书仰头望着天上五色流溢,突然察觉身边有人牵住自己,转过头去,原来是韦麟,他望向半空,并不看她,烟花碎落的光落在他脸上,虚虚实实半明半暗,他原本俊朗的脸有了一些蛊惑人心的妖异之美。 69.Chapter68-69 服务器抽风了, 大家过几个小时再来调戏它。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乐队的最高人气成员,万千少女的追逐对象, 乐队的frontman叼着烟离开话筒架,由衷地开口道:“韦,这歌真他妈太赞了。” 韦一手夹着烟,一手在效果器上调试:“真该找个歌迷来看下你这邋遢样子。” 一向在媒体和公众面前以精致华丽的二次元系哥特形象示人的主唱不以为然地抽着烟:“我们用音乐说话。”他用手撑着下巴, 精致的纯黑眼眸里满是揶揄:“韦,你这是失恋了吗?这歌词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 一股惨绿少年的味道。” 通常出名的摇滚乐队都会有一首经典的抒情慢歌, 白日梦也不例外, 他们对这首歌寄予厚望,倾注了无数心血,相信它会再创高峰。 韦麟写歌的时候已经定好了名字《修道院玫瑰》,制作人提议过换一个更有爆点的名字, 被韦麟坚决否决了, 制作人只得作罢,毕竟谁的牌大谁说话算数。 一根烟抽完,当红乐队Daydreaming的主唱和吉他手这两根烟囱,就开始在垃圾堆成小山一样的录音室里继续干活。 * 书书开始了她在C城的新生活。 她想要的那一本专业文献,图书馆的在馆图书全部都借出去了, 亚马逊搜索了一遍, 也没有在售的, 因此不得不去本城最大的中心书店碰碰运气。 她在自助机上查询到了自己的书, 穿着高腰热裤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店员正忙着和一边的混血小帅哥聊的眉飞色舞,没空帮她找书,于是书书自己蹲在人文社科类别一行行的看过去。她今日穿着收腰掐腰的素色大摆连衣裙,那种罗马假日里流行过的复古风格,扶着书框垫起一只脚取书的时候,更显得腰枝纤细气质出尘,她专心看书目,浑然不觉不远处有只镜头偷偷对准了自己 。 陈良盯着取景器里那张轮廓精致完美的侧脸,她的脸即便不修图只在预览里看也是完美无缺,他啪啪连按快门扑捉下梁书书的所有身影。 书书抱着自己的书,去结账之前一眼瞥见另外一侧墙上挂的巨幅海报,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以为不和秦薇住在一起,她的生活里就不会有他的痕迹,这个想法现在看来真是太天真了。这个城市里到处是他们的宣传海报,杂志上有他的照片,路边的咖啡店里有放他们的歌,路上遇见的女孩穿着印有他头像的T ,连学校食堂里都是。 那里有一排的货架,在售卖他们的精选专辑,包括了之前四张专里的所有热门口碑之作。还附带一本随专赠送的宣传画册。 面前的女孩用洁白纤细的手指一页页翻着宣传册,整个人带着一股脆弱和坚韧的矛盾气质,陈良产生了一种错觉,倘若他的呼吸大一点,就会使面前这女孩碎裂,他抓紧机会按快门,那女孩盯着其中一页出神,她脸上是忧伤么,陈良一边拍一边想。 书书拿了一张精选专辑一起去结账,陈良抓紧机会上前,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Hi,我刚才拍了你的照片,你有email么,我想把照片发给你。” 通常这么说的话,女孩一般都不会拒绝,是要邮箱而不是直接要电话,不会太突兀,而且还有免费照片可以拿,陈良对此很有信心,他带着些得意和胸有成竹的微笑等着书书的答案。 可惜,这个世界上任何的套路在梁书书这里都不管用,她轻轻看了对方的相机一眼,礼貌地笑笑:“我没有邮箱。” 这种略带得意的神情倒是令她想到一个人,不过如果对方是造物主的精心杰作的啊,那眼前这个就是义务小商品市场的批量山寨。 陈良急了,上前一步挡住书书的路,“有拍你的照片,你也不要吗?” 梁书书神情淡然:“我不感兴趣,谢谢。” 陈良悻悻然的让开,不死心却又不敢继续纠缠,那女孩其实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脆弱,不笑的时候眼神中是有些凛凛深意的。 * 发新单之前,他们需要例行地上些宣传节目,真人秀或者节目访谈或者其他什么鬼。乐队的frontman找不到人,贝斯和吉他不住在一个城市,所以通常这些都由韦麟代劳了。 也因为有些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出席节目,所以无聊的媒体总是会写,你看,他又是一个人,他们快要解散了。 韦麟今天要去一个电台节目,无非是聊些创作心得新歌感想歌迷祝愿择偶标准等等等等,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喜欢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比如眼下的这一位。 “韦,你上一次说过你的理想型,有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给大家的?” “我喜欢的女孩类型,已经告诉过大家了。” “你还记得自己上上次来我们节目说的理想型么?” “不记得了。”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单身吗?” “单身。” 听到这个答案的女主持人,似乎非常满意。在结束掉访问之后,身穿低胸V字领口紧身抹胸裙的主持人,迈着高跟鞋款款向韦麟走过去:“韦,好久不见你了,一起吃个饭吧。” “我今天还有事。”韦麟对着女主持的暴露衣服视若无睹,拿出打火机就要点烟。 “韦,你最近都没去找我哥,他也想见你。” “你哥真不专业,心理医生居然和病人私下联系。”韦麟突出一个烟圈,满不在乎的甩了一句话出来。 “韦,我们之间需要好好谈谈。”女主持上前,摆出私底下对着镜子练习过千百遍的仪态和微笑。 “琳达,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这一次韦麟终于收起他的懒散,转过头去正色道。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和朋友吃饭有什么问题吗?”琳达小心掩饰着自己的失落,丝毫没有要知难而退的意思。 * 书书回去的路上收到一条来自雀鹰的邮件回复。她所在的专业,是被列为十大最难找工作专业之首,一起上榜的还有隔壁的历史学啊,考古学啥的。她有一部分奖学金,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收入了。她投过一些简历,想找个兼职,也去面试过几家公司,但大部分人问她的第一句话不是“什么是人类学?”就是“什么是民俗学?”在她解释完之后,对面的人通常一脸“哦,我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的茫然表情,每当这时,书书就知道她的工作没戏了。 她收到了雀鹰的面试通知。她记得那家公司招聘要求,会说中文和德语的英文翻译,她大学的时候考过了德语四级,因此就顺便投了简历给他们。 在等地铁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搜索“雀鹰”的信息,是一家以工业噪音、氛围、电子迷幻为主的独立音乐厂牌。不得不说,书书除掉她本人明艳长相和疏离气质带来的飘渺感之外,其实是非常朴实的风格,学过舞蹈,已经停掉了;喜欢一些摄影师,因为他们的拍摄课题和她的研究项目有重合,除此之外,就是整天宅在图书馆里研读各种学术论文,她和流行啊,艺术啊,音乐啊这些单词没有什么缘分。雀鹰的一小段简介,每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很茫然,工业噪音,这都是什么啊。 她搜索了一下雀鹰的地址,默默记住路线,是下午四点的面试,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 * 书书要了一杯香草咖啡,用手机开了搜索,临时强记了一堆音乐名词。她坐在窗户边,撑着下巴望着外面行人来去匆匆,突然用手指抹了抹窗户,那玻璃上印着一对男女的影子,女孩身材饱满又穿着一件低胸V字领口的紧身裙,红棕色的大卷发披到一侧肩膀,笑的既妩媚又灿烂,正挖了一勺子冰淇淋递给对面的男孩。她对面的那个人,脸上挂着放浪不羁的笑意,用手挡掉了女孩递过来的长匙。 书书又用手抹了抹窗户,可是玻璃上那一对男女,仍然还在那里,并不是她抹抹玻璃就可以抹掉的。原来……是这样子啊。她收回视线,把刚才强记下来的音乐科普和名词又看了一遍。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听他们的对话,但是她没有不想听就可以不听的技能,有时候听力太好了也是见苦恼的事。那女孩说了很多俏皮话,又说到了乐队发新单的宣传活动,粉丝要上传自己和乐队专辑或者周边的合影到社交网络如此等等,韦麟一直在沉默,书书也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最后他们起身离开,韦麟帮琳达拉开车门,自己上车,踩油门一骑绝尘。书书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也走了,她总觉得今天的咖啡煮焦了,格外地涩。 她抱着自己的书继续往地铁口走,远远瞧见路口处的站街女,心念一动,急步跑上前去。那女孩却走了。书书着急,又没办法继续找,面试时间快到了。那是个棕黑头发的女孩,穿着极短极短的裙子,破洞渔网袜,在路口抽着烟,和她印象中的露亚完全不一样,可是,那个女孩的羚羊大眼,那种像遭到围猎一般小心又受惊的神情,书书觉得自己没有看错。 她站在原地,凝神细听,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听来听去,只有刚才引擎启动的咆哮声,堪堪地从书书心上碾过去。书书想韦麟那台车的引擎里一定有一颗巨大强有力地心脏,不然踩油门怎么会这么大声,接着她发现自己不久前强记下的音乐名词此刻一片空白。 梁书书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 傅城盯着她那张此刻看不出情绪的脸,努力想从上面找出一星半点的惊喜或者兴奋,但他失败了,他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可以泄露女孩内心的线索。 围观群众不知内情,只当又是一桩表白事件,成了也是件校园美谈,于是齐齐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书书眼角的余光瞥着地上的蜡烛,半低着头,沉默不语,傅城突然觉得此刻自己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而他,原本是志在必得的。 在傅城对于她的沉默就要绝望之际,她的肩膀轻微地往后挺了一下,抬起头而后对着他礼貌地欠了欠身,“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们已经分手了,祝你幸福。” 她偶尔会梦到车祸的那一霎那,似心脏被捏住的钝痛和窒息感会让她骤醒。她不恨傅城,虽然这个人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他喜欢她的温顺最后又嫌弃她的温顺,他带给过她难以言明的痛苦和羞辱,但也给过她转瞬即逝的幸福和欢乐,即便那是海市蜃楼。她不想让任何人难堪,也不想委屈自己。 就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吧。 她动作轻盈却又坚定地转身离开,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快回来,这剧情演错了啊。傅城愣在当场,他的女孩,那个会在他凑过去说话就会脸红的女孩,为会了跟他约会在38°的天气里洗好头发出门的女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这么干脆决绝的人。又或者他其实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胸腔中慢慢碎掉,他想他大概是失去她了。 秦薇在同一天先后跟一对分手的恋人喝酒,书书不接电话,而她正忙着花痴又被傅城烦的不行,于是很不耐烦地对着电话吼,“你给我等着。” 最终是三个人一起诡异地杀到校外酒吧去喝酒,说是三个人,因为还有一个傅城同寝室的哥们,大概他也没被傅城少抱怨。 傅城喝的多了,眯着双眼,整个人都趴在吧台上,抱得酒瓶喃喃自语:“我真的不懂,她为什么说分就分,其实她固执的很,一点都不可爱。” 秦薇心中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她不可爱那你现在这死缠烂打是要干嘛呢。她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内情,无奈两人都是她的朋友,此刻需要有人要来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她和另外那哥们对视一眼,彼此用眼神推辞一番,最后秦薇无奈开口:“书书要参加艾尔岛的项目,她要去国外读书,可能是不想异国恋吧。”最后,她又故作经验的补充了一句,“感情是没办法强求的。”如果强求就能梦想成真,她现在会立马抛下这群人飞奔去地球另一端找她的白日梦。 傅城醉了,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是睡着了,秦薇抬头又看见对面的哥们视线专注地看着她,这都是些什么鬼啊,她内心哀嚎。 此后傅城再也没来找过书书,大概是想清楚了。书书拿着项目申请去找系主任的时候,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看起来有人,她想着过一会再来,转身离开之际,听到了另外一个人在说话:“主任,我是真心想去的,我对田野事业有无穷的热爱和决心。”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了,她都已经迈出步子了,又挪回来。 “这也不是不行,但你又不是人文专业的,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是主任的声音。 “我自小就向往田野调查,毕业以后就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不想错过。”说的冠冕堂皇,是……傅城在说话。 “我申请去艾尔岛。” 这个和霍尔德大学合作的项目除了针对于本专业的学生外,还开放了一部分体验名额,提供给那些自称田野爱好者的人,这些人通常去过一次现场,就会认清枯燥无趣的现实,而后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来承认自己不过是叶公好龙。但是梁书书从来不知道傅城还有这个爱好,他对她的专业一贯理解肤浅,从认识之初就很无所谓地觉得都是些装神弄鬼。 梁书书看了一眼自己要上交的资料,上面清晰地写着她的项目地址,艾尔岛,她轻轻转身离开。 * 她回到寝室的时候,看见秦薇眼眶红肿,像是哭过。书书诧异不解,秦薇乐观开朗,同学四年,还从未见她哭过。 秦薇抽抽噎噎地对着她说道,“白日梦乐队出车祸了。”她心中就狠狠咯噔一下。 乐队一行四人在餐厅和友人用餐完毕,返城途中撞到了路边的歪脖子柳树,驾驶座的鼓手和副驾驶的贝斯手受了伤,其余人无恙。虽然当时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还努力安慰了秦薇一会,然而一直到下午,书书在图书馆写论文时,还心神不宁地想着秦薇的那句话,车祸,出车祸了。面前的显示屏上,是一小时才写了100字的论文。 在检索论文资料的间隙,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另外开了一个搜索引擎。有着纤细手指的少女在键盘上输入一行字母,Daydreaming,瞬间就有几千万条关于乐队的记录呈现在她面前。她看了一下最新的新闻报道,因为成员受伤,他们的巡演暂时搁置了。有一些不太好的舆论声音,怀疑鼓手酒驾,也有人怀疑他们当时嗑|药了。 在关掉网页之前,她在无数的信息中看到这么一条,日期是那次演唱会后不久,配图是他一贯漫不经心的懒散笑容,他说,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漂亮女孩子摔倒在自己面前。 她把这条消息看了两遍,最后点开韦麟的个人词条。单亲,6岁父母离异,被祖母养大,12岁组乐队,16岁出道,会多种乐器,有过很多女朋友。这个词条的编纂人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些话语的正确性,还贴心地配了一些他搂着各色女孩的亲密照片。 在关上电脑前的那一刻她想,这个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嘲笑,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无声又讥讽的笑意。 * 与此同时,隔着茫茫太平洋,在这个世界另一端的韦麟,此刻正心不在焉地在享用他的早餐,这个人似笑非笑地喝着一杯薰衣草红茶,随手把酒店和早餐一起送上来的报纸扔在一边,报纸封面是硕大的乐队四人照片,标题显示“当红摇滚乐队白日梦即将解散?” “第68次了。”他轻笑。 八卦小报第68次造谣他们要解散了。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标榜个性,但大众对于一只年纪尚轻就获得如此巨大成功的乐队却并没有那么宽容,舆论环境从他们出道开始就不太好。乐队解散的传闻在出道两年后开始甚嚣尘上,每一次的巡演都让谣言不攻自破,而后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传闻卷土重来。这次尤甚。 他的私人生活也并没有好上多少。小报们无孔不入疯狂追逐他的一举一动,从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架到高中会考毕业成绩,从他昨天穿了什么衣服到他今天晚饭吃了什么,所有的一切被刻意放大无数倍以扭曲的姿态呈现在公众面前,他有过一些在夜店被拍到的喝酒照片,但也仅此而以,然而伴随这些照片的是另外一些他根本不认识却被冠以他女朋友之名的女孩,他的人生里陡然出现了很多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前所未闻的人和事,可是每一条新闻都信誓旦旦的说和他有关系。 “韦,你不如去休个假吧。”经纪人专注地在ipad上研究各色旅游路线。乐队四人之中,最光鲜亮丽每每以华美妆容闪亮登场的主唱其实是个二次元宅,不发专的时候完全是隐居状态,贝斯手和鼓手住在另外一个城市,他却和经纪人碰巧在另一座城市,是以经纪人每每联系不到乐队另外三人时,就毫不客气的来骚扰他。 “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巡演,机会难得啊。”经纪人把Pad递给韦麟,上面已经显示多个度假地址。主唱隐居了找不到人,鼓手和贝司手在家养病,剩下他一个对着面目可憎的经纪人。于是他接受了这份好意,漫不经心地在上面随手指了个地方,就这吧。 勒加岛,南太平洋上的明珠,以浓郁民族风情和优美风景著称的文化古迹。他要去的是这里。 * 第二天,梁书书再次去找系主任提交申请报告。她去的时候主任正在办公室喝茶,书书把自己的报告递上去,“你的专业方向不是宗教民俗吗,怎么想去勒加岛了?”主任随意翻了两下,和蔼地问她。 “这次毕业论文的方向就是多民族融合,所以觉得去那里更合适。” “也行,也挺合适的。” 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主任桌上的一摞文件,最上面是同样一份项目申请,傅城,艾尔岛。 梁书书睁开眼凝视镜中的自己。 “您真美丽。”刚才帮书书整理完长达两米的婚纱裙摆,此刻已退到一边的店员由衷赞美道。 书书微吸一口气,上前两步拎着裙摆对着镜子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她点漆般的瞳仁中闪烁出碎钻样的光芒,连带着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她转头对着店员微笑:“谢谢,请问能帮我拍一张照片么,嗯,”极短暂的停顿,“拍好看一点。” 不管多美的女人都希望自己能更美。这也并不算什么无理的要求,在婚纱店试衣的客人们,就算最后没有买下婚纱,也希望将这种美丽的瞬间保存下来。 店员围着书书寻找最佳角度,她下意识地又吸了口气收收小腹,腰有一点紧,距婚礼尚有两个月,她决定干脆从今天起都不要吃晚饭了。 从婚纱店出来,天色已暗,如同微醺的墨色,梁书书的脸在这一片墨色中浮起温柔又羞涩的笑意,好不容易才试到满意的婚纱,她迫不及待地要把照片发给自己的未婚夫傅城。 “很好看啊,宝贝,你穿什么都好看。”二十分钟后,她收到傅城的回复。 她握着手机微微一怔,飞快地回复道,“再过十分钟我就到了,你几点到啊?”傅城是她的大学校友,也是她的初恋,七年爱情长跑之后,他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书书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修成正果这个词,听起来总有些长途跋涉后无可选择所以勉强为之的意思,她无意识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婚前焦虑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吧? 在订好位的餐厅等了一个小时后,傅城终于来了。书书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了。半年之前,他们开始同居。傅城的工作很忙,为了赶上项目进度,他日以继夜的加班,早上她去上班,他还没醒,晚上他下班回来,她已经睡了,他们的生活就这样完美地错开了。这听起来有些奇怪,一对同居的情侣日常几乎见不到面。 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傅城会送她最新款的精致首饰,在她入睡后放在床头并配字“宝贝,我爱你,晚安”,会在花店订购99朵的朱砂玫瑰送去她公司,为自己没时间陪伴她而致歉,还会搂着她亲吻她的耳垂,“宝贝,对不起,真的太忙了,等过了这阵一定好好补偿你。”她看着他眼中的疲色,便把心底那一点疑虑生生压下,心想是自己多心了,毕竟他真的很忙,他们也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于是像今天这样的约会就显得尤为珍贵,书书善解人意地把烫过的碗筷递给他,“今天试的婚纱腰有一点紧,你觉得这个好看还是上次那件好看?” “都好看啊,宝贝。”傅城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上次那件抹胸款的会显手粗,我这个月都不吃晚饭了。”书书盯着傅城。 “嗯,你自己决定吧。”傅城仍然低头看着手机。于是空气突然就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中,傅城察觉异样,抬头看见对面的女子埋首喝着一杯白桃乌龙,看不清表情。 他终于把手机放到一边,“宝贝,这阵子真的太忙了,我得处理一下邮件。” 书书抬头,牵动嘴角肌肉向上,用尽量轻松的声音拖长尾音 ,听起来就像撒娇,“没关系啦,你先忙吧,我好饿,先吃饭啦。“她自顾自的说下去,对面的人也许听到,也许没有。 在间歇性的谜样沉默和两个人的交谈中,这顿饭吃完了。说是交谈,并不怎么恰当。她的大段叙说,他的简单回应。起身的那个瞬间,书书觉得这顿饭真是乏味啊,看起来更像是下属向上级汇报工作,但是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之前这样正常吗?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正常与否她不知道,但是此刻她绝对不正常。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事物开始抽离变形,下一秒她就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书书!”一旁的侍应生和面前的男人同时向她跑过来,傅城抢先一步扶起她,“书书,又犯病了?” “突然头晕了”,梁书书用手扶着头,“别担心,去帮我拿一下药。” 眩晕的老毛病发作,她随身所带的药已经吃完,侍应生递过来热水,傅城扶她到座位上,去买单并顺便去楼下药店给她买药。 书书趴在餐桌上,头疼欲裂,有锯齿在锯开她的颅骨,有电钻在搅动她的脑髓,有霹雳和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嗯,不对?疼痛让她变得迟钝,几分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是傅城的手机在振动,他从不离身的手机,因为着急跑出去替她买药,落在了餐桌上。 70.Chapter70 (结局) 服务器抽风了, 大家过几个小时再来调戏它。 “嗯?”她从混沌中慢慢抽回一缕意识,谁在喊她? 睁开眼的瞬间,看见一张年轻焦虑的脸, 见她醒来,那人就兴奋地扑上来抱住她,“书书,真是吓死我了, 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梁书书觉得哪里出了问题,晕过去?她不是被车撞死了吗?又救活了? 突如其来泻入眼底的光线过于明亮, 让她有些不适应, 一分钟之后, 梁书书才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她的大学室友兼闺蜜秦薇,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慢点变得生疏, 但是她邀请了秦薇来参加她的婚礼。“薇薇, 你怎么在这?” 秦薇往后移开一点,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梁书书,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了,你没事吧?”一边说, 还一边张开五个手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梁书书打量四周, 她正坐在地上, 烈日暴晒之下秦薇替她撑着伞, 地上放着一个拧开盖的水杯,坑坑洼洼的石头路绵延下去看不到头。眼前的一切都有点熟悉,她下意识地开口:“这是哪里啊?” “你不会真傻了吧?!”秦薇急了,伸手去掐她脸:“这是贵州啊,我们在暑期实习,眼下要去村政府那边商量做调查的事,你刚才中暑了。” 梁书书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她确实去过贵州的紫云苗族做田野调查,但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她扶着秦薇勉强站起来,尚未理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重生了,还重生到20岁那一年?这一切真是乱套了,书书用手撑着额角,脑中千头万绪,她茫然地对着秦薇:“薇薇,谢谢啊。” “没事没事,你不舒服再撑一会,我们走到边上树荫里去歇。” “嗯。”看着秦薇给她撑伞,背着两个人的背包还要扶她,书书过意不去,对着秦薇笑笑,自己拿过包背着。刚才真的要被你吓死了。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么说,然而秦薇此刻正在喝水,她疑惑地皱眉,难道出现了幻听? 地面上暑气蒸腾,周围的空气里都是翻滚的热浪,书书躲在一片薄薄的树荫里,盯着地上的点点光斑,中暑带来的眩晕和无力感慢慢消退之后,她总算能将断掉的记忆线对接起来了,六年前的暑假,也就是现在,她还是个大三的民俗学学生,在贵州的紫云苗族自治州做田野调查,那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假期,一次波澜不惊的实习,还有刚才秦薇口中提到的某个村干部,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就回了家乡的山村,比她们大不了几岁。甚至于她还记起这个假期过后,她回到学校去和傅城看的那场电影,他们躲在光线黯淡的电影院后排亲吻。 秦薇还在旁边说着“你刚才啪的一声就栽下去了”,书书回过神来,命运让她重生回这一年,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但活都活过来了,总不能再死回去,她轻呼一口气,将心中的忧思和疑虑都暂时抛开,扭头对着秦薇展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就是热晕过去了,没事。” 原本是不应该住到当地苗族人家中去的,就田野调查的严谨性和专业性来说,在没有完全了解当地人群的社交礼仪和禁忌事项之前,就开始深入接触族群不算什么好主意,而私人感情又会影响你的观察和判断。但她们已经在路上耗了不少时间,对村政府解释此行目的和工作计划,希望借此来寻求后续的帮助和支持,这一整个过程远比想象中来的繁琐复杂。事情告一段落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也没有回镇上的车了。 借宿的房主是个上了年纪苗族老阿婆,穿着传统苗家服饰,悠悠地坐在屋檐下叼着长烟杆,村长说明来意时,老阿婆抬着眼睛打量她们,“行。”她挥挥烟竿表示同意,最后却把视线订在梁书书身上。 阿婆上了年纪,头发须白,却不像一般老人那样眼神浑浊,她目光炯炯,眼神犀利,书书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看着自己脚面,竟然又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来历不明呐”,然而并没有谁在说话,这个声音太过突然,像是从她的意识深处直接跳出来一样,她震惊地抬头,四下张望。苗族阿婆在此时转过头去,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用烟杆敲着门柱,叹气道:“太长了,活得太长了啊。” 梁书书在此刻确定了一件事,她的重生出了点小问题,回忆着前一世临死时的情形,也许......是落地的时候摔到了头,所以导致她出现了幻听。她知道命运也从这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六年前,她们没有借宿过任何人家。 睡觉之前,书书理了一遍接下来的调查大纲,又设计了一份问卷调查的问题,要在一个并不怎么开放的少数民族自治州,打入到当地土著中去,这并不容易,就算你毫无恶意,也会被误认为别有用心。她去找秦薇商量问卷的事,秦薇盯着电脑头也不抬的说道:“书书,你别那么勤奋啊,调查报告总是能写出来的。”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秦薇的电脑上正在放演唱会,一个打扮的华丽前卫的乐队在舞台上声嘶力竭的吼叫,书书不感兴趣,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机正好在此时响起,是傅城的短信,“宝宝,你热不热啊,实习的事怎么样了,想你。” 书书不假思索地打出几行字:“我们分手吧”,她的手指顿在发送键上,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重新编了一条敷衍过去“还行,我要睡觉了,晚安。”几乎就要忘记了,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线里,她和傅城还处于热恋之中。学生时代那些懵懂、热烈、笨拙、毫无保留的感情,经过社会洗练、生存压力、时间变迁后,取而代之的是变质、出轨、背叛。这也着实不算什么新鲜事,很多人的感情都这样,很多人都这么过来的。生前她曾坚信傅城绝不会背叛他们的爱情,那些坚定里是否有那么一点自欺欺人的软弱不得而知,但重来一次,她宁愿这段感情从未开始过。 前尘旧事,皆如齑粉。 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了,只是,分手这件事,跟表白一样,都要当面说,这是出于对自己感情的尊重。 回校之前的剩余时间里,梁书书的田野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收集资料,现场访谈,每晚收工写田野调查笔记。唯一一件困扰她的事情是她的幻听越来越严重,没有任何规律,出现在任何可能的场合,甚至在她的睡梦中,也有人不停地絮语,因为睡眠不够,白天在工作现场总是昏昏欲睡。 她意识到那有可能不是幻听,是在一个异常尴尬的场合。她去拜访当地最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就是他们借宿的那一家苗族阿婆,明明前一晚已经翻阅了所有相关资料,所有问题都烂熟于心,在现场时她因为强烈的生理痛导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情急打翻了主人家的茶盘,手忙脚乱地收拾时,那个声音又来了:“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梁书书无比惊讶抬头张望,阿婆仍像之前那样叼着烟杆,吐着烟圈,看都不看她一眼。 书书在此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是阿婆的内心想法吗?所以一直以来,其实都不是幻听,是她可以读心?这个想法太过大胆诡异,梁书书在瞬间呆若木鸡,阿婆却在此时缓缓开口:“老太婆活的久了,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人死复活,也不稀奇,活过来哪,就好好活着。”她吐了一个烟圈,又磕磕烟杆,等那烟雾慢慢散尽,这才接着说道:“不该追究的事,就别追究。” 后一句话梁书书其实没有听懂,但她不敢问,当时她只是心说这世界可真是amazing啊,不过想想她都能死而复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很久之后,当她陷入生死两难的情形时,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到这奇怪的苗族阿婆,那是一句告诫。 幻听这件事,逐渐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操心这些了,因为结束实习回到学校后陡然变得忙起来,她已经大四,需要考虑毕业之后的出路,出国深造还是找工作,要补考的学科,没修够的学分,没写完的调查报告,还有连开题报告都没写的毕业论文。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和傅城分手。 来之前她自学了一点当地的土语,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路边招揽生意的人力拉车,就听见有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大喊:“Sue,Sue?!”她并未料到会有人来接,从学校那边知道已经有另外一个组的田野小队了,但她没有对方的资料,就理所当然的以为对方也没有她的,一直到那人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敲她背包之际,她都没意识到是在和自己打招呼。